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捧着的是刚刚太后点名要的西湖龙井,转身穿过走廊,准备往殿里去,门口打帘子的丫鬟却说拦住了徐晚,瞧瞧在她耳边说道:“圣上走了,这茶也不必要了。”
徐晚应了一声,隔着虚晃的珠帘,隐约可以瞧见一地的狼藉和太后斜卧的身姿,她端着茶水又下去了,本来这种场合她是不必在跟前伺候的,轮不到她,可是当值的丫鬟告假了,孙嬷嬷便安排了她来。
没曾想却瞥见刚刚那一幕。
这么看来,那个曾进福倒是个聪明的,比草包皇帝要好上许多。
只可惜,皇帝似乎并不听劝。
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没有破绽的,姬恪似乎也不是个没用的人,为何会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只要挑拨的皇帝起了杀心,与太后窝里斗。
他们两败俱伤,姬恪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瓦解陈家的兵权便不是什么难事。
……
转眼便到了端午,皇帝与皇后齐齐到康宁宫用午膳。
因着皇后在,太后的脸色慈善了许多,频频把自己觉得可口的菜夹到皇后的碗里,皇后一面吃一面谢恩,太后眉目间全是慈爱,转身便和皇帝说道:“皇后虽然性子绵软了些,但胜在温柔小意,你们若是琴瑟和鸣,哀家的心便也放下了。”
太后何曾这般温柔的与皇帝说过话,皇帝一听,便觉得五脏六腑都是感动,一面应下,一面命丫鬟们把自己先前做好的长寿面端了进来。瞧着太后说道:“今日是母后的生辰,儿子未曾有一日忘记,便亲自去御膳房煮了一碗长寿面给母后,先前怕厨艺不精惹母后不喜,如今瞧着您开怀些,便尝一口吧。”
太后望着那一碗长寿面,不由得有些心酸,她当年以京城第一贵女的身份入宫,却不曾承宠,元后薨了之后,她是最有望当皇后的人,奈何皇帝偏宠宋淑妃,宋淑妃生辰与她的生辰只错了三日,没到宋淑妃生辰之后便大操大办,阖宫送礼,朝臣参拜,轮到她,便连一碗上不了台面的长寿面也没有,从那之后,她再也为过过生辰。
多年来,便也不记得这一茬了。
如今皇帝竟然费心记得,亲自做了一碗长寿面,礼虽轻,情意却重,太后瞧着他,觉得从前过于刻薄他了,总归还是个二十来岁的人,再历练几年总归会好。
含笑点头应下,挑了根面条送入口中,味道虽然不大好,陈太后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吃了少半碗本想放下,皇帝又劝道:“长寿面象征母后福寿无边,您不如用完了这一碗,然后儿子陪您去御花园走走,消消食。”
太后心下更是一暖,又想起那些凄冷时光里,全是因为皇帝的陪伴才走了过来,便又用了些。
一碗面将要见底的时候,陈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腹痛如铰,手也拿不住那半大的白瓷绘缠枝青莲玉碗,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仅有的几根面条黏在了陈太后的衣摆处,碧绿的葱花落了一地,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上不时有冷汗冒出来,她瞧着皇帝,眼前昏花,脑中一片眩晕,直直的栽了下去。
孙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太后,眼见太后的口鼻都往外流着乌黑的血珠,心头又急又怒,高声喊着:“宣太医!”一只手去掐太后的人中,还不忘回头冷冷的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吓傻了,呆坐在原地脸色惨白,瞧着眼前的一幕不知如何是好。xǐυmь.℃òm
皇后更不如他,双腿一软,险些从紫檀博古纹下卷式木椅上滑下去。
太医匆匆忙忙的来了,一诊断,太后中了分量极大的砒霜,幸好她平日老山参燕窝什么的吃着,身体又康健,虽然凶险,但还是有惊无险。
那分量极大的砒霜,正好是在皇帝亲手做的那碗长寿面里。
太医心中有数,又是太后的人,自然不会偏袒皇帝,虽然为对着皇帝和皇后言明,私下里却告诉了孙嬷嬷。
皇帝虽然有时候厌烦太后东管西管,让他皇帝不像皇帝的,却也明白,这不是跟太后撕破脸的时候,陈家的人并非以他马首是瞻,真正听的还是太后的话,只是有时候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和太后闹上几句,吵上几句,但终究是他嫡亲的母后,从未想过要把她置于死地。
他日夜守在康宁宫中,盼着太后醒来还他清白。
太后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过来,病体尚且孱弱,望见皇帝的头一眼,便是冷笑,语气虚弱的说道:“真是让皇帝失望了,哀家命大没死!”
皇帝忙下跪,磕了几个头:“母后冤枉儿臣了。”
“冤枉?”太后如冰凌一样的目光箭一般的朝着皇帝射了过去,她与皇帝不睦已久,她想废帝,只待宫中妃子产下皇子,扶持幼子登上帝位,她垂帘听政将权利紧握手中,谁知道皇帝这般等不及,先动了手。
她垂下眼睫,掩盖住眸中的狠厉之色,将脸别向一边,默默的没有出声,皇帝蓦然的跪了一会儿,眼瞧着孙嬷嬷打帘子进来了,将手上的汤药放在案几上,搀扶着皇帝起身,劝他先回去,等太后病好了些,心情好点儿再过来告罪不迟。
皇帝并没有去计较“告罪”的意思,思索了几下,便一甩袍子走了,他没做的事情谁也不能摁着他的头说做了不是?
太后这才翻过身来瞧着孙嬷嬷,有些黯然神伤:“皇帝如今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孙嬷嬷叹了口气,为太后掩了掩被子,方劝道:“您还是想开点儿的好,为了这么个畜生计较太不值当了。”
太后无神的眼睛盯着糊了高丽纸的窗子,半响后才语气冷寂的说道:“牺牲他一个棋子无所谓,只是苦了我的柔儿。”
孙嬷嬷吓得心惊肉跳的,四下看了看,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太后您竟说些胡话,往后可莫要再说。”
太后只是望着窗外,半响没有出声。
心中却想着柔儿那一幅胆小怯懦的模样,说话都不敢大声似的,心中就一阵荒凉的苦痛,若是当初,她把柔儿留在身边,又该是怎样一幅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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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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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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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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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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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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