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极聪明的人,太皇太后点出了保清皇帝自然就懂了。他如今活着的儿子里保清居长,若其母纳兰氏成为继后他就成了嫡长子,日后太子保清的地位就尴尬了。
“祖母这一说到给孙儿出了难题了,那谁都不能被立作皇后了。”
他还年轻,如今宫中的嫔妃们也都是盛年,或早或晚总都会有自己的儿子的,立任何人为新后若她生了皇子,将来总会出现两位嫡皇子的局面。
“有一个人可以。”
皇帝一挑眉。“谁?”
“钮钴禄氏。皇上倒是没想过她?”
皇帝失笑:“祖母,绮佳还年轻呢,她身子又不差,过几年总也会有自己孩子的。您不说,朕本来其实最属意的也是她,不过也是为了这层,弘毅公府毕竟太大了,怕震着保成。”
太皇太后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皇帝只要相信这一点就行了。”
皇帝一震,脸色顿时变了。“祖母……你……”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捻了捻手中的佛珠低声念了一句:“我佛慈悲。”
皇帝坐在一旁半天没吭声,心里头是翻江倒海,五味陈杂,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祖母会为了他作了这样的事情。
“可是……可是因为鳌拜……”
太皇太后没有回答他,但那轻轻一声叹息却足以说明一切了。皇帝心中一痛,为祖母,为自己,也为了绮佳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孩子。
皇帝心中甚痛,可痛过后一切便清明了。
“若真如此,那绮佳便是最好的人选了。便如祖母所言,就她吧,朕不日就召朝臣商讨,先下旨给她这个名分,待来年皇后二十七个月丧期一满就正式册立新后。”
········
秋华手快,忙一把扶住了绮佳。绮佳倒在她身上脸上毫无血色,她想号啕大哭却因在这宫里哭不得,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咬破了咬烂了咬出了血也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秋华一边扶绮佳往外走,一边掏了帕子替绮佳擦去唇边的血迹,她心中却也如五雷轰顶,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绮佳歇了午觉便来看大公主,大公主此时四岁正是爱玩的时候,拉着绮佳闹着要拍球,大家围着大公主在慈宁宫花园里玩,谁知拍了几下球不知滚哪去了,大家四散开来找球,秋华陪着绮佳不知不觉走到了慈宁宫后头,这才听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在小佛堂里说的话。
“唉呀球找着了球找着了。”
大公主的乳母赵氏抱着球迎面走来,秋华道:“赵嬷嬷陪公主玩吧,主子刚才吹了风如今头疼得厉害,我陪主子先回去了。”
赵氏不疑拿着球去哄大公主去了。
绮佳不知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走的,待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坐在了自己屋里。秋华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傻姑娘,你哭什么,被人下了绝子药的人是我,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啊。”
秋华扑到绮佳膝盖上,大哭:“奴才不要孩子,奴才不出宫,奴才要在主子身边伺候主子一辈子。”
“傻瓜,你别哭,该哭的是我啊,是我啊。”
绮佳说完这句便再不说话了,只呆呆地坐着。天色渐渐暗了,秋华擦干了眼泪去给绮佳准备晚膳,她想着缓和绮佳的心绪便变了花样做了好几个绮佳爱吃的菜,可绮佳一口都没动就都撤了下去。
龄华和蓁蓁见状心里都很不安,秋华知道却又不能说,心里别提有多苦。只能吩咐值夜的蓁蓁道:“主子今儿心绪不好,你晚上要额外打起精神留心主子动静。”
绮佳一下午的失魂落魄蓁蓁都看在眼里,听了忙点头:“姑姑放心,我晓得,晚上不会合眼的。”
蓁蓁抱着被子躺在东次间的炕上,却牢记秋华的吩咐一直没敢合眼,两眼始终看着里屋的门。屋里的灯一直亮着直到子时才突然熄了,蓁蓁正想:主子是不是睡了,却耳尖的听见屋子里似乎有椅子拖动的声音,她忙翻身下炕挨到门前刚想问主子是不是要什么,屋子里却又起了变化。
里屋的灯是歇了,可今日刚好是十五,子夜时分满月行至正中,明堂堂的月光洒进殿里将三尺白绫和站在凳子上正把脖子往白绫里套的人影影绰绰地投在了门的格扇上。
蓁蓁大惊,忙推门进去,一把抱住了绮佳的腿。她人小力气不够,勉强托了绮佳一下,两个人就一起摔倒了地上。
