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宁倒在帐榻上,不多时便睡过去,等一觉醒来,天色已晚。
听见帐外人声笑语,知晓父亲回来了,顾锦宁忙出营帐,打眼便瞧见顾国公正拎着个小笼,里面团着一簇绒白。
“父亲!您真逮到雪兔了?”顾锦宁惊喜。
顾国公见女儿笑颜妍妍,也笑着将小笼递给她,说道:“呶,锦宁想要的,为父自然不敢马虎。”
“谢谢父亲!”顾锦宁举着兔笼,只见那兔儿全身莹白,浑圆如雪团,一双晶亮黑瞳,也好奇地盯着顾锦宁。
“女儿还以为,雪兔都是赤色双瞳的,没想到,这兔儿倒是黑目。”
“嗯,黑瞳雪兔确实少有。”顾国公颔首应道。
顾锦宁对雪兔爱不释手,瞧着白团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地碰了碰兔儿,遂笑道:“它也不怕人,不知父亲是如何逮住它的?”
“……这个,为父也不知。”提起此事,顾国公略有赧色,“估摸着,应当是用陷阱捉的罢。”
顾锦宁笑容微滞,举着兔笼的手缓缓垂下,心绪浮动,略不安地问道:“难道不是父亲捉的?”
“自然不是。”顾国公原也不打算瞒着女儿,随即讲出雪兔来历。
身为文官,顾国公不善狩猎。以往秋狩,文官们皆与交好的同僚为伍,三五人作伴,若狩得猎物,图个高兴,若不得,也不会失落。总归,秋狩他们是陪衬,主角还是那些皇子王爷和武将。
这次顾锦宁让他带只雪兔回来,他自是上了心。第一日时,便知会同僚,若知晓何处有雪兔,定要告诉他。
后来他们在途中偶遇玄王,同僚大约为了套近乎,便问了玄王何处有雪兔,还调侃是国公爷要讨闺女欢心。
当时玄王未多言,只说了些雪兔可能出没的方位,顾国公见玄王神色平淡,也没多想。之后他也去那些地方找过,不知是否自己运气差,并未找到雪兔的踪迹。
就在顾国公遗憾可能要教女儿失望时,玄王就送来了这只兔儿。
听罢事情经过,顾锦宁心中慌乱,忙问:“所以,父亲又遇见玄王了?”
“不曾,是侍卫送来的。”顾国公也曾想过,或许对于自己避嫌的态度,玄王也有所察觉,所以只是派人前来,且侍卫说,是“偶然得之,赠予国公爷”。
此时的顾锦宁,只觉手中兔笼沉得发慌,默然不语。
见女儿不似愉快,顾国公便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斟酌半晌,顾锦宁才想好措辞,轻声道:“父亲,女儿想知道,您如何看待玄王此人?”
顾国公向来对女儿有问必答,只要不涉朝政机密,皆可直言,遂沉吟一番,中肯道:“玄王虽心思深沉,待人冷漠,行事莫测,但总的来说,为政颇有原则,不论文武皆出色。摄政这些年,为朝廷做过许多贡献,是陛下不可多得的助力。”
听了父亲所言,顾锦宁只觉心下一凉。原来这时候,就连父亲都未察觉到玄王所谋。今日父亲此番褒奖,日后恐怕皆是讽刺。
然而不论顾锦宁如何反驳,又有谁能相信,就是这位为朝廷忠心效力的摄政王,不出几年,便会搅弄风云,与皇上对立。
即使说出来,恐怕别人也只会笑她痴人说梦。
不能直言提醒,却又不愿见父亲毫无防备,顾锦宁百般踌躇,敛下忧虑,干脆使出惯用的招式,对顾国公嗔道:“可是,女儿不喜欢玄王爷,父亲,您今后离他远些罢!”
顾国公一愣,本想回府后再问女儿的心思,没想到眼下女儿倒直言了,遂哈哈笑道:“好好好,锦宁不喜欢的人,为父离远些便是。”
“父亲可当真?”顾锦宁知晓顾国公可能会错了意,可如今也没其他法子了,便又叮嘱道,“父亲若私下与玄王相交,被女儿知道,女儿就去法济寺当姑子了!”
此话完全是脱口而出,顾锦宁说出后便懊恼不已,因为前世她也是这么跟父亲讲的,只是说的却是祁氏的事。
这一世顾国公倒未怒,只当是女儿家的撒娇,遂耐心解释道:“你就放心罢,为父在朝中本就不涉重权,极少与玄王来往。”
说罢,他心里又缀了句,除了近日,玄王有些过于热心肠。
“那这雪兔,女儿也不要了。”顾锦宁扬手晃了晃兔笼。
顾国公嗤笑道:“小孩子气。人是人,兔是兔,既然有幸得了,也是缘分,你且留着罢。”
在他眼里,顾锦宁仍是孩子,只有小孩才非黑即白,丁点儿事情就非要辨个分明。Χiυmъ.cοΜ
遑论自己女儿被相中的几率有多低,现在就连玄王自己都未挑明,若他直接将雪兔还回,到头来却发现是自作多情,反倒闹得尴尬。
只要弄清自己女儿的心思便可,总归若真到玄王直言有意时,他也有拒绝的理由。
顾国公解了萦绕心头多日的疑惑,抚慰女儿几句,便心情甚好地又张罗起晚食。
看着父亲轻松离去的背影,顾锦宁拎着兔笼立在原地,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恐怕他们父女说了半晌,担忧的却不是同一件事罢。
顾锦宁又蹙眉和笼里的雪兔对望一眼,喃喃道:“罢了,谁叫我自己多舌,向父亲讨兔儿……今后你也只能跟着我了。”
晚食虽美味,顾锦宁却用得不多,很早便回到帐子里躺下。
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她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却又噩梦连连。
一会儿梦见那只雪兔有马儿那般大,黑瞳似铜铃,灼灼地望着她;一会儿雪兔又变成玄王,面目狰狞地将野果囊袋掷在地上,举剑斥她:“为何送你衣裳,给你丫鬟,教你骑马,你却还不领情!”
直到天光大亮,顾锦宁才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看向兔笼,见那雪兔仍是无害可人,正吃着夏菱喂的野菜,顾锦宁这才揉揉额角,暗叹幸好只是梦。
接连几日没睡好,心里又搁着事儿,顾锦宁眼底乌青更深,面色也精神不济,春桃知晓她今日不入狩场,又催她上榻歇着。
顾锦宁阖着眼,却始终无法入睡,好不容易捱到了时辰,便起身换上常服,与顾国公一道儿前往秋狩结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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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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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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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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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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