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呀”了一声,不知所措地看着火星轻易地在衣袖上留下黑洞,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连忙伸手去拍打。
“别动!”
背后倏地响起一声轻喝,随即腰间传来一股强悍的力道,她几乎是脚离地被悬空抱到了水龙头跟前。
“怎么想的,拿手去拍,嗯?”他以一贯的嘲讽语调冲着她道,冷硬地军装压在她后背,拧开水龙头,握住她的手腕将之送到水龙头的下方。
清水源源不断地冲下来,打湿了衣袖,那一丝火苗也被压服下去,冲得没了踪影。
她轻“嘶”了一声。
“被烫着了?我看看。”他连忙翻过她的手腕,撩起袖子,果然见上面的皮肤被燎了一层黑红,索性只有一点点,像画墨梅时留在纸上的一朵朵墨花。
她却托着精致繁丽的袖子叹气:“哎呀,这一件我很喜欢的……”
邵一沣没由来又被她气笑了,“母亲!”
“好了我知道了……”她嘟哝着,难得的流露出一点孩子气,紧跟着就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好踩在他的军靴上。
她的绣花鞋平素只从裙摆里探出一点,像春天从树枝上探头的花骨朵,眼下却踩了一半儿上去。
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可即便压了她身子的重量在上面,仍然是一点都不疼。仿佛有一双柔软的手忽地攥了下他的心脏,令人屏息的并不是那一攥的重量,而是随后轻飘飘离开时的感觉。
“啊,对不起。”
闻樱赶紧挪开绣鞋,转身道歉,一抬头才蓦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多近。
他好像又拔高了,如今她只在他胸膛的位置,必须要将脖子再往后多仰一点,露出猫儿脸那一点圆尖的下巴。
邵一沣则低下头和她对视。
仿佛有默契似的,有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放轻了,半天没说话。
“母亲以后还是小心点吧。”他先后退了一步,打破安静,“再要下厨,就换一身衣服,或者是找人帮忙,生火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她怔忡着,下意识地点头:“好、好的。”
他再一次凝视她,她向来是严肃的,像他住的那一处巷弄里的猫儿,盯视人的目光森幽,两边的三撇小胡须都一丝不苟地翘着,但偶尔也有出神的时候,放空了眼神,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台阶,咕噜噜滚下来,抬头是懵了神的样子。
她现在就像那只一脚踩空了的猫儿,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懵了神。
邵一沣翘起嘴角,心里有着难言的雀跃。但同时,又有一道声音压服着他的雀跃,警告他,这是连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后来那碗面还是邵一沣自己煮好的。他脱了军外套,撸起衬衫袖子,动作简洁干练,一看就是惯常做的。
闻樱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一沣今年二十二岁了吧?”
“对。”
“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他捞面的手劲一重,面条瞬间被筷子夹断,掉回锅里。他面上只平静地道:“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沣看起来就像是会讨许多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她笑着道。
“是吗?”
他语气漫不经心,好像不太高兴,闻樱听了怕他误解,连忙摇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们现在不兴做媒,讲究什么自由恋爱。我就是想着,你若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就跟你父亲说一声,免得他哪天想起来,兴兴头头给你指一门,你就该不乐意了。”
这几年来闻樱和邵阁天的关系有所缓和,她虽然常拿文化段子噎他,但并不像原主一样禁止他做这做那,非要定下条条框框的规矩。因此邵大帅偶尔也会回一两趟大帅府,只不过在闻樱的刻意避忌下,相处模式与普通朋友差不多,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
“母亲还是少操点心吧。”
他放下衬衫袖口,重新将扣子扣上,冷淡地回应:“我没有喜欢的人。”
*
小狼狗如今虽被拎去了军营打打摔摔,但每逢年节都要回来,遇上他生日,闻樱更是勒令他必须回家,所以比邵一沣早两天就回到了帅府。
他十岁起就不再和闻樱同床睡觉,闻樱另外挑了一间房间给他住,因他无所谓,里面的装饰都是她一手操办的,专门置办了一个有一面墙款的玻璃柜,原是放置手表一类的器械,供他消遣,如今里面多了一把马牌撸子,即勃朗宁/9mm□□,是邵大帅在看过他惊人的组装天赋之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闻樱来到他房间敲门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邵廷玉在洗澡,她一边拧开浴室的把手,一边道:“一大早去锻炼了吗?
浴室门刚开到一半,男孩子来不及擦拭身体,就蹲下身蜷到了角落里。
“母亲……不要进来。”他抗拒地说道。
闻樱忽而意识到什么,抿嘴轻笑了下,“我们小虎是害羞了吗?”
他闷声不吭。
闻樱体贴地退了出去,就在房间里等他。
过了不久,浴室门被打开来。
三年时间,小男孩的个头已经蹿到了与闻樱等同的高度。他穿着睡衣,头发柔软乖顺地贴着脑袋。因瞳孔黝黑,比别人要大一点,静静注视着人的样子格外地专心。
闻樱看他头发上往下滴水,抽了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叫你多睡一会儿,男孩子这个阶段如果睡眠不好,会长不高的,知不知道?”
“嗯。”
闻樱替他擦干了,见他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开过口,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半蹲下来,“小虎今天这是怎么了,不想说话?”
