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步履虚浮地踏上坚实的地砖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往的旅客匆匆忙忙登上列车,不过一分钟的功夫,站台又变得清冷下来。
他远远看见七哥蹦蹦跳跳的赶过来,手里了捧着旧衣服,像是见到远游归家的丈夫那样,兴高采烈地挥着手。
江雪明轻巧地躲过了七哥的熊抱攻击,不动声色接走地衣服,换下一身乘客的长衣便服。
七哥没能得手,只得惺惺作态在一旁噘嘴问好:“嗨呀...真冷淡呀...”
“今天是几月几号?”江雪明向身侧的步流星发问。
没等阿星接话茬——
——小七立刻答道:“七月六号!怎么啦?咱们已经认识三天了,但是我感觉我们已经如隔三秋!~我的雇主能平平安安从危机四伏的未知交界地回来,从那个车站名字都没来得及起的荒野中活着归来,我真是太高兴啦!”
江雪明呢喃着:“七月六号...”
“没错!”小七笑眯眯的说:“要把这个日子当做纪念日吗?以后每一年咱们都能约顿饭,来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
“也不是春天...”雪明撇着嘴,故作沉思:“怎么到了发情的季节呢...真奇怪。”
小七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江雪明默不作声往电梯口走,终于忍气吞声地跟上去。
步流星路过七哥身侧,啥都不知道,啥也不敢问的样子,只知道这个女侍者似乎和明哥关系匪浅。
过了好一会,阿星终于是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回过头悄摸摸地问了一句。
“你的工牌上写着九五二七?你就是明哥梦里的那个小七吗?”
小七两眼一亮:“哎哟?他还梦见过我?”
“没错,他夜里说梦话,喊了两百多次你的名字呢!”阿星有模有样地解释着:“他是不是欠你很多钱?”
小七摸不着头脑:“什么玩意?欠很多钱?”
阿星臆测着:“不然你怎么能这么宠着他?都说欠钱是大爷呀!看你这幅追债的态度,他肯定是欠了你一笔巨款,倾国倾城那种。”
“这什么形容词...”小七觉着眼前这孩子的脑回路应该有点问题,“不是,不是欠钱。”
三人进了电梯。
江雪明又听见小七像是找到了好闺蜜,和步流星说着悄悄话。
两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可是在雪明超人的灵感侦听下,都听得一清二楚。
步流星:“七哥,你是喜欢明哥吗?想当我嫂子了?”
“不不不...没这回事...不是的...”小七言辞闪烁,眼神止不住往雪明先生这头瞟。
步流星:“没关系,我知道明哥长得好看,第一眼看过去,我还以为看见明星了,就电视上那个——陈坤你知道吗?百搭脸!就是冷淡了点。”
“诶嘿嘿...确实确实...”小七一阵傻笑,又故作正经解释着:“我不是馋他身子。”
步流星情绪激动,像个乱点鸳鸯谱的媒婆,兴奋地说着:“没事儿,七哥你放心,咱们俩谁跟谁呀!女追男隔层纸你知道嘛——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我立刻去做。我一眼就觉得,你这个帅姐姐和我有眼缘,你和冷冰冰的明哥站一块,多般配啊。”
小七低声道:“要不,我看你这么高大,选个好日子...”
步流星:“带几个人,把明哥揍晕了?”
小七:“扔麻袋里,套结实点。”
步流星:“送到你房间里?”
小七疯狂点头:“嗯嗯嗯...”
步流星一副为难的样子:“那不行,我不能对明哥动粗。”
“那就下药。”小七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丧心病狂的笑容来。
阿明被同化的速度非常快,也露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容来:“够刺激!可以的!我考虑考虑,回头问问我的私人医生有没有这种药。”
“咳...”江雪明不动声色地咳了两声:“你们都喜欢在受害人眼皮子底下商量阴谋诡计吗?”
小七和阿星像是两个小朋友,眼睛都是水汪汪的,故作无辜地点着头,又觉得不太对,连忙摇头。
江雪明没那么多心思和这对分不清是好姐妹还是好兄弟的活宝斗嘴。
出了电梯来到五王议会,他就抓着小七的胳膊一路往办事处走。
那抓胳膊的力度和肢体接触,让小七心里的小鹿和上了广深高速的健康码一样,心情和心率从搞黄色一路飘红。
别说七哥丢人,一个长得像坤哥的适龄男青年抓着你的手臂你也黄。
“我来补办手续,你去通知BOSS,把药给我送来。”江雪明来到柜台前,那阵仗像是要打架,心急火燎的。
小七红着脸,手足无措地撩起眉毛侧边的斜刘海,头发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好好...好好好。”
等小七像是兔子一样逃走了。
步流星也等来了自家的侍者。
他远远地朝江雪明喊话:“明哥!我走了!”
