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姬则更是如此,这一别便是阴阳永隔。多少年,在她毫无生趣的岁月中,有一个至亲的手足陪着自己。可如今再过不了几日,这至亲手足便会离她而去。并且永不可再见,也不知下一世的他将会是怎样的命运,希望他不再如今世这般命苦。哪怕来世做一棵树,一株草,也是好的,起码不会再体味人间的伤痛别离。
羽承见娄姬有些神情恍惚,便知她心中不舍,任谁不会如此呢?彼此相伴数年,今朝得见真颜,却是已近话别离!
羽承轻叹一声,说:“娄姬,一人织梦,便是全家的解脱,如此不好吗?”
娄姬抬起眼帘,定睛看向羽承,而后缓缓点头。
须臾,又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琴灵,说:“我记得父亲说说过,若是生男,一个名潇,一个名沧。一个潇洒文雅,一个沧浪隽逸,甚好!”
“卞沧。”琴灵喃喃的念着自己的名字,复而展眉笑道:“这个名字我记下了,可我终究不可能是卞沧。琴灵就是琴灵,我有该去的地方,长姊不必担心。”
娄姬点头,垂眸不语。
此刻看似是团聚,实则是分别,又怎能不让人神伤呢?尤其是卞潇,才相识,便要相离,这突然的聚散离别让此时的他更显无措。
从他知道琴灵的身份开始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问过一个问题。他不知如何开口,又要说些什么。他怕一旦开了口,便再无不能言的勇气,所以,他便沉默吧!这许是最好的道别。
凡笙看着他们姐弟三人,心中不免感伤,她的哥哥们应是会陪伴她长长久久的,凡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但短有短的期盼,长有长的羁绊,各有利弊,各有喜忧。Χiυmъ.cοΜ
羽承看着此时殿内沉寂的气氛,也是长叹一声,道:“世间再远的路也有尽头,更可况是阴阳相隔之路。”转眼看向娄姬,说:“我听你们之前所言,整件事应是你母亲娄婵玉所为。我要助她打开心结,必须要了解所有细节,你尽可能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
娄婵玉点了点头,这些事已在她脑中反复思量过千百遍,所以并没有思考太久,便幽幽开口说道:“母亲与父亲是年少相识,这些年轻时的韵事与此关系不大,我便不细说了。”
见众人点头,便继续道:“后来他们便有了我,可是他们身份悬殊,母亲不可能成为夫人。而此时父亲也已娶亲,母亲便认了,在卞家为婢子分位。后卞夫人身体抱恙而去世,母亲本以为自已生下了我,夫人又去世三年,父亲也已经掌权,便应台她做夫人。可是门第之别不可越,父亲又另娶他人,母亲终究是看不透,气父亲太过无情,如此都不肯让自己站于人前,便开始与他赌气,二人渐渐疏远。”
说罢叹了口气,又道:“而后没过两年卞夫人就害了喜,而且还是怀了双生子。后面的事你们也清楚,卞潇出生了,而琴灵则在腹中时便没了。”
娄姬垂头,顿了顿,继续道:“家中都为这事伤心不已,琴灵的尸首本是停在祠堂,可突然有一天不翼而飞了。父亲焦急万分,可又不敢同夫人讲,怕她如今本就不爽利的身子愈发撑不住了。便命人不许讲这事宣扬出去,就说二公子已经入土为安了,今后不可再有人提起。”
说罢又是一声轻叹:“可是只有我知道尸首是母亲偷偷拿出去的,她找来了道士做法,将尸首的胎发剃掉封印于那把琴中,剩下的尸身便火化藏了起来。此时的母亲玉已经因为嫉妒蒙蔽了心神,作出了此等有悖天理之事。”
说着轻轻的抽泣了起来,眼中更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对,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我怕,我怕母亲会因此事而获罪,更怕失去这个家。所以我便一直把这件事藏匿在心里,我想替母亲赎罪,我便加倍的对卞潇好,得知琴灵居然成为鬼魅存活于世,我便想尽办法替他脱身。可是,我也错了,这是心魔,是母亲的执念障了目。我既不能成全琴灵,更无法替母亲赎罪。我不该隐瞒,可是越到后来,我便越说不出口了。”
娄姬微微的抽泣声,已变为沉沉的哽咽:“当母亲带着我离开卞家时,我居然有一种逃脱的喜悦感,这让我感到不耻!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若说是母亲做了错事,那我便是帮凶,我也一样是罪孽深重!”
