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这事是顾以灵自己犯错在先,就说他自个儿的亲女儿,眼下正背负着被人误解指摘的声名,他都未因此辩驳过一句!
眼见顾国公沉默不出声,三爷一家愈发急恼,以为他是在护着顾锦宁,故意逃避追究。
顾子轩终于忍不住起身说道:“请大伯父恕子轩直言。锦宁堂妹惯常不在意闺誉,行事已有失女子之礼义,如今堂妹又致使灵儿当众出丑,属实应当教导训诫,否则可谓辱没顾家宗族之高洁,大伯父切莫再娇宠堂妹了。”
要说这三爷一家,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遇事永远是旁人的错,哪怕像顾以灵这般,自个儿有错在先,却怪顾锦宁没有帮衬她,末了还能将顾锦宁指摘一通。
尤其是顾子轩,读了一肚子圣人之言,教训起旁人头头是道,仿佛自个儿是卫道士似的,端得毫无自知。
顾子轩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顾锦宁却快被气笑了,刚想出声驳斥,却听顾国公沉着脸道:“顾家的家规,还从未允许过晚辈教训长辈如何做事。子轩,你逾矩了。”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把这个独女当做掌上明珠,平日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何时轮到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了?
“大伯父……”
“咳!”
顾子轩急作辩解,一旁的三夫人赶紧假意咳嗽了声,随即抽噎着道:“子轩最是关心自家姐妹兄弟,眼见锦宁清誉受损,这才忍不住向国公爷提了几句……国公府自是位高权重,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我们灵儿……哪里有锦宁的好出身,今后怕是亲事要毁了!”
“三婶这是说的什么话?”顾锦宁倏地开口,佯作不解地笑看着三夫人,“堂妹是要回幽州成亲,今儿发生的事,只要你们不说,消息还能自个儿长腿飞回去不成?”
眼见三夫人面色难看起来,顾锦宁心下冷笑,遂淡声道:“与其三婶在这埋怨我不帮衬堂妹,不如问问堂妹自个儿,为何要盗用诚斋先生的诗作,毕竟这才是起因。若三婶仍觉着国公府作贱你们旁支,那索性不要借住我府上了。”
“你是要赶我们走?!”三夫人愕然瞪目。
顾锦宁轻笑道:“并非晚辈赶三叔三婶,而是按您的说法,倘若堂妹日后再出什么岔子,都要怪我们没有照料好她,国公府可担不起这等罪名。”
三夫人张了张嘴,紧紧盯着顾锦宁,不敢相信她竟能说出这样强硬的话。
顾国公在旁听着,也没出声阻拦顾锦宁。他实在也疲于应付这家亲戚,只是这话若是他说,指不定明日旁支那些长老们就会来讨伐他,倒不如让顾锦宁说出来解气。
三夫人快速看了眼顾三爷,顾三爷自知若再闹下去,不仅讨不到好处,反而会因此与国公府闹翻,明日顾子轩就要春闱,哪还经得起折腾。
这般衡量过后,顾三爷便软了些态度,面上仍是严肃异常,对顾国公说道:“看来国公爷是打定主意不为我们灵儿做主了,也罢,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国公府面前只能吃个哑巴亏。”
“既然三叔三婶已有决断,锦宁就不陪着各位了。”顾锦宁看了自己父亲一眼,随后淡漠起身福礼道。
待顾锦宁走了,顾国公便道:“今日之事,以灵还需引以为戒,毕竟在这汴州城,你在外的一言一行,也会影响到国公府的声誉。眼下子轩即将春闱,一切还以会试为重,旁的就暂且先搁下罢。”
顾以灵万万没想到,顾国公对顾锦宁一句训斥都没有,反而还说起她的错处,呆愣得看着顾国公,连扮可怜也顾不上了。
三夫人与顾三爷亦是面目黑沉,如今即便没撕破脸,也差不多闹得十分不愉快,两人为表气节,连礼都未行,带着一双儿女出了正厅。
甫一走远,顾子轩便急道:“母亲!方才您为何不让我说?大伯父虽是长辈,可我说的句句在理,他除了用身份辈分压人,旁的理由也找不出!”
