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怕自己自作多情会错意,于是没敢乱接茬。
她定了定神,说:“……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带我看吧。“
白沉忧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松口,心里稍微有点不安——看来这姑娘是真的耽于男色。这是好事,比起言琢玉那种连苍蝇都找不到缝的,肯定是她更容易对付。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要稍作隐忍。
他顺意带白琅开始参观荆谷各个地区。
白琅觉得虽然白沉忧举止让人很不自在,但好歹讲的东西靠谱。他在荆谷呆得久了,对这里的人和事都很了解,该瞒的瞒,该说的说,滴水不漏。
走到荆谷深处,有一片连在一起的帐篷,被密密麻麻的禁制封住。琇書網
白琅伸手一指:“那是做什么的?”
白沉忧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那片帐篷外面,管事的王自道正翘首以盼。他刚锻炼完,把小辫子梳得油光水滑的,上衣没穿,露出好大一片胸肌和胸毛,看见白琅从门口经过就立即开始摆姿势。
“是仓库。”白沉忧有点没眼看,想把白琅从这儿拉开。
“我能去看看吗?”白琅问。
“这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
“所以,我能进去看看吗?”
白沉忧觉得她太咄咄逼人了,心下有些气,但又只能忍着。他声音和缓:“可以,我为您开禁制吧。”
白琅也没办法,再怎么说,她还是要回去跟太微交差的。
如果初期接触没做好,那太微肯定不会把后头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办。出于长远考虑,她不仅要做好表面功夫,还不能随随便便就跟白沉忧相认。这一相认,太微就更不可能让她来了。
要是这事儿转到琢玉手里,扶夜峰后路肯定会被断,她这刚见面不久的叔叔也活不长。
这时候王自道迎上来:“还请进,还请进!哎哟,对了,您怎么称呼?”
白沉忧怔了怔,他纠结男色问题纠结半天,居然到现在都没问人家名字。
白琅也不敢直接说自己叫白琅,她尴尬地笑了下:“这个……你们随意,随意。”
王自道挠挠头,心说这也能随意?
白沉忧觉得这姑娘名字应该不大好听,可能叫翠花或者狗蛋之类的。因为她自己不愿意报名儿,衣清明、言琢玉也从来没叫过。
白琅掀起一个帐篷看了眼,回头问道:“这里……是仓库?”
帐篷里挤满了密密麻麻、赤身裸.体的奴隶,他们被禁制困在一片狭小不透风的空间里,手脚都缚上了隔绝灵气的枷锁,有些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大部分人身上还被烙了标签,写上价钱,像猪狗一样层层叠叠地堆放在屎尿味浓厚的库房里。
王自道见她脸色苍白,连忙把帐篷帘子拉下来,道:“这是存放生贽的地方,别污了您眼睛,我们去其他库房瞧瞧吧?”
白琅看着帘子,没有多说。
用一种新格局替换一种旧格局,她原以为是好的,可最终也只是用一种恶来替换另一种恶。
又看了几个库房,王自道特地避开了那些入不得眼的牲口,给她展示些奇巧贵重的东西。可惜白琅都兴致缺缺,这让他有点惶恐。
他偷偷问白沉忧:“你说,她是不是嫌弃我啊?我长得确实糙了点,但我身材好啊!”
白沉忧怕打击到他,只好配合说:“她可能喜欢文气点的,衣清明不就是这类长相吗?言琢玉书卷气也浓……”
“那我没希望了。”王自道低落了一会儿,“哎呀,可以让魏掌柜去嘛,他可不就是个酸书生?”
很快,魏不笑来了。
他带白琅去看街市,白琅觉得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本来就结巴,一紧张起来就更说不清。白沉忧见他一直在讲,也不好插嘴,只能好好掩住白琅身形,免得她又惹出骚乱。
看了一圈,白琅发现凡是她想得到的,这条大街上都有卖,那些她想不到的,这条大街上也有卖。商品品种齐全、物美价廉,堪称十绝境首屈一指的交易圣地。
“姑、姑娘……你、你要不要去看看典当铺?”
白琅连忙点头:“好,谢谢掌柜的。”
典当铺本该是整条街人最多的地方,但由于魏不笑要陪白琅逛街,所以就暂时关了门。
门一开,里面有个女人正翘着腿坐在柜台后,脸上涂脂抹粉的,拿了面小镜子在照。
她一见魏不笑进来就说:“诶我说魏结巴,你偷懒就算了,怎么还往铺子里带别的姑娘啊?”