宫妃自尽是重罪要牵连本家的,蓁蓁不敢大叫喧哗,忍着浑身的疼扶起绮佳边哭边小声问:“主子你这是何苦,蝼蚁尚且偷生,主子金玉之身为何要如此。”
绮佳泪流满面手中还揪着那被扯断地半截白绫:“什么金玉之身,我不过是枚残棋破子,任人捏拿在手中,想往哪下就往哪下,若是无用了随便一扔就了事了。”
“是。”
蓁蓁应了一声便起身去拿她练写的那些字去了,皇帝冲着她的背影一挑眉,道:“这丫头,一段时日没见看着倒是稳重了不少。”
“女大十八变么,何况秋华走了后臣妾身边得力的人也就剩龄华同她了,她是聪明心细的自然知道自己得稳重起来。”
绮佳说罢毫无犹豫地落一下一子,“咔嗒”一声后虽还未能破了皇帝的攻势却也让皇帝方才那一招的杀伤力大减了。
“秋华?”皇帝从棋盒里又摸出一枚白子,“哦,就你身边那个瘦瘦高高的。原来你给放出去了啊,难怪朕刚才怎么觉得你身边少了个人。”
“是,臣妾作主让家里在正白旗包衣里给她寻了个殷实人家配了。”
皇帝瞧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心人。”
“她服侍臣妾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蓁蓁回了一趟翊坤宫去取她练字的纸,因是皇帝要看耽误不得事她这一来一回走得颇快,如今已是盛夏了,纵然过了午时日头还颇为毒辣,到乾清宫时头上她粉白的脸上被晒得红彤彤的,额头上也都是汗。
她停了停,理了理衣裳又解了帕子抹去头上的汗,正要进殿后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姑姑。”蓁蓁一回头见李煦一手扶着帽子一手夹着一个檀木的匣子踩着汉白玉的石阶而来。
因带着帽子他虽然也出了不少汗,但脸倒是没被晒红。“李大人。”
这两年来李煦时常往返于内阁和乾清宫,因有雪夜那一事,蓁蓁同他较其他人自是亲近些。“有这个倒是好。”
李煦见她指着他头上的凉帽,顺手拿了下来。“其实也不舒服闷得很,也就能遮遮日头。”
两人说着并肩走进殿里。李煦到底是个汉子,一进屋里没了风,一股汗味就飘了过来。李煦自己也闻着了,尴尬地冲蓁蓁笑了笑,他身上没带汗巾子,只能拿袖口擦。
蓁蓁忍着笑,她解下自己的帕子,递出去前又略觉得不妥便塞了回去,拐角处就站了个小太监,蓁蓁快走两步同他道:“去打盆水来给李大人抹个脸。”
李煦笑笑摸了摸湿乎乎的脑袋:“劳姑姑费心了。”
蓁蓁一笑露出嘴角旁两个浅浅的酒窝。“大人还是弄得清清爽爽再进去吧,这样皇上瞧着心里也舒坦些。”
这两年来蓁蓁个头窜高了不少,身形日渐婀娜起来,身上的稚气褪去,如今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清丽。她这一笑让李煦一时瞧花了眼,呆呆地望着她只头微微动了动。蓁蓁忍不住低下头拿帕子档住了嘴角,心里却偷偷笑了:这人还是这么呆。
蓁蓁等李煦擦过脸才掀了帘子进到屋里。皇帝和绮佳一盘棋正杀到要紧的时候谁也没留意到她进来。“皇上,李大人来了。”
绮佳手一顿,抬起眼睛问:“臣妾先去避一避吧。”皇帝两眼还盯着棋盘,下巴却是一点。
绮佳领着蓁蓁掀了帘子出来,李煦是皇帝的心腹自然能洞悉几分皇帝的心思,猜到了皇帝心中对这位主子将来的打算,此时忙跪到一旁。“奴才给主子请安。”
绮佳见他夹在胳膊里的盒子上贴着兵部的封条心知定是打南边来的奏报了:“你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是。”
李煦待绮佳和蓁蓁走远了这才掀了帘子进屋,“皇上,康王的信到了。”
皇帝原本盘腿坐在炕上,听到这话两眼一亮立刻跳下了炕。他几步走到李煦跟前一把撕掉封条,在要打开盖子前他的手指偏在盖子上顿了一顿。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中便再无犹豫,他食指向上一挑啪地一声掀开了匣子。匣子里除了兵部上陈的题本外最上头躺着的是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信封上署着“进剿福建奉命大将军和硕康亲王杰书”数个大字。
皇帝撕开封口抽出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此信是密件内阁中书并无权誊抄,故李煦也并不知道信中说的是什么,但见皇帝脸上微微浮现出的喜色他料定是福建出现转机了。皇帝一口气把信看完难耐心中的激荡,攥着信纸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太久了真得太久了,自打康熙十二年他下旨削藩到现在,他终于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耿精忠投降了。”
李煦眼睛一亮“咚”一声跪了下来。
“奴才恭喜皇上,如此康王平定广东指日可待了!”