江雪明没有答话,回头伸手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听到了。
“有事手机联系!你记得啊!我会打你电话!如果用得上我,我一定帮忙!”步流星似乎还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他的女侍者也是个好姐姐,扯着阿星的衣领一路拖去了五王议会隔壁的消毒室。
江雪明张开双臂,两手都比着大拇指,意思就是“听到了,会联络的。”
并非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两条手臂受伤之后,肌腱和骨节中依然残留着剧烈的神经痛。
这一趟旅程中,有很多哭笑不得的误会,也有很多神秘诡谲的危机。
其中诸多要素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他的小命,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依然疲惫不堪。
从长沙湾医院到鞍山健康中心,他就已经发觉了身体的异常。
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开始进化,变得非常敏锐。
他的眼手协同能力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最明显的就是在使用枪械时的精准度。
在回忆中,他向无面夫人开枪示警的时候,把一梭子子弹全都送了出去。
二十来米的距离,他本想着射失几发喝退那个没有脸的怪物,后边随缘打打,打不中就算了。
但是枪弹都如他所愿落在了沙地上,连续扣动扳机时,手腕的肌腱弹跳胀紧,又立刻放松,仿佛能配合枪械后座呼吸一样。
倾斜火力的过程流畅得令他匪夷所思,以至于他都不太敢相信这是他能使出来的枪术。
当他腾挪腕口转移照门准心时,瞄到无面夫人的膝盖,本能一般的扣下了扳机,甚至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凝滞或不自然的停顿。
这次清空弹匣的连射,几乎是一口气做到的。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在危机到来时他的肾上腺素赐给他的神力,但是他想错了——此时此刻,他能察觉到,自己拥有超凡的五感。
在各个柜台写下资料,签章画押,实名登记。
他办事的速度极快,其他乘客需要几分钟才能完成的复杂表格,江雪明几乎在三十秒里就写完了。
他的阅读理解和拼写绘画的能力也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好是坏。只是悲观地思考着,大脑就像是超载的列车,这么运行下去,迟早会脱轨灭亡。
但是雪明先生无法控制这种现象。
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从议会的中庭拱门走进来那位穿着酒红色西装的女人,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黑猫。
BOSS的到来,让旅客们的窸窣低语变得鸦雀无声。
“恭喜你!江雪明!你顺利的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大黑猫跳上人肉猫爬架的肩头,向江雪明鼓掌庆贺。“但是!有几点我要批评批评你。”
江雪明立刻抢答:“我不该偷你家安保的枪。”
BOSS咧嘴笑道:“哈!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
江雪明接着补充:“我不该擅自行动,把自己搞得浑身是伤。”
BOSS点头得意:“嗯嗯嗯..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种打破规矩的劲头。”
江雪明:“我不该不相信你。如果照着你的意思去做,大卫先生确实能给我们带来一次舒适又安逸的旅程。”
“对。”BOSS弓起身子,跟着猫爬架一起移动到江雪明面前。
它面露狰狞之色,变得凶戾狠毒。
“我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在地底世界,信用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我将我最宝贵的真诚交给了你,你却置之不顾一意孤行,糟践了我的一片真心。你看看你,江雪明先生!”
它拍了拍猫爬架的脑袋,要猫爬架调整一下身位。
它来到江雪明的手臂旁,捧着其中一条半残未愈的臂膀。
“你把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巨大的阴影从那只黑猫体内涌了出来,好像BOSS的本体从来都不是可爱的小猫咪,而是那团黑漆漆的,漂浮在五王议会的油灯旁,藏匿在灯火烛影中的暗影巨兽。
江雪明解释着:“非常抱歉,时不待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表达了他的态度。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冷得像块冰。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曲折,结果也有些狼狈不堪,但是他提前回到了九界车站。
这是他唯一能为妹妹做的事情。
他杀死了那个不守承诺的自我。
把那个掩面而泣,说出“对不起,哥哥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的自己给彻底杀死了。
“你那种眼神真叫我反胃...”BOSS呲牙咧嘴,绿油油的眼睛里透着凶光:“高高在上的,充满傲慢的眼神...”
话音未落,一根针管突然射出。
它精准地命中了江雪明的心脏。
还没来得及反应,江雪明就眼睁睁地看着BOSS两爪按在针筒上,将针管里的泛着白色光芒的液体全都推进了自己的心血管里。
两条臂膀咔咔作响,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手指上的淤痕消散无踪,开裂的指甲像是见了春光的野草在疯狂生长。
他的头发也跟着多出了两寸长,手臂的关节复位耦合,劳损暗伤彻底消失。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万灵药的神力。
那个瞬间,他感觉身体中的血液奔涌流淌,特别是脖颈动脉静脉的大血管,有一股诡异的暖流从此处冲向全身。
“你的报酬我已经预付。”BOSS给江雪明打完针,钻回了猫爬架的怀里,它在仆人的照顾下焦躁不安地踩奶解压,似乎碰上了人间难见的奇葩怪客。
它说:“把你的工作日志交给你的侍者。然后你会得到剩下的万灵药。”
“这个感觉...”江雪明把手上过度生长的指甲一点点剪断,“真奇怪...”
“怎么样?嘿嘿!”BOSS像是在嘲笑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这就是万灵药的功效,是车站制药单位的顶尖技艺。”
江雪明皱眉质问着:“刚才有一整管呢!你怎么一次性给我全打了?就不能先输个一两滴让我试试效果吗?万一能省下来半管呢?”
BOSS:“......”
猫爬架仆人超级小声地提醒着:“他说的好像没错...BOSS,这个伤势,应该没必要用那个药量...”
“闭嘴!”BOSS恼羞成怒的冲着仆人低吼,又向江雪明丢去第二管针剂,算是附送的礼品:“瞧你扣扣索索的样子!真丢人啊!拿去拿去,赶紧给我去做安全检查,不然你别想离开这里,我不会把任何一个有问题的地下旅客放回凡俗世界!”
“嘿!谢谢嘞您!”江雪明接住针管,像是对地铁站顾客那样,挤弄出卖力营业的笑容:“常来哈!”
都快把敷衍了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常来哈”那三个字基本等于“快滚吧”。xǐυmь.℃òm
等到BOSS悻悻不乐地驾驶着猫爬架离开。
江雪明脸上的假笑也消失了。
他看着手里的万灵药,慎而又慎的试了试,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好事。
拿出指甲刀,在手上掐出一个小伤口,紧接从针管中挤出一滴药液淋在伤口上。
看见伤口愈合时,他才松了口气。加上小七手里的那支药剂,一共两支万灵药。
接下来要去思维审查机关做安全检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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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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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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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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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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