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有种考试作弊被老师抓到的尴尬感:“你……你怎么知道……”
傅北行直直地盯着她。
温薏缠绕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我和你分手,的确是我任性。可能是被你宠得无法无天,合该你什么都应该听我的。况且,都那样了,我们还要怎么在一起?”
他的养父,她的父亲。
哪怕是因为利益相争而亡,都是站在对立面。
他们俩哪儿能安安心心地一起呢?
更别说,还有没出生的孩子。
思及,温薏眼眸便黯淡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落在小腹上,目光微怔。
如果她早点认命,是否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都那样了,我们没办法在一起,那我问你,为什么三年前你又要回来。走都走了,为什么又一次闯回来?”
傅北行看她的神情,猜到她在想什么,将她从困恼之中拉出来。
他扣住她的肩膀,视线逼问。
温薏望着他漆黑的眸,心里所有的情绪忽然慢慢被压下去,逐渐被平静代替。
她弯起唇,“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爱你,见不得你娶别人,可能在国外待久了,觉得你我都能忘记那些难过的事情,所以回来试试。可这三年的婚姻生活也告诉我们,不合适不是吗?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她也以为能忘掉的。
在国外的时候,催眠自己把一切痛苦都压下去。
除了很想他,日子一切都好。
所以一看到他的新闻,就不管不顾地回来。
可医生没有告诉过她,催眠始终是催眠,只是告诉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不代表彻底忘记。
当她再想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只告诉她一件事情。
原来她真的是灾星。
她以为她可以好好地和他一起,渡过余生,可老天爷的惩罚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降下。
带着他长大的父亲离世,他该多难过呢?
温薏抬起手,落在傅北行英俊的面庞上,眼底只有他:“所以我们离婚好不好,没有我,你会过得很好的。你看我在国外的那几年,你从失去所有,成了人人都需要仰望的gr总裁。我回来,你每天都不开心,不是吗?”
傅北行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可是温薏,没有你,我的日子更难捱。”
温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相互折磨的日子,真的比一个人好吗?”
他望着她,“习惯痛苦的人,会对痛苦上瘾,离不开戒不掉。”
她啊,是他的瘾。
也是他的药。
温薏笑了,趴在他肩上,笑得发颤,“可是怎么办呢,我对你可不上瘾,我难过我不想过下去,非离不可。阿行,你说怎么办呢。”
她见不得他再受一点点伤。
离婚前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可他非得弄伤自己。
已经从冬天入夏,他背上的伤口应该好了吧。
被抱着的傅北行没有吭声,任由温薏趴在自己肩上,整个人如没有骨头靠着自己。
他就静静地抱着她。
好半晌,无奈却不妥协的嗓音才传来。
“傅太太啊,你知道吗?当年你甩我的时候,也是用的这招。你骗人的时候,也非得哄着我是吗?”
他记得,当年她提分手的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故意撒娇说自己想吃虾,他煮好、给她一颗颗剥好,最后等来的是她说腻了,分手。
温柔又绝情。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坏女人。
恨不起来,舍不得忘。
连爱她都变得开始算计。
不敢多给一分,怕她又恃宠而骄,说走就走;又怕端着架子苦着她,受了谁委屈跑了。
他该怎么办呢。
如一盘死棋,陷入对峙。
-
温薏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当天晚上就回到清溪别墅。
而傅北行在送她回来之后,就避开和她不见面。
似乎这样,就可以逃离与她谈离婚的事情。
温薏却也不急,安安静静地在家里看综艺,还有程渡给她发的剧本。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毕竟傅北行总不可能躲她一辈子。
时臻是在第三天来到清溪别墅的。
网上骂她的人太多,连带着温家一起被骂。温家的股票一跌再跌,原本就在走下坡路,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
时臻昨儿参加一个圈子里的聚会,结果一个个明里暗里都在说三道四,甚至娘家人都发来消息问候,问她这些年为什么这样对温薏。
毕竟从前温薏在家里受委屈,在外从来也不说,且仍然一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大小姐的模样。
时家的人只当她因为当年的事情性格不好,不与人亲近,谁知道其中还有弯弯道道。
在外面被贵妇骂,家里被哥哥父亲骂,时臻心情能好到哪儿去。
她不上网,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怒火自然也全都由温薏承受。
她怒气冲冲地来到清溪别墅,温薏出嫁的头一次来她这边。
目的却是指责她。
温薏正在与陈妈在花园种花,恰好洗干净手,正好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女人。
贵妇娇养的气质不凡,在看到温薏的时候,眉眼间的戾气瞬间爆发。
她踩着高跟鞋直直朝着温薏走过来,张口就骂:“灾星!嫁出去了长本事了是吗,当个下三流的戏子还敢让人来骂你妈,你从小到大学的教养呢?!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一生下来就该掐死你,否则你哥哥也不会死,我儿子就不会死!”
