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赵志依然隔些时日就会来一趟,象亲孙子一样孝敬奶奶,象个称职的哥哥那样关心白玫。这天,赵志又来了,他这次拿来了好几条黄蟮,面对白玫钦佩的目光,赵志轻描淡写地说:“干什么这样望着我?

  好象我多了不起似的,其实没什么啦,我只是发明了一种捉黄蟮的方法而已。”接着就把老队长会徒手捉黄蟮,而这种技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炼就,他就发明了用细长的布袋捉黄蟮的方法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绝口不提,也没有脸面提起为了学捉黄蟮而付出的巨大的精神负担和无法估量的不良后果。

  鲜美的黄蟮让白玫和奶奶大饱口福。白玫问:“赵志,你怎么这么象田螺姑娘的啦,老是能给我们变出好吃的菜来。”

  赵志说:“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喊哥哥,不要赵志赵志的。”

  白玫笑,说:“听人叫你哥哥长肉啊?”心里却在纳闷:这是怎么了?已经好久不提哥哥两字了,怎么又要让我叫他哥哥了?

  赵志说:“这样,你才能听话呀,不服气啊?”

  白玫说:“当哥哥神气什么?我现在才神气呢!”

  “哦?神气什么?说来我听听,让哥哥也高兴高兴。”

  听赵志口口声声自称哥哥,白玫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她正兴奋着,这念头一闪也就过去了。她把那个吃橙叶蒸团的晚上,西邻阿雨肚子痛,她凭一知半解大胆地认定阿雨是得了阑尾炎,又竭力主张连夜送医院,让阿雨捡了一条命,以至后来社员们都以为她精通医术,现在大家都非常恭维她的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赵志听了,从心眼里为白玫高兴。他说:“这下好了,不管怎么样,大家高看你总不是坏事。想不到白玫还有这本事,这方面,我就自叹不如了。”

  白玫笑,说:“听听听,这人多骄傲,这方面不如我,意思是说你别的方面样样都比我能?。”

  赵志说:“那当然,你是神医,我还是神算呢,真的,我算准过不少事情呢。”才说完,却想起了醉酒之后发生的一件有口难言的尴尬事,心里骂自己:赵志,你个混蛋!还神算呢,会算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见赵志在沉思,白玫忽然恶作剧起来,说:“你有猫头鹰能吗?猫头鹰能预知人的寿命,那才叫神算呢。”

  “你怎么知道猫头鹰有这种本事?”赵志说完笑了出来。他以为白玫接下来照例会用一句套话来回答他: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猫头鹰的本事?

  白玫笑,并没有说话。她想,你笑,你以为我会说什么,我偏不说。

  这时,奶奶说:“赵志,别听玫玫的胡说。”

  白玫抗议:“有人试过,很准的。猫头鹰只要一喊那个人的名字,一个月之内,这人必死无疑。”

  奶奶一听,心想,不好了,孙女把自己一时性起说过的乡下传言当作真的了,忙说:“赵志,别信,那是迷信。”

  “奶奶,说说玩玩,不要紧的,白玫,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不要吊胃口了。”赵志的好奇心给挑上来了,再说,他也想借机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所以非要白玫讲。

  见赵志一定要听,白玫说:“好吧,说给你听不要紧,说给人家听是要被拉出去批斗的。”

  赵志说:“白玫,不用那么多开场白了,快说吧。”

  “听说,等天快要亮的时候,你从灶上揭一只铁锅顶在头上,蹲在水桥边的大树下,听树上的猫头鹰叫,猫头鹰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快要死了。你相信吗?你敢试试看吗?”白玫说完,晶亮的眼睛盯着赵志。

  奶奶忙说:“赵志,这是乡下人瞎编了解闷逗乐的,我什么时候讲的都忘了,玫玫怎么记得这么牢啊,她这几天被人家几句好话哄得开心得来,小蔓天雾地的,真有点人来疯了,别理她。”

  白玫说:“他不敢去的,我们家水桥边淹死过人,有落水鬼,奶奶对吧?”

  赵志说:“我活鬼都不怕,还怕死鬼?”

