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静得怪异,刚刚还喧哗说笑的客人们极有默契的全住了嘴。若非那些黑黝黝的人形,萧逸几乎都要以为此处除了他们,再无人迹。琇書蛧
“周老板真会讲故事,”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长安泰然自若:“说得好像您亲眼见过似的。”
“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周老板温和的笑起来。许是光线原因,他的笑容眼下看来却毫无温度:“不过,宁可信其有,你们如果要继续采药,还是遵循旧例的好。”
草草吃了午饭,长安不想在大厅接受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干脆拉了萧逸上楼。
他们虽开了两间房,但安全起见,仍是打算如前夜般一起住。
以指沾水在桌上点了七个点,长安想了想,又额外多点了两下:“除我们外,这客栈还有七个住户,外加周老板夫妻。”
“我们从没见过他夫人。”萧逸蹙眉:“连点声音都没听过。”
长安点点头,刚要说话,袖子里却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她疑惑的皱起眉,从中取出白玉瓶,叩叩的敲敲瓶身,“乌墨,你有事?”
它一直都非常静,若非故意出声,长安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条蛟蛇。
“我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乌墨在瓶子里沉声道:“是个活了很久的老妖怪。”
“诶?”长安瞠目:“我怎么没察觉?”
“那是一只草木妖,气息平和。你毕竟是人,没我敏锐,他若蓄意隐瞒,你发现不了也正常。”
“草木妖也会吃人害命?”
“理论上不会,但它身上有血腥气。”
“血腥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既然与韩信等人的性命相关,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二人约定晚间摸清这客栈的底,白日里就养精蓄锐,轮流着休息。
今日一整天都幽幽暗暗,半点不见日光。瞧着墙角的刻漏,听着走廊上的脚步声各回各房,萧逸推醒长安,开始合计先从哪里探比较好。
“可惜没有迷香。”长安扼腕:“居家出行必备之法宝,我竟没准备!唉,顾晏身上肯定带了……”
“你要那不入流的东西干嘛?”萧逸的眉头拧成个结。听这意思,以前似乎还不少用?
这群世外高人,可真是……
“这不是方便嘛!”长安不满的敲着桌子:“他们是睡觉,又不是死过去,没有迷香的话,我们怎么好溜进去?难道你会撬锁?”
“当然不会。”萧逸向外一指,“但我们可以从窗户进。”
“那便要下楼走出去,势必得经过大厅。我总觉着那周老板有点邪性,还是尽量避开他的好。”
“不然就先把人引出来。”萧逸随手拿个空瓷杯:“我们弄出些响动,谁先探出头便把谁打晕,搜完他的房间后再弄出些响动……”
“你当旁人傻吗?”长安翻个白眼:“不行不行……”
争执一番后,两人总算达成共识:既然他们拿二楼的住户没办法,那就先去三楼和一楼瞧瞧再说。
三楼没有人,一楼则住着周老板夫妻。二人悄声溜出房,还特地在门口做了记号,这样若有谁进来过,他们回来便能发现。
木质楼梯年久失修,稍微一踩就吱嘎乱响。萧逸脚尖一点,轻飘飘便站到了三楼;长安笨拙的顺着栏杆往上爬,待到站稳时,白裙子上已经挂了厚厚一层灰。
“老板都不打扫的吗?”簌簌的抖落灰尘,她咕哝:“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话落,两个人俱是一顿,谁都没再出声,暗自提高了警惕。
三楼与二楼格局类似,共有九间房。因为没人住,里面又无甚值钱玩意,是以没锁门,倒是便宜了他们。
木桌、木床、紧闭的窗子,不大的房间格局简单,一目了然。两个人从第一间开始逐个搜索,一无所获。简单的去最后一间房里逛了一圈,长安正要离开,萧逸却突然拉住她的手:“你看。”
墙上挂着个万年历。
“这个怎么……了……”
当今年号“熙和”,借着微弱的光线,这万年历上的年号却是“雍华”。
“这是哪辈子的东西啊?”不可思议的瞪大眼,她抬手想要拿近一些仔细看,可刚一碰到,它却扑簌簌的落下大片灰尘,呛得人嗓子发痒。
轻手轻脚的关好门,萧逸掏出火折子一吹,小心的点燃桌上的蜡烛,四周立刻亮了起来。
两人这才发现,整个房间都积着厚厚的灰尘,仿佛久无人住,甚至一两年不打扫,都不会脏成这个模样。
“雍华……好像是百多年前的年号。”萧逸不太确定。彼时战乱,各个朝代存在的时间都不长,年号换来换去,他知道“雍华”已经算是见闻广博了。
“我们刚来时,这里就住着七个人,眼下还是七个,而且他们都没走的样子,平日里似乎也没有人来……”
皱紧眉头想了想,长安反手握住他,“轻一点,我们借着光,再去别的房间瞧瞧。”
从后往前重新看过来,果然,每个都如这间一般,积着厚厚的灰。
两个人对视一眼,正要交换下意见,“哐当”,楼下忽然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口吹熄蜡烛,萧逸随手把它扔在墙角,捏捏长安的手示意她小心,当先走在了前面。
响声是从一楼发出的。路过二楼时,两人特地停下来等了等,发现一切平静如常,似乎没人察觉。
“哐”“哐”“哐”,像是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颇有规律。
一手拉着长安,一手按住剑柄,萧逸尽量放轻脚步,楼梯却还是吱嘎乱响。两个人一顿,干脆不再隐蔽,快步冲下楼,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
“周老板,周夫人!”
