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斗笠下是一双泛红的眼睛,呆愣的望着和丈夫说笑着,侍奉婆母下车的年轻妇人,感觉见到了天下下凡,一阵冷风吹过,枯瘦的皮肤上感到一阵寒意,他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垂着眉眼的站在一边,和葛衣男子说道:“先生,眼前这便是上京城了。”
葛衣男子朝着老叟抱拳一躬,举止十分有礼:“老先生不远千里相送而来,麟游感激不尽。”说着从袖带里掏出一个雨过天青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朵做工精致、针脚细密的并蒂莲,他掂了掂那荷包的重量,脸上的笑容便带了点儿歉意:“本来该给您更多的,让您可以好好过去这个冬天的,只是晚辈囊中羞涩……”
那老汉大方的摆了摆手,花白的胡子随风飘了几下,道:“先生说的什么话?能给先生您驾车是我这老不死的荣幸,怎么能收您的银子呢?在我们真定,谁不知道您乐善好施急人之难,单是您这一年来治病救人做的功德,只怕比那城墙还高。”说着,抬手指了指上京的城墙:“这城墙真高,瞧着就比我们真定府的气派,您啊,就好好的在京城里治病救人,我们真定,都等着先生您完成老先生的遗愿,一朝得唤君王诏,进了那太医院!”
麟游又朝着老叟鞠了一躬,脸上的表情更加歉疚:“麟游从小跟随父亲学医,数十年来也不过学得皮毛,医术不精,单靠着乡亲们的支持走到今日,如今远离乡梓,夜不能寐,心中更是难安,奈何父亲遗愿未遂,冤屈未明,只能背井离乡。”然后把手上的荷包放入那老叟冻得冰凉的双手中,轻轻的握了握:“这是麟游的一点心意,您若不收,让我们这些昨晚辈的任何能安?”
那年轻妇人也含笑劝那老叟:“您就收下吧,我们年轻力壮的,何愁赚不到银子?瞧那京城如此气派威武,凭借相公的本事,我们定然能闯出一番天地的,您权且当做我们孝敬您的,还有家中的半亩薄田和成氏医馆都要靠您照料着呢。”
那老叟又抬起眼看了眉目爽朗的年轻妇人一眼,伸手把麟游拉到一旁,凑近他耳畔呢喃道:“先生,筠娘如此貌美无双,只怕京城中有达官显贵觊觎,惹下祸端,您日后还是少让筠娘出门为好。”
麟游闻言,朗声笑道:“筠娘的容貌在真定府算是拔尖的,可是到了这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京城,便没有那么打眼了,您老放心,筠娘和我都是心里有分寸的人。”
那老叟这才有些放心,几人又契阔了几句,眼看天色渐晚,那老叟便要告辞回真定去,麟游也惦记着天晚夜路不好走,老人又年纪大了,身子骨没那么硬朗,便帮着老人重新装点好驴车,目送着他驾车朝着真定的方向去了。m.xiumb.com
麟游的心头一时有不舍,远远的看着那辆驴车颠簸着走远了,直到看不见,才回过头来,看着筠娘,说道:“我们走吧。”
筠娘见他神情有些怅然,便笑着劝道:“日后何尝没有回去的时候?等到衣锦还乡了,便也能福泽真定的父老乡亲,那才是真的为他们好,相公无需过度感怀。”正欲抬脚走,却见那枯黄的泥土地上有一片青色,待到定眼一看,却是刚刚麟游递给老汉的荷包,弯腰捡起,拂去沾染的尘土,握在手里,冰冷粗糙的触感让她心中百味杂陈。
麟游望见了,呆呆的站在原地,遥遥的望着真定的方向,目光中隐然含着泪珠,都是平头小老百姓,身无长物,家中一贫如洗寡淡如水,又是年迈老人,他们本就是为了照顾他的生意才请了他来,他这般分文不取……唉,麟游沉沉的叹了口气,忽然间就觉得脚下的步子有千斤重。
……
筠娘从荷包里拿出几文钱,放到麟游的手里,然后指着不远处支起的茶摊说道:“娘腿脚不方便,奔波不得,你且在这里带着娘喝口热茶,我这就进城看看,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把娘接过去。”
麟游看着笑容明媚的妻子,心中顿然有了一丝安慰,不管是何时何样的逆境,筠娘总能这样乐观开朗的笑着,好像有她在一切都能解决一样,他捏紧了那几枚铜板,道:“初来乍到,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让你一个人去寻落脚的地方?”说着便扶着老母亲往筠娘说的茶摊走去,然后要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给母亲倒了一杯,又斟了一杯放到筠娘的手里,这才说道:“我们修整一下便一起进城吧,京城如此之大,想必寻个落脚的地方也不是很难。”
正在忙着煮茶的一对年轻夫妇在一旁听到了,爽朗的笑着凑到几人面前,问道:“几位客官可是从外地来的?要在这儿寻个落脚的地方?”麟游一个一个应了,筠娘望着长相憨厚、笑容淳朴的年轻人,心下思忖,这里人来人往的,这对夫妻又是热情开朗的,若是有租住托她寻觅租客,也是有的,便张口问道:“不知二位可有什么知道的地方?”
那小娘子便笑了起来,颊边的梨涡分外甜美动人:“您可问对人了,我们刚好知道一家,院子干净利落,价钱也算公道便宜,您若是有这念头,我便亲自带您去一趟。”
“那便有劳了。”筠娘说着便起身随着那茶摊娘子去看房子了。
个把时辰后,便喜滋滋的回来了,麟游一问才知,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院子,院中四间房屋,刚好够他们用,两间拿来居住,一间拿来存放药材,另外一间可以拿出来做个厨房,筠娘便当场付了银子租下了那院子。
茶摊的小夫妻又帮忙找来了一个小小的推车,麟游和筠娘便推着老母亲和一应药材往那里去。
“我瞧着那间院子是极好的,院中还有一棵酸梨树,长得十分高大威猛,只是现在天冷叶子都落光了,等到明天开春,叶儿绿起来的时候,指定漂亮。”筠娘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笑容说道:“等到我们攒下些钱,就可以开间药铺……”
麟游只是望着筠娘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未来可期的事情,心头一片暖烘烘的,离家而去的乡愁也被冲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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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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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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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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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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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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