  奶奶听了赵志的豪言壮语,又劝道:“玫玫在用激将法,赵志,别上当。”

  赵志说:“白玫,你吓不着我,你家水桥有落水鬼,我家水桥可没有。我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吧,要听,也只能到我们民爱去听,对不对?可是,天快亮的时候,我睡得最香了,醒不过来的怎么办呢。”

  白玫说:“怎么样,害怕了吧?在找借口呢。”

  赵志说:“别的不怕,就怕我那边的水桥边树上没有猫头鹰。”

  白玫说:“我说的么,你还是在找借口。你要是不怕的话,就在我们这里听,我们家水桥边大树上那个树洞里前几天来了一只猫头鹰,要不,我也想不起来这事。”

  白玫的激将法起作用了,赵志说:“奶奶,我今晚就睡在你家灶间里,我倒要试试,猫头鹰到底会不会喊人的名字。”

  白玫高兴了,说:“这才象哥哥呢,勇敢。”

  奶奶说:“玫玫是越活越小了,赵志,你也是,陪着她疯。”

  赵志说:“不管怎么样,玩一下无伤大雅。不过,我觉得何必非得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呢,我想现在就去试试。”

  白玫怂恿说:“好啊,好啊,我也去。可是,现在猫头鹰不肯叫的吧,不过,去试一下也行。”

  赵志从灶上揭了一口锅,捧着就朝水桥走去,白玫兴奋地跟在后面。奶奶冲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摇摇她的白发苍苍的脑袋。

  太阳已经下山了,小河边凉气飕飕的,水桥边那棵高大的皂角树,已凋谢了浅黄色的一树繁花,荚果似翠玉如意满树悬挂,它文静、优雅而“慈祥”地斜伸枝桠,照拂着一河微皱的水花。

  白玫指着皂角树笑着对赵志说:“看你的了。”

  赵志把满是黑灰的铁锅倒扣在头上,蹲在大树下,说:“是这样吗?”

  白玫说:“应该是的吧。但愿猫头鹰快一点叫,否则你蹲着腿会麻的。”

  赵志说:“要是猫头鹰一直不叫,我岂不是白吃苦头了。”

  白玫说:“那你快点祈祷,让它马上就叫。”说完就去水桥石级上坐着,笑眯眯地。

  赵志头顶铁锅,蹲在皂角树下,直蹲得脚酸腿麻。正想说我们先回去吧,等天快亮的时候再来,树上的猫头鹰叫了。连叫几声之后,白玫问:“赵志,听出来它叫的是什么名字吗?”

  赵志不响,白玫正要再问,猫头鹰又叫了,叫声刚停,赵志掀开铁锅,站起来,说:“邪门了,白玫,快回去。”

  河面上,雾气蒸腾,水桥边,凉气嗖嗖,高大的皂荚树,茂密的枝叶遮住了树洞。

  赵志特意站在树下,说:“不知猫头鹰还在不在里面睡觉。”

  白玫说:“可能还在吧。你真行,看来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心理阴影了,我佩服你。”

  赵志说:“哥哥不是那么好当的,要当,就要拿出哥哥的样子来。白玫,其实,我早已想过了,再到这棵树下来,再听听猫头鹰的叫声,这样做了,一定能把心里的害怕彻底赶走。”

  白玫说:“看来,人的心真的很小,不能装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现在老是做恶梦,我说是我的心太小了,看来,你的心也不大。这下我才懂了,为什么古人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赵志想,好了,白玫就要讲到正题了,他不插嘴,随她讲。很多时候,别人越是逼问,这人就越不想讲,因为,一个人心里的话,是不会轻易被逼着倒出来的。赵志是个聪明人,他很懂得这个道理。

  接下来,白玫果然把《八字》大受欢迎,后来在外GS的一个DD演出,有一个犯间隙性精神病的女人观看了这个节目后,因感怀身世而服毒自尽的事,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她说:“我真是后悔,要不是我,那女人不会喝剧毒nong药死掉。”

  赵志长叹一口气,说:“是这样啊,照你这样说,是我害死了她,后面部分不是我要求你改的吗?你就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拉了。”

  白玫说:“你是想减轻我的思想负担吧?这样好了,我们一人一半,不对,你一小半,我一大半。”

  赵志说:“其实,白玫,我跟你讲,我们谁也没有责任。”

  白玫说:“是的呀,我们队长也这么劝我,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就知道,真的不怪任何人。”

  白玫说:“我知道,你是编故事的高手,说吧,这次又想要编个什么故事给我听?”

  赵志想了一下,然后说:“张三死了,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照样和人讲话,做事情。不过,他觉得他讲话人家不理他,他做好事没人表扬他,故意使点小坏也没人批评他,他很是纳闷。直到有一天,天下雨了,他走在雨地里,回头望望他走过的路,发现居然没有脚印。他忽然明白了:我已经死了。也醒悟到:怪不得人家不理我,也不跟我计较,原来我早已死了。”

  白玫说:“这臭哥哥!故事越发编得吓人巴拉的了,不好听!”

  赵志说:“白玫,你很聪明的,不会听不懂吧?”

