这位北靖王府的世子生来病弱,很少外出,因此肤色苍白如雪。他病中感到不适时常常皱眉,久了便在眉心处留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即便在心情平静的时候,神情也带了几分沉郁之色。
一旁的人连忙拿来帕子和沾了些蜂蜜的凉水,低声问,“世子爷可是要让那姑娘上楼一叙?我去请她过来就是了。”
介衍润了润喉,气顺了些,摇了摇头,“现在什么时候了?”
“差不多卯时三刻了。”
“推我去酬勤堂吧。”
“可就世子爷您的身体……我看还是别去了吧?王爷王妃之前提的几条意见您也看了,学官那边也都采纳了。毕竟说到底,堂试就是给咱们世子爷筛出品学兼优的同门的,您去不去,事情不都是按咱们的意思来?”
介衍冷笑一声,对着一旁的小厮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发现这几天,普仁你是越发会办事了。”
普仁这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略做了个鬼脸,还是乖乖推着介衍下楼,去酬勤堂。
这酬勤堂就是前日他们笔试的地方,那日林轻岚交卷太快,让介衍误以为不过又是一个不知道春试轻重的富家姑娘。然而在看到了那篇《五柳先生传》以后,介衍不得不对此人刮目相看。
每年堂试总是热闹非常,除了因为这是北靖王府的家塾,三位在国子监授课的太师父都会亲临、宫中也会派人来记录下堂试经过,也因为这堂试形式极为抓人——每年这里都要设一场主题极为辛辣的对辩,考生们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常常金句频出。
每年辩题均是由皇上在堂试当日清晨给出的,因此谁也不能提前准备,所以最能考验平日积累与各人急智。
介衍到的时候,林轻岚与知雨已经就坐了,二楼回廊上也已经没有了空的位置。wWW.ΧìǔΜЬ.CǒΜ
东侧最里头,坐着恭亲王李克与定远侯徐赟。
定远侯的小儿子徐文虽然在前日笔试中以“百屁文”一鸣惊人,但徐文个性活泼,颇得皇上喜爱,听闻他不愿答卷故意落第,皇上下旨命他无论成绩如何都完成两场应试,并入此家塾念书。
定远侯喜笑颜开地接了旨意,便押着徐文来此“奉旨读书”。
另一边的恭亲王李克看起来面色不太好,他的儿子李慕是家中庶出次子,书法文章在同龄人里本是出类拔萃的。然而李慕生性怯懦,每遇大考就慌了神,譬如去年国子监的初试,他竟在考场中昏了过去,故而早早地落了榜。
此番北靖王府的家塾春试,前几日笔试李慕侥幸得过,可今日的堂试要双双对辨,这正是李慕最不擅长的事了。
李克只在内心盘算,若是今日李慕表现不佳,他便豁了这张老脸,进宫去求他那皇帝哥哥,也下一道旨让李慕进家塾念书。
与恭亲王、定远侯遥遥相对的,是当朝监察御史叶律,他的女儿叶青在前日笔试中夺得第三。
叶律是个极为孤傲的人,他膝下四个孩子,叶青是唯一的女儿,也最令他疼爱。他得空便要抱女儿在怀里亲授诗文,对叶青的功课抓得比几个哥哥还要严格。叶青自幼文采出众,若不是国子监不收女子,她该是早成了几位太师父的得意门生。
此时叶青就坐在林轻岚的斜后方,她面色凛然,在座位上一言不发,静候堂试开始。
叶青对于自己屈居第三的位置很是懊恼,尤其是今早读了介衍与林轻岚的文章之后,她更是不服。
在叶青看来,林轻岚的文章虽好,但若是以那样闲云野鹤似的人为良师益友,怕是连半点上进之心也没了,而介衍的文章根本就是跑题了——介衍写的对象不是人,而是山中雾竹。他因身体孱弱,常年卧居深山庭院,院外是满山的雾竹,而经年累月之后,竹子竟成了陪他最久的东西,也给病榻里的介衍带来了许多激励与慰藉。
叶青则不然,她写的是景国的开国将军叶严,也是她叶家宗祠里供奉最盛的一位先祖。她从小听着叶严是如何上阵御敌,随太祖开疆拓土的故事长大,所以也随哥哥们一同学习骑射与剑术,这一向是半点也不输男子的。
而今,这北靖王府的家塾里排名在她之前的两位,一个是淡泊世事的商贾之女,一个是整日病恹恹的柔弱世子,让叶青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她一心静坐,只等今日堂试来个大杀四方,让这家塾里的门生都看看自己的厉害。
而叶青旁边,坐着的是吏部尚书姜白石之女姜芸。
姜芸比叶青小半岁,上个月刚刚十五。姜芸与知雨一样,本是庶出,可姜芸十岁时,府中主母染了咳疾,没过几个月便去世了。
姜白石的正妻未曾留下一儿半女,姜芸的母亲又是当时府中唯一的姨娘,加上她还生有姜厦、姜芸一对儿女,三年后便被扶正,如今姜芸也是个嫡出的姑娘。
母亲被扶正之后,姜芸不论在吃穿用度还是出行规格上,都有了极大的变化——年节里她甚至随父亲母亲进宫共享皇上的宫宴,这在从前身为庶女的姜芸身上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这些变化都被知雨看在眼里,而姜芸也常常拉着知雨讲述这些经历,明里是表达惊讶——原来嫡庶身份一变竟能多出这般好处;而暗里,则是因为这种家雀翻身化作枝头凤的畅快,只有像知雨这般同为庶出的姑娘才能明白。
在那些天生的嫡女眼里,身份也好、用度也好,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有看到知雨眼中的艳羡,姜芸才最能体会嫡庶有别的快感。
不多时,外头有人高声通传,说司礼监的芳公公到了,众人皆起身离席,站迎这位公公,他带着皇帝的手书前来——也就是今日堂试的辩题。
因考虑到介衍身体吃力,皇帝免去了他的堂试,让他与其他亲王郡王一道旁观,介衍领了旨,便退去了一旁。
余下十二人,通过抽签,两两成对,结为一方。再之后,通过抽签,被分为三组,每组一方为正,一方为反,抽签决定对辨的论题。
轻岚恍然大悟,原来堂试,就是辩论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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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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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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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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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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