“你也不必如此,事情发生时你也不会五六岁的样子,不敢说,实属常情。长大后牵绊你的人和事更多,不能说,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莫要太过自责。”羽承宽慰道。
羽承见娄姬拭了拭眼角的泪,又等她缓定了心神后,说:“我会从卞戚原夫人去世,守丧结束后开始为你母亲织梦,让她圆了做卞夫人的梦,了却她的心结。没了执念,便好相问琴灵骨灰的下落。”
“那她还是会醒来不是吗?一场空梦,对她来说有何意义呢?唉,她又能否看透呢?”娄姬似是心中隐忧重重。
“为她织梦,而非圆梦。她是执念太深,织梦是让她在此中经历她心中所想的生活,让她更清晰的体会人所不能及的道理。门第之差,权位之别,自古以来便有定数。织梦是要让她明白人命天定,不可违之的道理。放下执念,看清眼前拥有的真实,才是该有的命数,渴求太甚,终归会害人害己。”羽承沉声说道。
娄姬听后点头说道:“谢上仙指点,奴明白了。那如今要如何为我母亲织梦呢?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到上仙的?”
“两日之后我随你们去洛邑城,我在你母亲的住处为她设燃台织梦。这两日几位可以住在道观后院的香房中。”羽承说道。
众人谢过羽承后,娄姬又开口说道:“那,琴灵,他这两日……”
“我那黄符可保他三日如正常凡人般生活,只要这殿内的香台不灭便可。”羽承说。
“谢上仙。”娄姬和琴灵一同开口谢道。
“不必。”羽承摆手道。
此时,土地公向羽承说道:“上仙放心,这香台我自会安排小道士看守,不会出差的。”
羽承拱手道:“劳烦仙公了。”
“哈,上仙客气了。那我先带他们去后院香房了。”土地摆手道。
“有劳。”羽承抬手示意道。
待众人纷纷走出大殿后,凡笙走近羽承,有些为难的开口说:“羽承,嗯……我想问你个问题。”
羽承看她这幅摸样,不知又在想什么,挑眉说道:“嗯,问吧。”
“嗯……你觉没觉得那卞潇对娄姬,好像,似乎,是藏了别的心思?”凡笙用探看的目光向羽承求问着。
羽承低头看向她,嘴角微扬,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哈,有进步,都会察言观色了!”
凡笙眨巴了几下眼睛,惊讶道:“啊!这么说是真的!他对自己的姐姐……”
“这么惊讶干什么,他们自小长大,娄姬又对他极好,情感在他年少时发生了变化,也是又可能的。这个世上什么样的情感都会有,不论族类、不论老幼、不论男女。你也可以问问凡苍去。”羽承一脸轻松的答着话。
凡笙皱眉:“凡苍?问他干嘛?”
羽承看她这样,估计还不知道自家哥哥的事吧!那还是先别吓她了:“没什么,他年纪大,见识广呗!”
“真是的,整天胡言乱语!”凡笙嘟囔着说。
“嗯!胡言乱语,胡行乱闹,胡思乱想,不都只当着你才有的吗!”羽承侧头探向她,调侃着说。
凡笙羞恼,推了他一把,说:“你又不正经了!”最后见他不再闹自己了,便又开口问道:“对了,你之前从偏殿回来后同土地公在说什么?”
“灵鹤仙来了道观,估计等土地公安置好他们后,便要去见他了。”羽承说。
“就是赠我仙草的那个?正好,我也可去当面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凡笙点头说道。
自从凡笙醒来后便一直想找机会去向灵鹤仙道谢,只是羽承一直说那灵鹤仙脾气古怪,不喜与人交往,而且土地公当时也是道过谢的,便不必再去了。而此次,正巧他来,那便有必要前去拜会了。
而羽承确认为这灵鹤仙怎的就突然转性了?居然会出他的南陵山?还好巧不巧的来苍灵山这边,难道他是知道了什么?可是知道又能如何呢,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杞人忧天了呢?还是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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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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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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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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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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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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