  白玫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张三不能因为雨提醒他其实已经死了而怪罪于雨,如果没有雨来点醒他,他不知道自己死了,这样,他虽然以为自己活着,但也不会有什么幸福感,反而因为纳闷而痛苦。是这个意思吧?”

  赵志说:“果然一点就亮!”

  白玫说:“那当然,又不是牛皮灯笼,还点不透哪!”

  赵志说:“这就好,我的故事没有白讲。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好好的哦,不要瞎想八想的。宣传队不去就不去了,写剧本也挺危险的,弄不好写出政治问题来,就不得了了。”

  白玫说:“谢谢你!赵志哥哥。今晚开始,我又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我不太难过了,而且,我再也不敢写了,写出人命了都。”

  赵志说:“这样好,我放心了。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以后还去不去宣传队,人家还收不收你,你还写不写,到时再说,我的话也只是建议。”

  白玫说:“我懂,‘爱是什么?爱是建议,不是要求。’”

  赵志微笑,一个大哥哥式的微笑??亲切,温暖。

  夏末的一天,因为一封信,白玫急急地赶回城里的家中去。信是妹妹写的,信上说:妈妈住院了,是急性传染性肝炎,妈妈不让说,爸爸也说,白玫知道了徒然着急,于事无补。不过,我认为,应该让姐姐知道。

  白玫回家,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道。妹妹见到她很高兴,说:“我要上学去了,晚上再和你说话,妈妈见到你肯定很高兴,她要是说我,你就说你正好回来,不是我写信的,好吗?”

  “嗯,我知道。妈妈吃得下医院的饭菜吗?要不要送饭去医院?”

  妹妹说:“就是因为妈妈吃不下,所以我们很着急。”

  白玫说:“不要紧,以后我每天给妈妈送饭。”

  下午,白玫烧了一个芹菜肉丝、煎了两个荷包蛋,找一个菜盒装上,再在饭盒里盛了一点白米饭,真想把菜倒进去,但是,想想这样会把饭菜搞在一起,就没倒。找个线兜网上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就出了门。好在医院不远,走了十几分钟,就看到医院的大门了。白玫见医院门口几个朝里走的人,手里都拎了些水果、糕点什么的,她摸摸口袋,想了一下,朝食品店走去。看了一遍,斟酌一番,白玫买了一瓶桔子水、一个荔枝罐头,这才朝医院走去。

  妈妈见到白玫,既意外又不意外,说:“这个白兰,叫她不要讲,不要讲,就是不懂事。”

  白玫说:“妈妈你病了,不能瞒着我的,要不是我突然想到回来,还不知道呢。”

  妈妈说:“唉,不是要瞒着你,我们家……。”

  白玫连忙假咳嗽,眼睛朝病房里的另外两张病床望望。妈妈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不要紧,我们三个人都熟悉了。”

  白玫一想,从妈妈住院到现在,五天过去了,想必妈妈已经和病友们家长里短唠了不少了。想想妈妈以前很清高的,但是,现在谁不在变呢?就是自己,也变了不少了。

  白玫说:“妈妈,我知道你的意思,挣工分,对吧?也不差那几个工分。”

  妈妈眼睛瞟了一眼白玫拿来的东西,说:“看亲戚哪?还买东西。化那钱干什么?”

  白玫说:“对了,光顾着说话了,我开罐头给你吃。”

  妈妈说:“现在不想吃。”

  “那喝点水。”白玫说着要去倒桔子水给妈妈喝。

  这时,妈妈小声说:“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摆那里,也好看些。”

  听妈妈这样一说,白玫的心里一酸,差点泪珠滚落。想当年自己小时候生病住院,病床边的床头柜上,吃的玩的有多少!她又想到,妈妈的床头柜上干干净净,柜里面肯定也是清清爽爽。记得妈妈曾经说过,经济条件不好了,尽量不跟人家有经济上的来往。这次住院,肯定尽量瞒着人,包括同事。

  看白玫发愣,妈妈说:“白玫,想什么呢?不要着急,等下次化验各项指标正常了,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白玫一揭开菜盒盖子,妈妈就说太油了,现在闻到油味就反胃,非要白玫先把荷包蛋和肉丝吃了,说她只想吃芹菜。白玫不知道妈妈这样做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还是想省给她吃,不管哪种原因,都让白玫泫然欲涕。她低着头照妈妈的吩咐吃了,妈妈才动嘴。

  连着给妈妈送了一个星期的饭,妈妈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还有两项指标不正常。可是,妈妈一定要白玫回乡去,她甚至表示如果白玫再送饭来,她情愿饿着也不吃。还说,你老来医院的传染病房,要是一不小心传染上了,那就不得了了,一个ZQ,看个病也没处去报销,这不是让我害了你了吗?

