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下马敲门,“快开门,七少爷回来了。”
角门吱呀开了,柳?才从马上下来,把马鞭扔给得宝,“你在这等着。”
柳?未及弱冠,已有成年男子身高,身量略有些单薄。穿一身秋香色绣寒江北去独立鳌头箭袖服,宝石腰带,额发自眉尾编发至顶端束起,戴一顶米粒珍珠簇东珠的发冠,绑一条二指宽秋香色绣二龙戏珠额带。
他才会友回来,喝了二两小酒,玉面粉腮,桃花眼带秋波,举止潇洒神态风流,门房只看一眼就低下头打千问安,心道这七少爷越长越似神仙人物,生生把其他少爷都比下去了,只可惜…
柳?阔步往前,得宝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值夜的门房。门房捏着荷包喜笑颜开,可惜什么,五房自来是最大方的,七少爷坐在金山银山上,保不齐以后比其他少爷更实惠。
侯府晚上自然是灯火通明,过一道长长的夹道,拐弯就到垂花门,此刻朱门紧闭,柳?上前敲响。
守门的婆子低低问一句是谁,“是我。”柳?说,朱门就来开了。
“七少爷来了。”婆子不甚热切,柳?也不计较,过了垂花门在正房的东侧院住着这个侯府实际上的主人,一品国公夫人,柳母袁氏,柳?的祖母。
他立在院子中等候通传,少顷,一个丫头打帘子出来,微带歉意的冲柳?福身,“老太太今个晚上有些不爽利,早早就睡了,现在实起不来身,老太太知道七少爷孝心,让七少爷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祖母身体不适,可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若看不出什么,可得让人下帖子请太医来。”柳?关切的问。
“只是心口有些闷,吃了太医给的安宁散已经好了许多。”丫头说。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柳?冲祖母所在厢房长长一鞠。“我明日再来。”
脚下生风的出了角门,策马急驰,到东边一道黑油门时,城中宵禁大鼓才刚刚响起。
黑油大门不等人叫就开了门,门房堆着笑上前来,“七少爷回来了,太太身边的丫头都来问两遍了。”
柳?嗯的一声,得宝把两人的马匹牵到马棚,他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侯府家大业大,但先镇国公仙逝后柳母不准儿子分家,嫡庶五个儿子都住在侯府,子有子,子又有子,住的委实拥挤。
柳?的父亲是第五子,虽是幼子却是个庶出的,分的院子不好,娶的媳妇也是商户女。
好在商户女有实惠,被挤到偏僻角落,干脆把邻居族人的院子也买下来,两下打通规整后,另有大门出入,算下来比其他几房都住的舒服。
厢房里亮着灯,柳?才在院子门口出现就有丫头层层的往上报信,等柳?踏进厢房门,热腾腾的水准备好了,六色花样的夜宵也准备好了。
“我的儿,今个儿又是踩点回来。”柳?母乔氏,晋商出身,今年四十有一,看起来还如三十美妇人,顾盼生辉。她穿着家常大红褙子绣仙鹤,天水碧色湘夫人裙裙角坠珍珠,行动间光华若现。发髻松松挽就,斜插一支衔珠凤钗。
“爹可回来了?”柳?问,接过帕子擦手,“我先去把衣服换了,免得熏着娘。”
柳?就在偏间的屏风后换,他素来不喜年轻丫头伺候,他奶妈过来伺候换的衣服,一身月白常服,取了发冠,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头发。
“心肝儿还是穿大红好看,这什么秋香月白,脏兮兮的颜色,穿着不显精神。”乔氏给儿子整理衣襟说。
“儿现在是读书人,穿的自然要书生气些。”柳?笑说,“等我再年长几岁,就得是天天道袍。”
“我儿穿道袍肯定好看,神采俊逸,仙风道骨。”乔氏一设想后说,那眉眼兴奋的,马上就能叫丫头去裁布做衣。
“且等等吧。”柳?说,“爹爹最讨厌道袍了。”
“他那肚子吃的滚圆,怎么会喜欢道袍?地主员外那衣服就最适合他了。”乔氏笑说,“又说和同僚去喝酒,赶明儿我得给他的轿夫加工钱,天天抬着他可不容易。”
“爹爹该委屈了。”柳?笑,“谁叫鸿胪寺长年都有几个大肚汉,他总陪着就多吃许多东西。”
乔氏给儿子布菜,他爹外头喝酒还有几盘子好肉吃,儿子出去和举子文人喝酒,好的还有几粒花生米几盘干糕点,一般的就高举杯以诗词配酒,还生吃花朵。
第一次听得得儿说她可心疼坏了,可惜又不能时时让儿请客,举子清高的多,儿以勋贵身份相交本就分外小心,又怎能担起以贵凌人折辱士子的名头。
柳?看她娘心疼的眼神失语,举子中愿意和他相交的人并不多,能下贴给他的自然不会寒酸。得得儿说的生吃花朵实际也是糖渍过的,吃的是一份风雅。虽然并不好吃。
