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喝着碗里的骨头汤,默不做声。
归荣问:“那你怎么说?”
刘珊说:“我回说这泥鳅也有胖的!她就是胖的那一条!”
归荣噗一声笑了。
归期负气之下猛灌了三碗浓汤,晚上写作业时膀胱屡屡催发,一直折磨她到半夜,很有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风范……
早上起来,刘珊一边给她倒牛奶一边心有余悸地说:“昨天晚上我还以为咱家的厕所遭贼了呢,我心想这贼的喜好可够呛的。”
归期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萎靡,默默吃了早餐拎着书包上学去了。
之前归期去学校还会骑自行车,后来经历了几次被困在车棚观赏大堵塞盛况之后,她果断舍弃了自行车这个免费代步工具,坐公交车去学校。
她人还没走到公交站,远远就看着前面两人站在公交站等车,很觉得惊奇。
官家少爷也坐公交?一般不是开着大奔四处招摇的么?如此亲近生活的举动,顿时就让归期这等平民倍感亲切了。
归期看了眼腕表,两只手揪着书包的肩带,硬着头皮上了。
容怿首先看见了她,笑着冲她扬眉,“哟,这么巧?归期同学?”
归期打起精神也冲他笑笑:“早上好。”
苏令闻稍微侧头看她一眼,又回过脸去,看起来也没怎么睡醒的样子。
归期站在人群中呵欠连连,目光呆滞,神情游离,气场沉闷,脸还是黑的……一夜过去了,到现在她都隐隐还有尿急的错觉。
车来了,她才刚往前一步就被人给挤开,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就脱离了队伍,她后知后觉,眼睁睁看着人群纷纷往车门口涌过去。
而苏令闻也退到了旁边,他觉得有趣,诸君不甘人后力争上游的情景百看不厌,众生百相到了这里却集中成了同一副面孔。
最后,归期是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上车的,她放眼望去,万幸车厢里还给她留了一处容身之地,接着她精神恍惚地飘到扶手杆旁边,抓着杆子站着。
她旁边是苏令闻,她回想起前天在他家的时候,自己对他的那一番谆谆教诲,其实想想有些冲动了,不过如今她玉体抱恙,也没心思再去管太多。
车身摇摇晃晃,因为车厢里人太多而晃得有些笨重,这频率把原本就已经很迷糊的归期给晃得更加地天地混沌,差不多要魂归太虚。
天气热,车内的人显得有些浮躁,而就她跟入定了似的。
途中不断有人下车,车抵达学校附近那一站的时候人已经少了很多,归期慢吞吞地飘了下来,苏令闻和容怿两人慢慢地跟在她身后,怕她一个不留神会选择原地就寝。
容怿看得心里直发毛,“没事儿吧她?”
苏令闻只轻轻哼笑了一声。
归期抵达教室,刚一落座,尤嘉嘉从后面的座位探出脑袋来。
“归期,怎么样?把信交给他了么?”她追问。
“交了,他收了。”归期打了个呵欠,意识困顿。
尤嘉嘉扒住她的手臂晃了几下,“那他有什么反应?有没有觉得我给他的信封特别好看?或者……上面的字写得特别优美?”
归期回想了一下,说:“不知道,他拿了就走了,我没看见。”
“你……”尤嘉嘉刚开口就又闭嘴,因为苏令闻过来了,她忽然就娇羞了,扒着归期的手臂不愿意走,难得有这么近距离他的机会。
归期想趴桌子上睡觉,但手臂被尤嘉嘉抱着所以暂时不能动,她很苦闷……
苏令闻坐下来之后替归期完成了心愿,倒在课桌上睡觉,归期默视着他的侧脸,很羡慕他。
尤嘉嘉满脸痴迷,小声说道:“你看他多帅啊。”
归期看着苏令闻的侧脸半天没反应。
尤嘉嘉撞了她一下,“你不觉得么?”
她回过神来,点头赞同:“我觉得,我也觉得很帅。”
尤嘉嘉斜看着她,笑得意味不明,“那你喜欢他么?”