皇帝猛一转身。“顾问行!”
顾太监在屋外应了一声“奴才在。”皇帝道:“速传塞色黑和明珠进宫。”
皇帝又对李煦道:“你回去将这封信誊抄并发六部传阅。”
李煦笑着“哎”了一声从皇帝手里接过书信。皇帝此时心情大好微微笑着冲他一挑眉。“可别再抄错字了。”
李煦“嘿嘿”一笑。“哪敢啊,皇上罚了奴才一年俸禄,奴才那一年每天都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想忘都忘不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却并不生气。“油嘴滑舌,好了,看你报捷有功朕补你半年的俸禄。”
李煦听了忙道:“谢主子赏。”
“快滚。”
皇帝抬腿做势要踢他,李煦忙打了个千倒退着出去了,他长舒了口气,战事如今有了转机看来天下平定是指日可待,到那时便有他一展长才的机会了。他眯了眯眼,觉得那天似乎更蓝了,那日头也没那么毒辣反而可爱起来了。
“李大人。”
李煦转过身,见蓁蓁捧着他的凉帽站在屋檐下,“您的帽子。”他一摸脑袋这才想起他刚才擦汗时把帽子摘了就忘拿了,方才在屋里皇帝心里记挂着南方战事竟也没注意。www.xiumb.com
“多谢姑姑了。”
他伸手接过帽子,指尖不经意地滑过了蓁蓁的手掌,蓁蓁并无察觉,李煦的耳朵却是悄悄红了。
“姑姑真是我的吉星……每次遇到姑姑就有好事。”
“什么?”蓁蓁正要走,听见李煦这话回过头一脸的茫然。李煦轻轻咳了下道:“康王传信回来,福建大捷皇上听了龙心大悦,说要补我半年的俸禄。”
蓁蓁是知道李煦抄错字被罚俸禄的事的,这会儿一听便笑了。“恭喜李大人。”
她只是来给李煦送帽子的乾清宫的屋檐下不便久留,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只留李煦还呆呆地站在那,望着她娉婷的身影久久。
······
前线大捷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整个京城,虽南方战事仍在但如今形势已然逆转,平凉那周培公劝降了王辅臣解决了西北之患,如今康王又逼降了耿精忠围住了尚之信,三逆其二已大定,剩下的只待合围吴逆了,这如何不振奋人心。
此时皇上一贯宠爱的马佳氏又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子,皇帝心里高兴去看了小阿哥好几次,仁孝皇后去世到现在宫里终于是开始有了笑声。
当然这也不是人人都高兴,咸福宫少了皇帝的雨露就总是阴沉沉的。
“音秀姐,主子找你。”音秀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来了”。
王贵人在屋里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什么,“我那支凤钗呢?”
音秀忙上前帮着找:“主子说的是哪支凤钗?”
王贵人瞪了她一眼。“蠢货,还有哪支,自然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那支啦。”
音秀挨了骂不敢还嘴,反而是笑着道:“主子那支凤钗贵重,奴才给主子好好地收在箱子里呢。”音秀打开黑漆檀木箱从箱底寻出一只描金红漆盒来,王贵人抢了过来打开盒子,里头正躺着她要的那支凤钗,她脸色方霁。
这支凤钗是她入宫前母亲所赠,用了足足四两黄金打造,整个造型栩栩如生,凤鸟的两只眼睛镶着两粒米粒般大的红宝石,王贵人一直甚为爱惜,不轻易拿出来。她坐到梳妆镜前让音秀给她将金钗戴上,音秀扶着她的发髻慢慢将金钗插入,一边问:“主子怎么想起戴这件首饰了?”
王贵人照着镜子比了比,示意音秀再往里插一点。
“还不是那马佳氏多事,生了个儿子巴不得所有人都晓得,如今正在打仗也不知道低调些,这才刚一出月子就给各宫都发了帖子邀人去瞧小阿哥,瞧她那得瑟劲儿。”
音秀听了王贵人这一番抱怨劝道:“这也难怪,马贵人一向得皇上宠,何况宫里如今给皇上生养最多的就属她了。”
王贵人“啪”地放下手里的梳子。“呸,看不惯的就是她这样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员外郎的女儿,太皇太后找来给皇上开荤的,如今就仗着肚子在宫里横着走,敢情合宫就她一个能生吗?”