一路高喊着来到后院,萧逸停住脚步:“那人手上很可能有刀,你先在这等等,我进去看看。”
想着自己没有防身的兵器,长安略一犹豫,萧逸却已经撩起门帘,拔剑冲进了后院。
今夜无月,星子稀疏,周围几乎毫无光线。
长安本以为会听到打斗声,可萧逸进去后,却如泥牛入海,半点声息也无。
右眼剧烈的跳了两下,她心中一悸,耐着性子等了几息,终于克制不住:“周老板?萧逸?萧逸!”
没有回应。
手足蓦然发冷,她一把掀起后院门帘,力气大得几乎扯掉了一半:“萧逸!”
不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砧板,没有菜刀,更无人烟。
“萧逸!”
绕着小院转了一圈,长安“砰砰”去砸门:“周老板,起来,我晓得你没睡!”
“好了,别吵到旁人——何事?”
手上的力道遽然一空,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周老板穿戴整齐的慢慢走了出来。
“我……”长安咬咬唇:“我听到这方有响动。”
“可能是什么动物吧。”他轻描淡写:“山里畜牲多,无甚惊奇。”
“与我同行的那个男子下楼查看情况,但他不见了。”长安锐利的盯紧他,“你可听到什么动静?”
“大概,他走了。”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夜色里,周老板只有个模糊的人形,语调沉沉的,一时显得鬼气森森:“我们客栈,不告而别的非常多,你且安心吧。”
“我不信他会走。”长安拖着时间,摸出道驱鬼的符咒,暗暗掐起指诀,却无反应——看来,对方的确不是鬼。
难道,是妖?可也并无妖气啊……
“你等一下。”
慢条斯理的去到大厅点燃根白烛,周老板把蜡烛递给她,“既然不信,你便在这里找找吧。不许进我的屋子,内人正在睡觉。”
不客气的伸手接过,长安当真绕着小院一寸一寸找起来。
萧逸就像从人间蒸发了般毫无线索,她越找便越绝望,恨不得此刻消失的是自己。
那个……笨蛋。
直起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长安闭闭眼,稳定心神,待到情绪平静下来,这才弯腰继续找寻。
她在靠近后门的地方发现了个灰扑扑的荷包。
不动声色的以袖遮掩,她快速拾起,甫一碰到荷包,眼前却闪过诸多画面。
为了生计,年轻的猎户进山打猎,不小心却摔断了腿。一瘸一拐的寻到这里,他打算养好伤后再回去,哪知夜半被人迷晕,而后砍断四肢、挖去双眼、割断舌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关在一方狭小的室内。每天都有人来割肉取血,他便如此痛苦的捱着,直到绝望的死去……
“你在干什么?”
周老板的声音突然从后响起,长安打个寒颤,猛的惊醒过来。
刚刚那感觉实在太过真实,直至现在,无望的恐惧依然萦绕在心头。
这定是死者生前抓着的最后一样东西,上面布满了枉死的残念。即便作了鬼,这些经历仍然深深的刻印在灵魂中,他无法释怀,所以自己这个捡到的后人才会窥见死前之景。
“没什么。”
镇定的收起荷包,长安将蜡烛还给他:“你说的对,他可能自己走了。我这就上楼休息,打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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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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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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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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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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