“你啊!就是太轴了!”三夫人本就烦闷,看着儿子固执己见,真是又心疼又生气,“你大伯父已经打定主意要护着那丫头了,仅凭你三言两语,可是能说服他的?你同他说理,不仅毫无用处,反而他还会有理由数落你一通!”
顾三爷也蹙眉看向自己儿子,不赞同地道:“子轩,你今后这性子需改改,为人处世不比读书,光晓得正义之道不行,还需活络些才是,否则日后行走官场要吃亏的。”
“父亲母亲,哥哥也是看不惯堂姐欺负我,你们就莫再念叨他了!”顾以灵憋了一肚子委屈,此时对顾锦宁的嫉恨愈发增加,“千错万错,都是堂姐的错,谁能想到她不仅冷漠无情,还那么多歪理!”
三夫人长叹一声,没有说话。顾三爷亦是绷紧面容,沉声道:“这条路行不通,你再想其他法子。现下离放榜还有些时日,今儿你可与那些富贵小姐有交集?”
顾以灵忙道:“女儿谨记母亲的教诲,今日与那些小姐们相谈甚欢,认识了许多人!”
这也是她最主要埋怨顾锦宁原因,若不是顾锦宁后来故意给她使绊子,她今儿可是最受小姐们欢迎的那个,却最终出了大糗,一切都毁了。
顾三爷闻言,面上松快了些,说道:“既然如此,这几日你就莫再往你堂姐那儿跑了,给那些小姐们递帖子,尽快笼络关系。”
“父亲,这……”顾以灵面露委屈,略带为难地道,“女儿今日已出了大丑,那些小姐们怕是不会想再与我结交了。”
“怕什么?你现在是受害者,就同她们说自己的委屈,谅她们也不会直接给你下脸子!”顾三爷横目道,言辞灼灼。ωωω.χΙυΜЬ.Cǒm
顾以灵闻言一喜,连忙颔首道:“是,女儿晓得如何做了。”
……
闻言,顾锦宁勾了勾唇,未再出声。
约摸过了半刻,小厮便来传话,程二小姐已经到了。
顾锦宁起身披氅,吩咐春桃道:“你今儿在府里负责晚宴罢,我带秋桐出府。”
“是。”春桃应了声。
余光瞥见一旁兴致高昂的顾以灵,春桃心念微动,把秋桐唤到身边,趴在秋桐耳边小声道:“你跟着小姐外出,可得上心些。若是看见堂小姐欺负咱们小姐,你一定不能手软。”
不顾秋桐怔愣,春桃又故意扬声道:“秋桐,我记得你是会功夫的罢?”
“那就行,你可要保护好小姐,倘若有不长眼的上来触霉头,你只管揍她一顿!”
春桃说着,拍拍秋桐的肩膀,一副委之重任的神情。
“行啦,我自个儿有计较,春桃嬷嬷且安心罢!”
顾锦宁嬉笑调侃,遂带着秋桐出了娴锦轩,顾以灵忙不迭地跟在她身旁。
路上顾以灵不时偷偷打量顾锦宁,见她虽然快步走着,但身形从容,浑身上下透露着优雅不俗的气质,顾以灵便也学着堂姐的姿态,端起架子,做出贵女的模样。
待快要进入前院时,顾锦宁远远瞧见顾子轩立在垂花门前,正伸着脖子朝内院张望。
“哥哥!你在这儿做什么?”顾以灵面上一喜,越过顾锦宁朝前奔去。
顾锦宁脚步放缓,蹙眉未出声。
“我听说今儿街上有灯市,想约锦宁和你同去瞧瞧。”顾子轩说着,眼神朝顾锦宁瞟来。
顾以灵喜形于色,急忙道:“那巧了!我与堂姐正要出府去玩,哥哥也一起罢!”
被这对兄妹挡着路,饶是顾锦宁再不愿搭理,也无法避开。
于是她停了脚步,冷声说道:“堂兄不是快要春闱了?怎的不在屋里好好读书,还有逛灯市的功夫?”
