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贾蓉从睡梦中醒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竟在书桌上趴了一晚。
洗漱完出门,又将早餐与林载贽分了,换了身紧身的粗布武士服。他来国子监两天了,今日准备去武院转转。
国子监的武事院包罗万象,教兵法、骑射、安营扎寨……里面的讲师教员,都是肥缺,多是些年老的勋贵和战场上立下大功但身体残缺不能再战的士兵。
当然,这些都是在乾宁以前。
自乾宁一朝偃武兴文,再加之乾宁帝后期削减国子监俸银,武事院早已不复当年盛状。现如今,里面也就剩下些老兵残将混日子。今朝初,乾明帝倒是起了重塑武事院的心思,但却因为朝野中的阻碍,最终无疾而终。
贾蓉来到武院门口,竟发现连个门子都没有,大门洞开着,牌匾上也多有灰尘。摇了摇头,他踏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里面便是一块仿军营里的校场,长宽皆为两百步,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兵器保养的都还好,只是不见人的踪迹。
贾蓉再往里走,行了约三十步,便听到有吵闹声传来。他仔细听,辨了方位,便进了一营房。
营房里四五个八九岁小子拥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头在吃酒,老头在吹嘘着他以前在草原上杀敌的威风,唬的周围的小子口中惊呼。贾蓉见没人理会他,想了想,便也坐了下来。
坐下后,贾蓉仔细看了看那老头,缺了一只脚,满头白发,看起来竟要比他家里的那位焦大还有老上不少。
那老头正说着他那条腿是怎么没的,旁边的小子起哄道:“年年讲,月月讲,张老头你就不能讲点别的,亏我们还给你打了酒来。”
“嘿!你个球攮的!”老头骂了句,说道:“回回几文钱的破酒,也就值当这些故事。想要听好听的,拿好酒来。”
众小子不说话了,贾蓉见状,从袖子里取出一锭足五两的纹银,放在他们得酒桌上,开口道:“拿去买酒,我也想听些有意思的。”
贾蓉这一手动作,把那几个小子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来。
那老头眯着眼睛看了贾蓉一身打扮。见他一身初看上去很粗,实则都是好布,又出手阔绰,想来是哪家的公子贵人。于是笑道:“嘿嘿,不知是哪位公子爷当面。”
贾蓉拱了拱手,说道:“宁国府,贾蓉。”
“哦,了不得。想不到竟然是宁国公后人当面,老头子真是惶恐啊。既然公子爷想听些不一样的,那我就开口了。”
这老头是个会讲故事的,先是等了两三个呼吸,又咳嗽了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才开口讲。
“老夫今年八十七,开国五年参军,和太祖一起打过天下,也曾有幸,被分在宁公手里。”
“说来惭愧,我这一生,经历大小战斗不计其数,但却没立下什么大功,到最后,被人从草原上拉回来,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总旗。”
……
张老头许是喝了酒,又或许是见到了以前老上司的后人,话格外的多,从他参军开始讲,一直讲到了乾元九年,乾元帝第四次挥师北伐。
时间一过去就是两个时辰,到了午时,张老头还是没有停下嘴。贾蓉便支使了一个小子,让其出去买些酒菜回来。
一群人听着张老头的故事,就在营房里用了饭。张老头又喝了些酒,眼神越发明亮起来,打了个哈哈,开口道:“我料想公子爷没有我见过的银子多。”wWW.ΧìǔΜЬ.CǒΜ
旁边一个小子没好气的道:“嘿,张老头好不害臊,人家国公府里的爷,岂能没有你见多识广。”
张老头笑着,也不解释,继续说道:“都说当兵就是为了吃粮,乾元十三年,那时我也三十三岁了,也有了小子,家里婆娘劝我退了军籍,我心里也有这心思。不止我,营里很多老伙计都有这心思。为啥呢?北伐四次,北边的鞑子已经没了气候。赏的,抢的,大家手里都有不少的钱银。”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校尉敲了鼓,大家伙都哗啦啦聚在校场里。校尉说,皇帝爷爷发了话了,要第五次北伐,这一次,要把鞑子灭了根。按理说,大家都不想打仗了,可听了这话,也没人议论,都哦了起来。”
“校尉又说,皇帝爷爷给大家许了诺,不想打仗的,限三日内退军籍,后面就退不了了。按理说,大家是都不想打仗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没人跑了。”
张老头连说了好几次大家都不想打仗。
“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多的钱就是在出征的那一天,皇帝拉了八百万两银子就堆在明德门门口。八百万两啊!皇帝没有用箱子装,就堆在那里,白花花的,一大片,比山还高。皇帝就站在城楼上,皇帝说,力士喊。皇帝说,这八百万两银子是回来的犒赏,此战,不在胜,而在于灭,草原上,凡是男子,皆杀。”
旁边的几个小子似乎都看到了那白花花的银山,眼里放着光,痴痴的。
“后面就出了征,将近四十万人杀向了草原,杀的那叫一个人头滚滚……”
张老头又说了近半个时辰,最后喝了口酒,说道:“我算是运气好的。刚开战没多久就被砍了脚,我也大小算个官,便被送了回来。有很多伙计,都死在了最后一场北伐里。”
张老头说完了,大家都意犹未尽、若有所思。半饷后,一个小子开口道:“以前我们都追着鞑子打,这才刚过五十年,怎么鞑子又兴盛起来了呢,年年南下。”
“嘿嘿。”张老头笑了起来,说道:“这我哪明白。我只知道,那个时候皇帝有钱,手段也硬气,说打就打,满朝文武谁敢放屁。现在呢,一群球攮的连武院里最后的那几匹马都想拉出去卖了,一群下流种子。”
张老头许是喝醉了,骂完了武院里几个吃里扒外的,又骂了朝廷里的文官。骂文官们是一群忘恩负义的,没有他们这群丘八,文官们说不定还在给鞑子当奴才呢。
张老头骂了很久,骂累了,又絮絮叨叨说起勋贵们的不争气。说贾蓉是他五年来,在武事院见到的第一个勋贵子弟。
贾蓉这才明白今日张老头为何如此话多。
张老头终于醉倒了,被那几个小子扶回了家。临走前,张老头把武事院武库的钥匙给了贾蓉,给他说,想练什么自己去挑。还让他帮忙把院里最后的三匹马看好,别他吃多了酒,马被人拉出去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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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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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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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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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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