归期一愣,“……我不喜欢啊。”
“没眼光。”尤嘉嘉摇头撇嘴。
“我喜欢他,不就成了你的情敌么?”归期不懂这人的逻辑。
尤嘉嘉似乎不以为意,“照你这么说,我的情敌多了去了,你嘛,”她上下打量着归期,最后总结:“构不成威胁。”
归期瞬间就不服气了,“谁说的!我有地理优势,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的声音大了些,苏令闻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不耐烦地斜睨着她们……
尤嘉嘉一惊,蹭一下溜回自己的位置。
归期无处可逃,干脆扑倒在课桌上装死……
上课的时候,归期困到恨不得悬梁刺股,眼睛看着黑板时,视线是模糊的,精神是恍惚的,眼皮有千斤重,眼看着脸就要往桌面砸下去,多亏了苏令闻及时出手,拽住她的发尾。
归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打起精神,端正坐好。
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归期一边犯困一边着急,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状态,她内心很清醒地在阻止自己睡过去,但大脑却混混沌沌,耳朵像灌满了水,把老师的声音挡在水面上。
她猛地摇摇脑袋,手摸到圆珠笔,悬在自己的大腿上方,犹豫了很久……下不去手,她看一眼苏令闻,发现他在看自己,似乎在等着看她表演刺骨。
“……”
苏令闻抽走她的圆珠笔,然后举手,“老师。”
归期惊讶地看着他,他不会是要告发她上课打瞌睡吧……
老师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苏令闻指着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医务室。”
老师垂眼看着归期,发现她精神萎靡,两眼无光,脸还黑……于是点头同意了。
归期莫名其妙地被苏令闻提溜到医务室,又被他扔在一张病床上,然后他自己在隔壁病床躺下去,理直气壮地睡了。
医务室的老师跑过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归期一时答不上来,紧张地看向躺在病床上假寐的苏令闻。
“胃疼,躺会儿就好。”苏令闻眼睛都不睁一下,说谎完全面不改色。
“你胃疼?”医务室的老师只好转向归期,“那你呢?”
“我痛经,我也躺会儿就好……”归期说谎比较心虚。
好在医务室老师没有深究,只扔下一句好些了就回去上课,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归期躺在病床上睡意全无,被吓跑的,隔壁床的苏令闻躺着一动不动,她躺了十五分钟依然无法安然入睡,只好爬起来走到苏令闻那张床的边上,说:“我睡不着……”
苏令闻没理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归期在床边轻轻坐下来,背对着他说:“毛|主|席说过,斗争的发展使我们离开山头跑向平地了,我们的身子早已下山了,但是我们的思想依然还在山上。”
苏令闻睁开眼皮,视线落在她的背上,夏天的校服料子太轻薄,把她穿在里面的那一件勾勒得若隐若现。
“所以,”归期转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我们回山吧……不,我们回去上课吧。”
“去帮我买瓶水过来。”他忽然说。
“……”
“身上有钱么?”
“有。”
“那去吧。”
“哦……”
归期下楼买水,距离有点远,这一来一回花了差不多十分钟,她气喘吁吁回到医务室,刚把水递给苏令闻,下课铃声就响了。
苏令闻喝了口水,说:“走吧。”
第二节课,归期恍恍惚惚,接着“咚”一声,脑袋大言不惭地往课桌一头栽下去……
苏令闻瞟了她一眼,继续上课。
归期挣扎着爬起来,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归期又被李梦溪提溜到洗手间,两人出来的时候,看见他们班有“空谷幽兰”之美称的学习委员,谷幽兰正在给苏令闻递情书,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的那种……
归期和李梦溪对视了一眼,八卦了,赶紧躲进了后门偷瞄。
“连咱们班的幽兰都沦陷了?”李梦溪说:“我看她平时挺高冷的,清心寡欲的样子,对她抱了很高的期望,没想到啊没想到……”
“不一定,你看她刚才的样子很敷衍,好像是帮别人递情书。”归期猜想。
谷幽兰的确是帮其他班的女孩子给苏令闻递情书的,但这样的事被有心人一传,没几天,事实就被扭曲成了“眼高于顶的学习委员也难逃苏大佬的魔爪”。
但流言蜚语终归有不攻自破的一天,事情在归期身陷题海苦苦挣扎的日子里渐渐平息,但班里的同学们对于某件事的认知达到了空前的一致,他们默默认为,苏令闻和谷幽兰是一对……
尤嘉嘉极为不甘,“虽然!单从长相上来看,两人挺般配的,但是……”
“但是!”李梦溪接着说:“两人的成绩也很般配啊,苏令闻第一名,谷幽兰第二名。”她说着有意瞥了归期一眼,说:“你争气一点。”
“关我什么事啊……”归期趴在桌上。
尤嘉嘉说:“是啊,关归期什么事啊?你该安慰我好么?”