“我这几日都有读书!”顾子轩唯恐被堂妹以为他不用功,连忙解释,“是母亲说,我近来辛苦,今儿可以歇上一日。”
“那堂兄也可自行出府,我与好友相约,都是姑娘家,不便带着男子。”
顾锦宁漠然扔下一句话,遂抬脚欲走,不想与他多说。
哪知顾以灵却拽住她的袖子,不服气地道:“堂姐,咱们大邺可不拘男女大防,这街上,到处都是同行的公子小姐,带着我哥哥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旁的秋桐便快速上前,拉开顾以灵,面无表情地道:“堂小姐,说话就说话,不可拉扯我家小姐。”
任凭顾以灵如何怒瞪,秋桐仍淡定地挡在顾锦宁前面。她可是牢记着春桃的嘱咐,谨守职责。
顾锦宁则是惦记着程姝瑶还在等她,不愿掰扯这些俗礼,冷冷说了声:“堂兄想跟就跟着吧。”遂不再看这对兄妹,匆匆赶往花厅。
一进门,程姝瑶便喜气洋洋地迎上来。
待看见顾锦宁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程姝瑶不禁咋舌:“哦嚯!锦宁,你这阵仗还挺大啊!”
“这是我堂兄和堂妹。”
介绍的同时,顾锦宁看了好友一眼。接收到眼神示意,程姝瑶登时明白。
笑着互相打过招呼后,程姝瑤便提议道:“锦宁坐我家的马车罢?你的车让堂兄和堂妹坐。”
顾锦宁点点头,无视顾以灵也想凑上来的眼神,跟着程姝瑤上了程府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国公府,程姝瑤看着面色不虞的好友,嬉笑道:“半月没见,你竟收了两个这么大的跟班儿!”
顾锦宁无奈睨着好友,遂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
“啧……你终于也有闹腾的亲戚了。”程姝瑤调笑着,依旧是没心没肺,“你等着罢,对付这种人,我可是最拿手的。”
此时国公府的马车上。
顾以灵特意让阿盈坐进车内,想要打听消息。
“阿盈,那个程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顾以灵端起和善的态度问道。
“这个……”阿盈愣住,回想一番,才谨慎答道,“小姐极少提起程二小姐的事,奴婢只听春桃姐姐说过,程二小姐的父亲似乎是工部尚书。”
“竟然是六部尚书啊!”顾以灵双眼一亮,没想到程姝瑤看起来毫无架子,出身却很高。
顿了顿,顾以灵又问道:“那堂姐与这程小姐,关系应当很好罢?”
“那是自然了,程二小姐时常来寻小姐作陪,小姐对她也极上心。”说起这两人的交情,阿盈也是一脸羡慕。
顾子轩不解道:“灵儿,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问问而已。”顾以灵不愿让阿盈知晓实情,故而随口敷衍着,继续暗自打起算盘。
顾子轩则是只要想到能与堂妹同游,便又期待又忐忑。
两兄妹各揣着心思,车厢内陷入沉默。
看着这两人神态各异,阿盈也抿唇不语,心下只觉怪异。
不多时,马车停下,顾锦宁刚下车,便见顾以灵和顾子轩唯恐她跑了似的,匆忙赶到程府马车前。
顾锦宁只觉不堪其扰,程姝瑤安抚地冲她眨眨眼,回头道:“你们可跟紧了啊,等会儿街上人多,若是被人群冲散了,我和锦宁可不找你们。”
“欸!程小姐放心,我和哥哥不会乱跑的!”顾以灵忙不迭应承,愈发认定,这个尚书的女儿,比自己堂姐好相处许多。
几人行至中正街,道路两旁已挂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街边不仅有小贩,还有许多耍狮子和踩高跷的杂耍。
街上百姓比肩继踵,各个洋溢着欢庆的笑容,程姝瑤紧拉着顾锦宁,一会儿看看杂耍,一会儿瞧瞧小摊。
缀在两人身后的顾以灵,初时也惊讶于汴州城的繁华,后来被人群挤了几回,渐渐有些不耐。
“这些平民的习俗,有何好瞧的?”顾以灵不屑地对顾子轩抱怨,“咱们幽州也有这些,真不晓得堂姐哪来的兴致。”
“灵儿,话不可这样说。”
顾子轩虽然嘴上不赞同自己妹妹的话,但看向前方顾锦宁的眼神,也渐渐露出审度。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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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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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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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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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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