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约莫四十五六岁,穿着一件老旧外套,脚步匆匆。
他的一只手揣进外套中,瘦骨嶙峋的脸颊上满是憔悴,双眼通红,头发与胡茬乱的像是鸟窝。
这不是关键。
最中药的是,夏天与雷霆同时嗅到了硫酸的刺鼻气味。
“猴子他爹……”
更让夏天吃惊的是雷霆的这句话。
“小心!”
他想也不想,当即大喝。
但仍然晚了。
中年人猛地扯开了外套。
另一只手从怀中探出。
这只手戴着仿似洗衣服用的橡胶手套,而在手中赫然是一个装满硫酸的啤酒瓶。
“啊……”
直至现在,那些实习医生和护士才闻到了刺鼻的味道,望去时,顿时发出了惊呼,发疯似得向前挤去。
这一推一搡之间,场面顿时混乱,甚至几个护士被推搡地上,一只只脚毫不留情的从身上踩过。
这与人性无关。
而是那些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在遇到突发情况时,身体和思维的惯性与本能,会驱使自己远离危险。
夏天与雷霆也受到了冲击。
他们的面前原本就站着二十多人,此时乱成了一锅粥。
若是中年人将硫酸泼出去,即便他们也来不及制止。
唯一让两人安心的是,中年人似乎并不想伤及无辜,而他的目标竟然是……副主任医师林伟!
林伟早已经被撞到了,刚刚站起,就被中年人一只胳膊勒住了脖子。
“林伟,你这个刽子手,还我儿子……啊……我要让你为我儿子陪葬……呜呜呜……”
中年人又瘦又黑,仅从相貌上来看,并不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杀人犯。
相反,脸上的表情充斥着激动,害怕,绝望,无助,懦弱,痛苦……复杂到了极点。
他没有理会四周的尖叫与喧嚣,而是如同一只失去了孩子的绝望野兽。
泪泗滂沱,撕心裂肺的哀嚎。
林伟懵了,彻底懵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乱乱哄哄,根本没有一丝安定的念头,脸上的威严荡然无存,换而取之的是骇然与惶恐。
他的脸颊,他的嘴唇,因为血色飞快的消褪,变得异常苍白。wWW.ΧìǔΜЬ.CǒΜ
只有无尽的恐惧。
他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要反抗,可刺鼻的硫酸味道让他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远离的人们已经止住脚步,充斥着慌乱,兴奋,庆幸,好奇的目光远远看着。
惊动的病人与家属,跟随查房的医生护士,全都惊魂未定,神色复杂。
没有人敢上前。
更没有见义勇为。
整个走廊只有中年人嘶声裂肺的哭嚎。
他似乎还留有一丝理智,并未立即动手,一边哭嚎,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硫酸瓶子。
上面没有盖子,偶尔滴出几滴硫酸,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以及更加刺鼻的味道。
“呜呜呜……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呜呜呜……”
夏天怔怔的望着,心中发堵。
那一声声‘还我儿子’,像是一柄柄尖刀一般扎在了他的心口上,一刀又一刀!
猴子是他的战友,也和云飞一样,为了掩护他而牺牲了。
夏天为什么要来青海。
那是因为好几个战友的家就在青海。
他们大多数都出身农村,即便夏天年年往他们家里寄钱,却仍然不敢去见任何战友的家人。
他曾听猴子偶尔谈论起自己的家人。
他曾经骄傲的说,自己的父亲虽然是农民,但他坚强,厚重,宽容,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他说假如有一天,自己若是牺牲了,父亲也不会哭,只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可是此时此刻,一位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的父亲,在绝望的嚎啕大哭。
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似在向夏天控诉着什么。
自责。
愧疚。
种种负面情绪充斥在夏天心头。
“老大……”雷霆的声音传来,“我去劝劝,他刚才应该没认出我……”
闻言,夏天深深呼出一口气,摇摇头,“先不要过去,他的情绪虽然不稳定,但并没有失控,想必是在等院方负责人,先看看情况。”
雷霆沉默着点了点头,却是欲言又止。
此时,整个楼道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也在纷纷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片刻后,电梯打开,一群医院保安脚步急促走了出来。
不过最前方走着的,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
“侯栓柱先生,我是医院副院长孙有德,你的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你先冷静一下,千万不要冲动,你的儿子只是暂时昏迷,并未有生命危险,你的儿子叫侯光亮对吧……”
从事发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三分钟左右,医院方面的态度和反应倒也说得过去。
听到儿子的名字,中年人……也就是侯栓柱,终于止住了哭嚎,通红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但瞬间变得痛苦万分。
“你们这些医生都是骗子,全都是庸医,七次啊……七次误诊,他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眼看活不成了,好好的一个人,你们……”
因情绪的失控,他连说出的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到了最后,他猛地将硫酸瓶对准了林伟。
“是你!就是你这个庸医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我要让你给他陪葬,呜呜呜……”
林伟完全被吓懵了,此刻竟然感受到大小便有了失控的迹象。
被胳膊勒着脖子的他,身体一直呈一种后仰的姿势。
这种姿势看似没什么,但其实很难受,短短几分钟内,他的所有体力就消耗的一干二净。
别说反抗,就连挣扎都做不到。
副院长孙有德眉头紧皱,看着被勒着脖子的林伟,又是愤怒又是担忧。
事实上,关于胡栓柱儿子的病况,在转来医院的时候,就引起了院方关注。
无他,因为病患在没来之前,曾被误诊了六次。
住院之后,副主任医师林伟被委任主治医师。
可是这人太过急功近利了,想要让自己的职称更进一步,很快确诊……结果用药之后,反而更加严重了。
如今院方组织了血液科,呼吸科,感染科,检验科等相关专家会诊,争论很激烈,但直至现在都没有查明原因。
侯栓柱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暴走了。
“胡先生,我希望你能冷静,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孙有德肃然开口,表情凝重,“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全力救你儿子,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儿子醒来之后,谁来照顾……”
未说完,忽然止住。
不止是他,四周围观的人群也发生了轻微的骚动。
因为一个人正迈步走向胡栓柱。
“你,你给我站住!”
胡栓柱同样看到了来人,本已经略微平复的情绪,立刻又变得激动起来。
但下一刻,他挥舞着硫酸瓶子的胳膊,忽然猛地僵住。
死死盯着来人。
“雷……雷子?”
“是我啊,侯叔。”雷霆的声音十分柔和,脚步轻缓,“侯叔,听我一句,别做傻事……”
“雷子……他们……小亮,小亮……呜呜呜……”
仿佛看到了亲人,侯栓柱再次痛哭出声,眼泪吧嗒吧嗒向下滴落。
“放心吧侯叔,我这次特意请来了医生,就是他,也是猴子的战友,他的医术很厉害,保证能治好小亮。”
顺着雷霆手指的方向,侯栓柱两眼浑浊的看向后面站着的夏天。
“也是小明的……战友?”
他失控的情绪竟然一瞬间平复下来,手中的硫酸瓶子也无力的垂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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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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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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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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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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