  回家的这段时间,白玫发觉原先那个谈笑风生的爸爸已成为记忆中的爸爸,现在的爸爸,沉默寡言,就是开口说话也尽量用最简洁的话语,更不用说摇头晃脑念什么仄仄平平仄仄平……了,所以,白玫得意时胡诌的歪诗也就没了展示的兴趣。更不用说她传奇般地进宣传队和出宣传队的那些事了。

  上街买菜、去医院送饭,白玫一次也没有遇到过同学,街上的人也少了好多,想想也不奇怪,许多人家都有一个,甚至两个以上的子女上山下乡了,人当然少了。这次回来,她发觉妹妹对于自己初中毕业就可以进工矿很是憧憬,并对班上的哪些长子长女表示怜悯,这让白玫觉得自己当nong民这步棋是走对了,不但起到了一点姐姐的作用,也为父母分了忧。

  因城里的冷清而惆怅,因家中的压抑而抑郁,因妈妈尚在医院而牵挂,因爸爸变得陌生而痛苦,怀着复杂的心情,白玫踏上了回生产队的路。

  真是遭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厄运,刚进村,就看到奶奶站在竹林边,秋风吹动她的白发,有一络遮住了半边面庞,她还是一动不动。白玫想,奶奶这是怎么了?她急急地走近去,喊:“奶奶!我回来了。”

  奶奶缓慢地转过她白发苍苍的脑袋,悠悠地,发出比梦话更梦幻的声音:“赵志,他死了。”

  白玫头“嗡”地一声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地说:“奶奶!你说什么呀?”

  “赵志,他,死了。”奶奶的嗓音虽然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象钢钉那么硬、那么尖,每一个都刺到白玫的心脏里。

  白玫腿一软,一下跪倒在奶奶脚跟前,她抱住奶奶的腿,浑身颤抖。奶奶弯下腰,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玫的头发,说:“哭吧,哭吧。”

  最容易哭鼻子的白玫眼泪烧干在眼眶里了,硬是一滴也流不出来,只是止不住的牙齿打架。冷,浑身的血液象是冻住了。半晌,奶奶搀着她进了小屋。

  奶奶倒了一碗热水,让白玫喝下去。半碗热水下肚,白玫才能开口说话,她说:“听谁说的?怎么会的?什么时候的事?我要去看他。”

  奶奶说:“你看不着他了,听说他妈妈和妹妹把他的盒子抱回家去了。可怜啊,听说赵志妈妈求人把她带到出事的那条小河边,到了那里就往河里扑,赵志妹妹拉都拉不住,幸亏那人帮着拉住了。

  惨啊!都传遍了,说是那个当铁匠的ZQ,人家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的一只手插进河岸的泥洞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出来。有人说,那洞肯定是毒蛇洞,是蛇把他咬死了;有人说,那天晚上水凉,可能腿抽筋,涨潮了,没法跑,就淹死了;有人说,他可能不想活了。听说,这可怜的孩子,人站得直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到这里,奶奶泣不成声。

  “站着死的?!”白玫的一声惨叫,吓得因好久不见白玫,特意跑来讨好的老黄猫箭一样的逃开了。

  白玫惨烈的叫声,不但吓跑了老黄猫,也吓得奶奶住了哭。

  老人惊慌地发现白玫的眼睛直了,她赶紧伸出颤巍巍的青筋绽露的手去掐白玫的人中。Χiυmъ.cοΜ

  好半天,白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直哭得小河呜咽,竹叶叹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等白玫哭够了,奶奶说:“好了,好了,好了。”不知道是说白玫终于哭出来了好,还是说行了,不要再哭了。

  祖孙俩坐到天黑,谁也不想吃晚饭。还是奶奶劝白玫:“玫玫,吃一点吧,哪怕吃一口呢。”

  白玫恢复了一点理智,她知道这几天来,奶奶肯定一直没有好好吃饭,所以就答应吃饭。两人吃着吃着,又想起了赵志,眼泪拌饭地吃了几口,就都停了筷子。

  把自己扔在床上的白玫,直流了一夜的眼泪。上半夜,脑子是空的,只有自来水一样的眼泪直流直流。下半夜,脑子会想事了,就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想一阵。

  和赵志相处的一幕一幕,象是电影一样在白玫眼前闪过。

  上帝真的死了吗?这么好的青年,居然让他在金色年华以这么惨烈的样子告别人世;真是一语成谶吗?记得赵志曾经在他的小屋里说过,“我猜我死的时候不是躺得笔挺,就是站得笔直”;是生存愿望不够强烈,危难之际,没有进行积极的自救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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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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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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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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