陈妈有一次见到这阵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温薏的母亲,但嘴里的话已经先说出口了:“这位女士,我家太太也没怎么着你吧,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看你穿着也是念过书的,说谁没教养呢。”
时臻根本懒得理会陈妈,瞪着温薏:“你现在,马上在网上澄清,自己叛逆长成无法无天的性子,反倒怪温家虐待你了是吗?温薏你自己扪心自问,温家是短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你自小就任性,书不读年纪轻轻去打架,桩桩件件不是家里给你善后?你去当戏子也没拦着你,你现在倒是学会引导粉丝攻击温家这一套了是吗?你知道因为你,温家赔了多少钱吗!”
陈妈听不得这种话,上前维护:“虽然您是太太的母亲,可你……”
啪——
狠狠一巴掌直接打断了陈妈的话。
温薏当即就把时臻给推开,紧张地看向陈妈,待看到陈妈脸上那道红痕的时候,眼底的平静荡然无存,氤氲起暴风雨。
“道歉。”
她抬起头,倔强地看向时臻。
时臻直接忽视她的话,“你现在马上在网上发布澄清,挽回温家的损失,你知道光光这一天,温家的股票跌了多少吗,赔了多少钱吗?”
“我让你道歉。”
强硬的语气让时臻一愣。
这是温薏头一次在她面前抵抗,从前不管她骂什么怎么打她,她都平静地受着。
哪怕在外面和人打架头破血流,回来让她跪下就跪下。
今儿倒是敢顶嘴了。
时臻冷冷地瞥她,“还真是嫁出来,真以为自己不姓温了对吗?”
温薏直视她,“你能不能好好讲话?你骂我可以,说我怎样都行,但我不认为我做什么职业是低人一等,拍戏就是自甘堕落,那您现在又对得起时家的教养吗?”
“你还敢还嘴!”
时臻一巴掌也朝着她扇过来。
温薏抬手拦住,扣住她的手腕,在时臻破口大骂之前,嗓音冰冷:“我一直很搞不懂你,你恨我害死了哥哥,让你失去了儿子,那你当初怎么不直接把我掐死算了?是因为我的错,还是你自己没照顾好孩子,不敢面对呢?你让我去网上做出澄清,网上说错了吗,哥哥去世那年我才三岁,他也才三岁!我从老宅跑出来,他为什么也能跑出来呢!丢了一个孩子,还要弄丢另一个对吗?是我的错吗?”
“你给我闭嘴!”
“你回答,是我的错吗!”
“是,就是你的错,你害死了我儿子!你害死我儿子!要不是你贪玩跑出去,我儿子会死吗?”
时臻状态癫狂,挣脱出温薏的桎梏,尖锐吼道。
温薏手无力地垂下,任凭时臻冲她吼。
等面前的人歇斯底里声音终于小了一点,才不带任何感情看着她:“欠你的命我早就还了,还是两条。”
她自虐一般把心里最痛苦的一件事情说出来。
“你还记得吗?六年前,我从医院回来那次,你知道我怀孕之后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闭嘴,温薏你给我闭嘴。”
时臻惊恐地瞪她,丝毫再没有贵妇的形象。
温薏很平静,像落水的人、做好了被溺死的准备,“你不想听吗?我还以为,你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她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漆黑的眸盯着时臻。
“呐,两条命呢,医生说是双胞胎。我和哥哥也是双胞胎,我还想着,怎么告诉阿行,然后和他找个安静的地方,生下来之后好好照顾,等他们会喊外婆的时候,你会不会原谅我。哪怕你不原谅我,至少可以证明,我不是灾星,我能孕育出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能好好地让他们长大。我甚至,都开始去想他们的名字。”
时臻咬牙,“才一个多月,都还没成型算什么命!”
