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带了出去,隔着一堵玻璃墙和一部电话,他看到了顾成溪。
他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慢了半拍,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好像两个月没见,顾成溪就越发美的不可方物,她乌黑的头发染成了棕色,还烫成了卷,松松散散的在脑后扎了一个髻,簪着一个古典的簪子,几缕卷曲的短发勾勒出她脸颊的美好弧度。ωωω.χΙυΜЬ.Cǒm
许佑嘉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掉了出来,他慌忙擦掉脸上的湿润,哽咽着叫了一声:“成溪。”
顾成溪看着他,也跟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许佑嘉听着顾成溪的语气一如既往,并没有想象中的怨恨,他痴迷的看着她,眸子里满是希冀:“成溪,我不想在这个鬼地方住下去了,你们一定有办法可以救我出去的,对不对?”
顾成溪怜悯而悲哀的看着狼狈不堪苍老了十岁有余的许佑嘉,两个月前,他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两个月后,他却身陷囹圄,家破人亡,不得不说,命运是公平的,她淡淡的反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许佑嘉沉默了,眼睛中有了一丝清明,好像才回想起他们之间已经不复从前了,神色黯然了下去,片刻后才打起精神问道:“那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是的,我是来看你笑话的。”顾成溪淡淡的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我不想见你,你走吧。”许佑嘉的神色变得很难堪:“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何必再来折磨我?”
“折磨你?曾经的每个日日夜夜,都是你在折磨我。”顾成溪冷笑,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疏淡:“你妈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许佑嘉愣住了,半响后才哭出声来:“明明……那个时候还是好好的!”
“许家负债太多,公司被迫拍卖,被邻市一家企业收购了,你妈一口气没上来,便去了。”顾成溪冷冷的叙述着,似乎在讲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你爸眼看许家败落,便将家中的不动产低价拍卖,携款潜逃,不知道去了哪里,走之前,他把公司法人改成了你妈妈。”
“准确点说,是你爸爸,逼死了你妈。”顾成溪望着他:“恨吗?怨吗?原以为的恩爱家庭,其实只不过是一张薄纸,一捅就破,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是苦了你妈妈,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顾成溪!你现在怎么可以变得这么狠毒?”许佑嘉瞧着顾成溪面色冷淡,叙述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中悲痛难过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出一个洞一样,她分明……分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是狠毒,袖手旁观着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家庭破碎。”顾成溪嗤笑了一声:“只是我若不狠毒一点,许佑嘉,只怕就是我沦落到你现在的下场了。”
许佑嘉张了张嘴巴想反驳,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很想忍住心头的难受的,可却没办法掌控自己的情绪,他最不想的就是在顾成溪的面前丢脸,在她的面前展露自己的狼狈,可是,人终究是没办法控制某些东西的,比如时机,比如人心。
他终于掩面痛哭了起来,一声声的呜咽敲击在顾成溪的耳膜上,奇怪的是,她心头平静如一汪水,没有掀起一点的波澜,没有痛,没有喜,她是真的释怀了,这一场将近十年的纠缠终于是过去了。
他泪流满面:“成溪,我求求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我妈对我那么好,我不想她死了之后……”
“我没办法让你出去,谁都没法救你,能救你的始终是你自己。”顾成溪淡淡的说,望着许佑嘉:“你不必哭,我不会心软,省点眼泪吧,也许,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成溪,你不爱我了是吗?”许佑嘉忽然抬起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顾成溪:“你以前是那么爱我的……成溪,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一定好好和你在一起,我会真心喜欢你的,只要你救我出去……”
顾成溪含笑望着许佑嘉痛心疾首的模样,站起身子,对许佑嘉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爸真惨,你妈真惨,你也真惨,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然后她起身离开,告别过往。
……
隆冬时节,全国刚刚下过一场雪,四周一片白茫茫,天桥下蜷缩着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子,他头发花白,身材佝偻,很像上了年纪的人,但是他的脸却很年轻,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他穿的很单薄,一个洗的变了颜色的外套,一件黑色的毛呢裤子,鞋子也破了一个洞,他在监狱里面呆了三年,今天才被放出来。
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世界的变化好大,他没有钱,没有**,无处可去,以前的房子早已经换了人住,他无处可去,藏身在天桥下面,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寒风刺骨,那些湿冷的风好像都有意识一样,拼命的往他的骨头缝里钻,冻得他全身都是麻木的。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他不相信,他许佑嘉还能饿死。
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着到了街道上,干净整洁的街道宽阔而敞亮,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撑着伞,白花花的大雪落了他满满一肩膀。
他漫无目的的走,茕茕孑立,孑然一身。
不时有不懂事的小孩子从他身边走过,投来一个嫌弃而厌恶的眼神,或者一个朝着脸颊丢来的雪球,他感受着世俗的温度和旁人的快乐,却越发觉得凄楚。
好像多年以前,他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快乐,可是却被她自己亲手弄丢了。他整整恨了顾成溪三年,对她没有去给妈收尸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恨意活过来的。
可是,殡仪馆的人却告诉他,顾成溪早在三年前就买了一个很好的墓地,把她的前婆婆下葬了,他当时整个人恍然的都几乎懵掉,走出去很远才想到联系许佑明,她接了电话,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嫌弃,对这个口齿不太清晰,畏畏缩缩半天都没讲清楚一句话的中年男人,许佑明带着本能的厌恶。
他问殡仪馆的人,有没有一个叫许佑明的人来给那位女士办理相关事宜,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找到当年的案综递给许佑嘉,从都到尾都只有顾成溪一个人的名字……开追悼会,交钱,联系所有的亲朋好友……
他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信仰崩塌,那种无力感和虚弱感,几乎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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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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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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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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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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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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