魏不笑脸涨红了,半天说不清。
最后还是白沉忧站出来:“金妹妹,这位是客人,可不是什么‘别的姑娘’。”
金人怜和金人怡是两姐妹,魏不笑喜欢金人怡很久了,金人怡虽说不曾回应过什么,却也把自己当典当铺女主人。
“荆谷哪儿来的客人?”金人怡抬眼,冷冷地看着白琅,“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魏不笑怕她说出更难听的话,忙朝白沉忧使了个眼色。
白沉忧迟疑了一下,牵起白琅往外走:“典当铺情况我来同您细讲,先去荆谷映碧川看看吧。”
之前琢玉带她俯瞰过荆谷全貌,也没见里面有河川啊?
白沉忧带着她七拐八拐,忽然穿出一条破败小巷,面前豁然开朗。巷子外是森森巨木,幽静古道,天光照不进来,周围一片漆黑,一点点蓝色萤火指引前进的道路。闪烁的光和略带碧色的道路,让人感觉仿佛行走在星空之中,有种超出人境的美好静谧。
白琅惊叹不已,直接就往里走。
白沉忧将她拉住:“小心,这里容易迷失方向。”
白琅脚步顿住,忽然回头笑道:“这是今日最好的风景。”
她的笑颜在光线幽微处越显耀眼,摇动的眼波间似有湖光万顷,从眉梢到眼角都是潋滟縠纹,让人看得入神。后面萤火受惊,纷纷飞起,如银河划过,群星匝北斗。
白沉忧带她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蹭个气氛,哄她开心,但是现在真开心了,他又莫名有点不自在。
主要是……这个气氛太好了。
怕是要出事。
白琅跟在他身侧,边走边问:“公子……你为何会来荆谷?”
白沉忧紧张起来,她这一整天都没讲过个人话题,此刻花好月圆的,突然问了,不知道是不是准备下手。
“因为好奇。”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白琅敏感地注意到他的戒备,于是连忙不再多问,只管低头往前走。
周围只有萧萧草木声,让寂静越发寂静。
白沉忧为了缓和气氛,给她介绍这里的虫鸟草木:“你看,前面那些萤火虫是会变色的,刚张开翅膀时呈深紫色,飞得越高颜色就越浅越亮,等飞至空中便如……”
白沉忧微微侧头,发现白琅没看萤火虫,而是低头在看泥巴路。
“怎么了?”他想表现得耐心点。
“啊?”白琅回过神来,“没事,继续说吧,飞至空中便如何?”
“便如明星一般。”
本来还挺有意思的话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跟典当铺、生贽一样枯燥了。白沉忧发现她最开始那个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她一直在听,但更多地是像言琢玉一样在思考。
这条映碧川差不多走到尽头,一棵巨木挡住前路。
白琅在树前停下,忽然问:“为什么这里还保留原样?其他地方明明都已经改建成街道了。”
“谷主说想把它留下,以后遇到困难就来看看,提醒自己勿忘初心。”
这残酷中仍有一丝理想,如同萤火般伪装成星辰而存在。
白琅靠着树,一点点坐下,深深呼吸泥土的味道:“真好啊。”
“勿忘初心”,她恨不得把这四个字刺在自己身上,留下永远不愈的疤。
她捂着脸,似乎有点累了:“我在这边坐一会儿,等琢玉来接的时候,你再叫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说是这么说,白沉忧心里还是转了几个弯。她来的时候就是言琢玉送的,回去还要他接,真拿得道高人当牛马使呢?也太能撒娇了,言琢玉偏偏还能依她。
其实不是白琅矫情,而是她自己根本找不到凤舆龙辇在哪儿。
“你去忙你的吧。”白琅已经受了白沉忧一整天的阴阳怪气,能清净一会儿就清净一会儿吧,相见不能相认还要跟他勾心斗角,真是太累了。
“不忙。”白沉忧知道这是决定她最后态度的时候了,不能松懈,他尽可能温柔地说,“我陪你一会儿吧。”
你可千万别啊,跟你独处真是要了命了……
“冒昧问一下,你跟衣清明是怎么回事?”
“……他对我有点意见。”白琅抱着膝,闷闷地说,“不过我也有错。”
说得太含糊了。
白沉忧微微皱眉,又问:“那言琢玉呢?”
白琅小声说:“我最近才开始与他共事,他对我好像也有点意见。”
白沉忧本来想在情感话题上勾起她一点思绪,让她多说多错,可没想到她口风这么严。
他权衡了一下,将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手顺势揽过她肩头,低声问:“……那我呢?您觉得我怎么样?”
白琅拉紧了他的外衣,这是件月白色袍子,和白言霜那件一样。她忽然想到白沉忧与白嬛十分相像,白嬛又跟白言霜十分相像,他们相互扶持,彼此了解,好像只有她是不沾关系的外人。
白琅答道:“你和某位对我来说无比重要的人……非常相像。”
白沉忧怀疑她在套路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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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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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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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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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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