柳?知道他再说他娘也会认为他在外委屈了,干脆不说,闷头吃起夜宵来。等会回去让得得儿再抄三遍论语。
“今天见着老太太了吗?”乔氏等到柳?放下碗筷才问道,丫头撤下碗碟,换上切好的水果盘,奉上香茶。
“没,说是身上不爽利,早早睡了。”柳?说。
“是不爽利,今天三房那又请大夫了,大少爷自打从贡院出来就没起过身,你这天天的往外活蹦乱跳,老太太看了可不扎眼。”乔氏说。
“再过两天就要张榜了。”柳?说。
“不管中不中,我儿优秀胜他百倍,他还是家里给的荫监资格,自小延请名师,考了十年都不得中,我儿回老家从县试考起,都能和他同日入贡院。”乔氏说,“自打你要入科举,三太太没少挖苦我,现在看着我再不说她儿每日苦读不辍。怕是心里也做好不好打算。”
“和她置气不值当。我入科举本也不是为了嗝应他。”柳?说。
“我知道。”乔氏突然用帕子掩面,“都是为了你大哥。爹娘无用,要累你。”
“哎呀呀怎么又哭了。”柳?说,“我考科举是为了当大官给你请诰命,以后宫里再赐宴让你站三太太前头,气她。”
乔氏想起大儿子来就是意难平,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扭骨糖似的依着乔氏扯着袖子摇晃,“好母亲,你也疼一疼我,爹要知晓我又惹你哭了,肯定断我的零花钱。”
“他敢。”乔氏立眉道,“他哪有钱断你的零花,他自个儿的零花都是我发的。”
“母亲威武。”柳?拍着马屁,总算让乔氏展颜。
彩衣娱亲后柳?回到自己院子,得得儿早在门口等候一口一个我的少爷,做足谄媚的狗腿子状。
得得儿是柳?的书童,自小相伴的那种,陪少爷去赴宴,那盘子里的东西是寒酸嘛,也不和少爷口味,太太问他他就如实说了。
结果少爷恼了,不仅不带他出门,还罚他抄五遍论语,论语不长,但抄书无论如何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得得儿如今急着表现,就想着能让少爷早点结束他的惩罚。打来热水给少爷泡脚,松了头发给少爷通头,蜡烛多点几根,话本和酥糖都准备好。
柳?依着靠枕翻着话本吃着酥糖,他喜甜,打小养成的习惯,晚上不吃糖睡不安生。
通完头把头发编一个大辫子垂在身后,得得儿又把泡脚水端出去倒了,回来看那小碟子里的酥糖都吃完了,就捧着牙具和银痰盂过来。m.xiumb.com
柳?看见牙具皱眉,往旁边一翻,装没看见。
“少爷,这牙粉换方子了,掌柜的保证绝对没有以前的异味。”得得儿劝说,少爷自小喜欢吃糖,小时候牙痛过好几次,后来太太就很注意少爷的牙齿清洁问题,少爷嫌牙粉难闻,太太就让人开个牙具铺子,专门去找少爷喜欢用的牙粉。
至今为止少爷喜欢的牙粉没找到,牙粉铺子倒越做越好,最近都和宫里的公公牵头,看能不能御供。
柳?皱着眉试一下,异味确实没有了,还有淡淡的竹香,柳?用舌尖触碰一下牙齿,只是这种光光的感觉并不好。
“再给我拿块糖。”柳?说。
得得儿堆笑,“少爷,你都净口了,再吃糖不就白费了?你再吃你还得再净口一次。”
“只小半块,我甜甜嘴。”柳?说,他瞪着得得儿,“又想抄书了不成?”
得得儿端着牙具往后退,“那我还是抄书算了,抄书只手疼脑仁疼,给少爷你吃糖又不净口,那就是屁股疼。”说不定太太以后还不让他伺候了。
“行,那你给我去抄五遍论语。”柳?闲闲说。
“为什么?”得得儿委屈,“从前不给糖吃只抄半篇论语的。”
“太太什么时候忘记我在外吃花的事,你就不用随时随地抄书了。”柳?说。
叫你嘴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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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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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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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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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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