李梦溪白了她一眼,然后对归期说:“小七,你信我,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你只要勇敢迈出那一步,事情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快月考了,”归期翻开练习题,“眼下,学习为重,花前月下什么的,不利于正业。”
“对,咱们追上谷幽兰的名次!”李梦溪忽然兴奋。
“我只要有进步就好了,追上第二名实在不敢想象。”归期说。
她也不是真的不敢想第二名,只是重点班里学习成绩比她好的同学比比皆是,她必须比之前用功十倍,或许有可能追得上来。
本来她还奢望苏令闻能帮自己提高一下成绩,因为她觉得她和苏令闻的关系稍微亲近了一些些,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麻烦一下下他,可是最近……
好像是为了响应流言蜚语,苏令闻和谷幽兰最近一有空就凑在一块儿讨论数理化,归期坐在旁边就像个局外人……不对,她好像从来就不是局内人。
归期只好求救李梦溪。
李梦溪摇头,“算了吧,我觉得这次月考你会考得比我好,都怪容怿!整天惹我生气,害我没心情听课……”
归期瞬间醍醐灌顶,说:“容怿的成绩好像也不错。”
然后容怿就被两人抓了来。
归期笑着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李梦溪接着说:“苏令闻和谷幽兰到底是什么关系!”
归期赶紧捂住她的嘴,“不是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些,就是几道数学题。”她把练习册翻开,指了指上面打钩的题目。
容怿拿了笔直接写答案,一边说:“你怎么不问令闻跑来问我?”
李梦溪愤愤不平,“苏令闻的魂已经让谷幽兰勾走了!”
容怿抬头看她一眼,“阎王爷亲临都不一定能勾走他的魂,更何况是小小一朵幽兰?别小看他,苏大佬的境界你琢磨不来的。”
“这么说,他和谷幽兰是清白的?”李梦溪问。
“一清二白。”容怿专心答题。
归期跟不上他答题的速度,由衷佩服,这些人是从小优秀到大的,无论是高干家庭的有意栽培,还是高等学府所给予他们的特殊教育,都不是她老老实实上学能比得上的。
她恐怕得再努力个一百倍才能追赶的上……
临考前的一个星期,归期就跟个苦行僧似的,满心满眼都是学习。
考试那两天,归期觉得自己发挥得还算平稳,而等各科成绩的那天,她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焦虑,手心冒冷汗,十根手指头发凉。
苏令闻看她心不在焉的,于是说:“月考而已,阶段性的成绩,并不影响你以后的发挥。”
归期有气无力道:“但它能给我这个月的努力一个交代。”
“真没必要……”
“我又不是你。”
归期的语气重了些,说完自己一愣,苏令闻目光淡淡看着她,把她看得心头一虚,她转过身不再说话,第一次和他正面起了个小冲突。
也好,反正这次月考之后老师又要调整座位,到时候优秀的人就去和优秀的人做同桌,她只要和比她稍微优秀一些的人同桌就行了,不然压力真的太大了。
那天,所有试卷统一发了下来,归期把每一门科目的成绩统计一算,比她预期的要好一些,但班级排名不知道怎么样。
李梦溪把自己的总分数和归期一说,归期的确高了几分。
“是我退步了还是你进步了?”李梦溪说。
“我进步了吧。”归期心里忐忑。
排名出来的时候,两人过去一看,果然是归期进步了,按照中考的成绩,归期排在班里的后十名,现在她一跃,居然越过了……后十五名。
李梦溪说:“你进步了,我也退步了,看来得加把劲啊!”
归期心情不错,这是个很好的开端啊!
身后有人说:“苏令闻依然稳居榜首,谷幽兰第二名的位置也没人撼动,两人相差了二十分,不过论年级排名,两人距离甚远啊。”
——
白鸣珂过来上课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归期以为是要调整座位了,没想到白鸣珂手上那张纸居然是学校运动会的报名表。
“虽然学习任务紧张,但咱们主张的是劳逸结合,这样才能更好的促进和稳固学习质量,这一届的校运动会我希望同学们踊跃报名,为咱们班争光,有意者到班长那里报名。”
很显然众学子们对运动会兴致缺缺,没人愿意站出来报名。m.xiumb.com
班长看着始终空白的表格痛心不已,默默垂泪,“太没有团结精神了。”
归期很无辜,“班长,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班长看着她,“归期啊,我知道是咱们班最好欺负……啊呸,最好说话……呃也不是,最善良最可爱的同学,你请你报名吧。”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跑也跑不快。”归期如实说道。
“没关系,”班长积极怂恿着她,“重在参与,精神很重要!老师说了,任何参与运动会者,一律有奖。”
于是,归期稀里糊涂地就报了个马拉松比赛项目……
苏令闻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她犯迷糊。
班长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个名额的,但是一看见苏令闻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秒怯了,提着报名表忽悠其他同学去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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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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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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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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