他想了想,强调:“……我洗澡,母亲不要进来。”
“好,知道了。”她忍住笑,轻快地答应了,却见他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有呢?”
他和她对视了一下,偏过脑袋,慢吞吞地吐字:“难听,不想说……”
少年变声期的声音生硬嘶哑,确实不太好听。
闻樱“扑哧”一下笑了。
她还记得小狼狗换牙的时候,说了句“难看,不想说”,就坚持不说话,非得她把他逗得不得不开口的时候,才拿手挡住嘴,飞快地说完之后又闭上了。
他在这一方面,非常的执着有毅力。
“变声期要一年,难道小虎一年都不和我说话了吗?”闻樱故作叹息,“哎,好伤心。”
邵廷玉专注地视线放到她身上,见她难过的模样,便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
晚间还摆了一场生日宴,因为邵廷玉的身份有别于邵一沣,再加上他自己的要求,爱面子的邵大帅便没有大肆宴请,只请了家里的叔伯兄弟等一众亲戚,倒不是专为这庆生来的,多是借着由头聚一聚,互通有无。
但毕竟是大帅家的宴席,看在邵阁天的面子上,对着邵廷玉这么个小辈,众人也是好声好气,听说他如今就在军队里历练,更是夸赞虎父无犬子。
等邵一沣落了座,这夸赞声就像转了风向,又冲他来了。倒像是他的生日宴一般。
闻樱原是要安慰小狼狗,侧头见他安静地吸溜着她煮的面,见她看过来,还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便笑笑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门房报说芈小姐来访,她邀对方前去小花园里喝茶。
那里空旷,四处没有能躲避的地方,方便她们聊天。
芈兮先拿出件包装精致的礼物,放到小洋桌上,“听说昨天你们家小的那个生日,送他的。”
闻樱叫莹草收起来,正好将她支走了,“今天来又为了什么?”
自从那次被叫破身份之后,对方隔几个月就要上门一趟。这在别人眼里固然惊奇,连邵阁天都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小情儿居然有本事笼络了正房太太,但他乐见其成。
唯她们两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芈兮第一次上门就和她交了个底,她已经做过许多任务,并且与她这样专门裁决堕落神使的角色交过手,输赢结果她没说,但闻樱也猜得到,如果是她输了,21又怎么可能让她再来一趟。
但芈兮也说:“玩到这一世我也玩累了,输就输吧,最差不过是做个普通人。起初选邵阁天呢,是因为我喜欢这一款,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呢,自从发现你来了,我对这些就无所谓了,你看看,要是喜欢我就送你了。”
闻樱第一次碰见可以交流的“同伴”,见到她的态度,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神使都像自己一样,投入感情去获得别人的好感。对方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世界,做任务就像下一盘棋,所有的角色皆是棋子,任她把玩而已。
她对此不置可否。
眼下,芈兮听了她的问题,长腿交叠,连坐姿都显得风情万种,“我看你一直裹足不前,替你着急呀。最近一年我可是一直在疏远邵大帅,也不见你有什么行动。”
闻樱摇了摇头,“我不准备选他。”
“咦?”对方诧异,“难道你不知道像他们这种关键人物拿下的越多,评分越高吗?还是你嫌他年纪太大?”ωωω.χΙυΜЬ.Cǒm
闻樱一顿,反问她:“你确定你要放弃了?”无论怎么看,芈兮都不像是会引颈就戮的人,虽然她说她已经累了。
“我道为什么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对方莞尔,倾过身来,说秘密一般悄悄地道,“既然小樱花这么会替我考虑,那我也帮你一个忙吧。”
“不需要你做什么,我自己……”
闻樱一句话没说完,对方就一指压在她唇间,冲她眨了下眼睛,“你等着就是了。”
闻樱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但对方不按牌理出牌,她虽然早就吩咐了人盯梢,却不觉得会有用。
果然没等收到消息,到了晚间,她就知道了对方想做的事。
她和邵阁天同床异梦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纵使他回府住,她也会搬到客房去,把房间让出来。
但这晚邵阁天多喝了两杯,竟是跑到她房间里来,口中说着胡话,什么兮兮已经好久没离他了,兮兮不希望离间他们的夫妻感情,除非他们生活美满,否则她都不会再理他。
没等闻樱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制在了床上。
年过四十,毕竟是在战场上一路厮杀过来的男人,没有给闻樱一点可趁之机。
邵阁天一贯强势霸道的眼睛微微有些迷茫,眼眶红了一圈,看不出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是被喜欢的人伤了心。
但他伸来撕扯闻樱衣服的手却一点都不轻,春衫轻薄,衣领的位置转眼就被蛮横地扯开了!
闻樱有点可怜他,眼下却恨不得一枪崩了他和芈兮的脑袋!
这算什么,奉旨上/床?婚内强/暴?
这是她至今遇到过的最恶心的事情,饶是闻樱历练出了强大的内心,此时也有些无措。
她去推人推不动,向后仰去看台灯的位置,男人却趁机俯下身,粗重地鼻息就喷在她脖颈间。
这一瞬间,愤怒席卷她的全身,以至于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她强迫自己冷静的时候,忽地听见外头莹草的声音:“……太太已经睡下了,大帅也在里……”
话没说完,只听得门“轰”地一声,传来震天的响声,有人破门而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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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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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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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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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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