温薏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笑了,很苦涩的笑。
她再抬起头,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我欠你两条命,一个是害死了哥哥,另一个是你生了我,我还你了。至于养育之恩,这些年你打我骂我,我从来没有反驳过一次,也从来没有反抗过一次,也算都还给你。至于温家的钱,从我开始挣钱开始,百分之八十都转进了温家的账户,你可以去查。你看不起的戏子,可比你挣得多。如果还有什么没算清的,你再来说。现在,离开这里。”
时臻不置信地望着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背后低沉的嗓音骤然打断她。
“时女士,我太太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男人长腿朝着她们走来,一身冰霜,眼底同样氤氲风暴。
温薏闻声也朝着身后望过去,有些意外。
她还没问傅北行怎么回来的,人家被拉进他坚硬的怀抱,一边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口一边焦急问:“她有没有打你哪儿,你是不是又蠢得一动不动,嗯?”
温薏无奈,“我没事。是陈妈,我没护好陈妈,对不起。”
傅北行抬眸,陈妈连连摆手:“我老婆子皮糙肉厚不要紧,先生你看看太太。”
三人一致对外。
傅北行厌恶地扫了时臻一眼,直接拨了别墅区安保的电话:“清溪别墅这边,什么人都放进来吗?”
“……”
“嗯,过来把人赶出去。”
电话挂断。
简单的两句话时臻也听明白了,“好啊,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了!”
“时女士。”
傅北行冷声打断她,右手牵住温薏,将人护在身后。
“我喊你这声时女士是因为你不配当我们任何长辈,喊你一声女士已经是给你面子。你有空在这里乱吠,不如回温家和你家老爷子合计合计,怎么给你消除一点牢狱之灾。”Χiυmъ.cοΜ
“你说什么?”
时臻没听明白。
“虐待儿童,领养儿童却不好好养,利用温家夫人的权利行贿等等,时女士还没收到法院传票或者电话?”
傅北行没去看她,反而去看温薏的脸色。
好像女人没多大反应,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时臻接了一个电话,随后脸色大变,直接就拉开车门上了车,连骂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闹剧也总算结束。
温薏抿唇,试图把手从傅北行掌心抽开,男人却抓得更紧,“你会不会怪我做这些?”
温薏抬眼,语气平静:“法院真判了罪也是因为后者,虐待儿童顶多算是家务事,清官也难断,我能怪你什么。对了,你怎么会忽然出现。”
别墅区可不小,傅北行没开车,人忽然就在清溪别墅门口,温薏很难不多想。
傅北行拉着她的手不松口,语气可怜:“我怕我一回家你就提离婚,所以昨天下班是在把车停在外面,等你差不多睡下,我再回来。”
是避着她,可他忍不住想见她,所以只能偷偷摸摸。
温薏嫌弃地笑了他一眼:“你出不出息啊。”
“那你别离婚。”
男人撒起娇来,也真是要命。
温薏鸡皮疙瘩都起来,“你不愿意离,我一个人还能离吗?”
话里的意思,脑子没问题都能听懂。
傅北行眼睛一亮,“傅太太,你别故意哄我。”
温薏趁机抽回自己的手,“我考虑考虑,总得看你表现,毕竟这三年呢,你对我真差,我失去记忆的时候对我更差,我凭什么哄你。”
傅北行知晓多说多错,也不多追问,跟在温薏身上忍着笑:“堂姐明天出狱,一起去接她?”
“嗯。”
“网上的帖子已经让人处理好了,宋思雨昨天也离开了江城,我以后不会再和她有联系。”
“哦。”
“程渡说他手上有几个本子,发给你看过了吗?你想拍哪部,我让肖楚去投资一下。”
“不用,我过两天就进组。”
“……什么?”
温薏转过身,笑眯眯地拍了拍傅北行的肩膀。
“已经定好了剧本,原本是打算和你离了婚进组,既然说好给你表现的机会,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这么快?”
温薏浅笑,垫着脚在傅北行唇上印了一下,跳上台阶。
“嗯,这么快。”
(正文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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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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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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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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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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