音秀一开始没听明白“开荤”是什么意思,见王贵人眼神闪动突然就明白了。她脸一红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手。
“主子,戴好了。”
王贵人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一番。“好看吗?”
李煦一愣,呆呆地冲着皇帝看却没动。皇帝把手里的湖笔一搁,从书桌后走到他跟前弯腰去撩他的裤腿。
李煦缩着腰慌忙想往后退,皇帝瞪了他一眼,“别动。”他两指捏着他的裤腿往上一提,李煦在雪里跪了快两个时辰,这会儿整条腿是又青又肿,足足胀大了两圈。
“就你这身板要不了几板子朕怕你就咽气了,罚你一年俸禄,再有下次朕定不赦了。”
李煦拿袖子抹了抹眼。“奴才谢皇上。”
“顾问行。”
顾太监听见皇帝叫掀了帘子进来。皇帝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李煦。
“刚给李煦送吃食的丫头呢,领他去,让她找些冻伤的药给他抹抹。”
李煦一惊,见皇帝似笑非笑地着看着他,这才知道刚才院子里的事皇帝其实全瞧见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滚吧。”
顾问行搀起了李煦往外走,待退到殿外顾问行见李煦还是满头的冷汗不禁劝慰道:“李大人别太放在心上,皇上总是心疼你的。何况人谁无错,奴才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大人没被皇上骂过呢。”
李煦苦笑了笑道:“我……我就是个内阁中书哪能和他们比呢……”
顾问行听了倒是笑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宰相的啊,就说索老相爷吧,那也是从那什么巴什……”
“巴克什。”
“哦,对对,巴克什做起的。”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西围房前,顾问行喊了一声:“姑姑。”秋华掀了帘子见顾问行搀着李煦站门口,秀气的眉毛向上一挑。“这是……”
“李大人腿冻伤了,皇上让姑姑找些药给他抹抹。”
“哦,那快搀进来吧。”
蓁蓁此时也来帮忙,屋里烛火亮,李煦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张极秀美的脸便突然跃入了他眼里。蓁蓁手里拿了个黄地小瓷瓶。
“用这个吧,这是之前主子赏的,治活血化淤治最是有效。”她一说话李煦便认出是先前给他送热食的宫女,她此时年纪尚小眉眼间还有些稚气,但也难掩五官的秀丽,可想而知再过得几年会出落成个什么样的清丽佳人。
“嗯,嗯!”
顾问行在旁清了清嗓子,李煦回过神从蓁蓁手里接过瓷瓶。“谢谢姑姑。”
秋华得给皇帝准备克食,便留蓁蓁在屋里照看李煦,李煦身上衣服都湿了冷得直发抖,可翊坤宫里没有男人的衣裳,蓁蓁只能搬来两个火盆给李煦取暖,李煦心下感激不已。
蓁蓁见他脸上有了些气色不再像先前那样发青知道他是缓过来了,她有一事一直放在心里,这会儿秋华刚好不在,她悄悄问李煦:“大人……”
李煦闻言惶恐:“我就是个小小的内阁中书,姑姑喊我李煦就好了。”
“姑姑家里可是有人在前线?”
蓁蓁点了点头,“有位族兄去岁领了差事去了云南,然后……然后就再无音讯了……”
李煦听罢心里便有了底了,那正是吴逆起兵谋反之时,包括云南巡抚朱国治在内的多人来不及出逃都被杀了。他心下估摸着蓁蓁所提之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只是当着她的面他这话说不出来只捡宽慰的说。“吉人自有天相,姑姑的族兄是谁,我托人打听打听去。”
蓁蓁瞧着李煦,一时欲言又止。
李煦见状道:“姑娘但说无妨,姑娘托我的事我只私下悄悄打听不会让旁人知道的。”
蓁蓁心里一叹道:“族兄名傅达礼原在翰林院当差。”
李煦一怔,不免多看了蓁蓁两眼,原来她是傅大人的族妹,难怪有此人品了。
“姑姑莫担心,傅大人已经平安还朝了,如今官复原职仍在翰林院当职。”
“真的?”蓁蓁一听顿时是雨止云散,“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此时秋华送完克食打正殿回来了,内廷外朝禁止结交,蓁蓁便不再说话了。李煦心里略有些遗憾,他不经意地一抬头却见蓁蓁正对他浅浅一笑,嘴角旁的两个酒窝时隐时现,李煦心中咯噔一下,那时未及多想却不料这一笑自此在他心底印了一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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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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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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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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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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