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个的肠胃耐不住寂寞低叫一声,于柴房里格外响亮。
下意识捂住肚子,萧鸿顺抢先责难:“谁啊?是谁?一顿不吃就跟饿死鬼一样,呵……”
话没说完,掌下突然传来震动,“咕噜噜——”
比前次的声音还要大。
感受到众人各色的目光,他蔫头耷脑的缩起脖子,立刻萎了。
“嘿,这是哪个饿死鬼呀?”隔着苏玄参,三七探头探脑的调侃:“一顿不吃而已,啧啧~”
“有你什么事儿?”萧鸿顺凶巴巴的瞪回去:“敢说自己不饿?有种待会儿来人送饭你别吃!”
“你想多了。”苏玄参漠漠瞥他一眼:“三五日内,怕是不会有人给我们送饭的。”
心思一转明了他意思,萧鸿顺扁着嘴,险些哭出来:“可我饿啦!”
一大早被抓来,他们连衣裳都是匆匆套的,哪有功夫去吃东西?熬到现在,都饿了大半天了。
“你早就知道?”萧逸忽然转向长安,拿手肘轻轻捅她:“怪不得在马车上狼吞虎咽。”
“哪家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仇人?”长安翻个白眼:“萧世子,此乃常识,是你太天真。”
“为何不告诉我们?”
“你不也没问?”
喉咙一噎,萧逸垂眸,正琢磨接下来的问题怎么出口才不失体面,贴心的黎平已经先一步道:“既然这样,陆姑娘,你带没带吃食?”
“你当我是百宝箱啊?”长安嗤的一笑,伸出胳膊给他看袖子:“瞧清楚,这里像是能放点心?”
她贯来喜欢仙气飘飘的宽袍广袖,既能假扮高人,还方便藏匿物件。此时,柔滑微凉的绸缎垂在眼前,随着摇晃,一下一下的拂过面颊,萧逸皱皱鼻子,忽然觉得全身泛起一股难言的痒意。m.χIùmЬ.CǒM
如火燎原,迅速难受到心坎,搅得人莫名烦躁。
一把抓住嚣张甩动的素色衣袖,耳听长安不满的嗔怪“你发什么疯”,他张张嘴,一时竟然找不出理由。
好在,猝然的敲门声化解了这场尴尬:“请问,九殿下可在里面?”
女音柔顺婉转,非常斯文,并不是刚刚的秋菊。
“我在。”有气无力的回应一声,萧鸿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并不认得这人:“你是……”
“妾身傅氏,乃此间主人的原配妻子。”女声温温柔柔道:“闻听殿下被困此处,妾身心里歉意难安,故来赔罪。”
被人污蔑这么久,难得有个长眼的相信他不是骗子,萧鸿顺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正欲摆谱夸赞几句,却见长安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噤声。
——大家心照不宣,整个柳府全不承认他的天家身份,傅氏却于此时单独跑来,这实在有些奇怪。
即便她与柳来旺感情不和,按理说,也不会做出这种自打脸的事情。
更何况,通过周围人的言语,傅氏常年吃斋礼佛,正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中,缘何莫名来搭理他们?
萧逸同样想到了这些,思考几息后代替萧鸿顺开口:“多谢夫人惦念,想必你夫君也是受奸人蒙蔽。过些日子等他细查清楚,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
这男声与刚才的不同,并无那股子蔫吧劲儿。话语沉稳,矜贵又不失礼节,听起来比那九皇子强了许多。
傅氏微微眯眼,“敢问阁下何人?”
自忖被人抓进柴房十分丢脸,萧逸没有透露身份,只含糊道:“我是他堂兄。”
——那便是哪家王府的公子了。
王府同样显贵,又无皇室的森严,依傅氏看,这堂兄的条件要甩堂弟八条街。
如此,才为良配。
思及此,她的语声愈发温和:“公子久久不归,家中不会担忧?”
“此行归期本就不定。”萧逸间接的回应:“陛下日理万机,无暇时时分心,只待我等日后回禀。”
也就是说,没人了解他们的状况。
傅氏满意的点点头,眼睛一转,拐着弯儿问:“您几个这么贸然出行,不怕妻儿挂心?”
萧逸微微蹙眉,暗道她管得可真宽,转念想到这女人一直冷冷清清与女儿居住,如今尚未走出悲痛,大概很想与人聊天,便复耐下性子:“我还未成婚,堂弟也一样。”
“为什么?”傅氏生怕他有隐疾:“可是您眼光太高,京中女子全看不上?”
薄唇轻抿,萧逸下意识捏紧掌中的衣袖,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傅氏思维清晰,说话也有条理,并不颠三倒四,乍一瞧不像情绪错乱之人;可提的问题却不甚礼貌,又不像是正常人……
就在他纠结时,秋菊的喊声模糊传来:“夫人,夫人——您怎的独个来了这里?”
“老爷识人不明,误把九皇子关来此处,我自要来看看。”
慢悠悠的侧过身,见她大汗淋漓的拎着两个大食盒,傅氏满意的点点头:“可是六人份例?”
“诶!”秋菊大口喘着气,累得不行。回到小院后,她没瞧见傅氏,约莫她来了这边,生怕这位主儿疯头疯脑冲撞到人,因此食盒都没放下就急吼吼的赶了来:“您看,窗户都钉着木条呢,送不进东西,咱们还是回吧。”
“我记得院里有把斧头,”傅氏偏头想了想:“好似是前主人落下的。你去找找,给我拿来。”
“您……要把那砸开?”秋菊不敢置信。
“是啊。”傅氏笑眯眯的,:“不砸开怎么送饭呢?”
“……”
“还不去?”
“您、您还是算了。”秋菊吞了下口水:“如此做派,实在不成体统……”
“那我自己去找。”傅氏也不与她辩驳,直接扭头往回走。
“哎——我去我去,您还是在这儿等着吧!”
自打姑娘去后,夫人的性子就有些怪。眼见劝说不得,秋菊无奈,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乱跑后,方才一步三回头的匆匆离开。
此处寂静,柴房众人把外间对话听个明白,终于确定傅氏的脑子的确不大正常。
目送着秋菊走远,她弯起眼睛重新靠上身边的木门:“公子?”
静默半晌后,耳听无人应声,萧逸只得硬着头皮道:“夫人是在唤我?”
“你还没答,为何至今都未成婚?”
“……”
“可有隐疾?还是婆母要求太高?”
实在不想与个疯子计较,置之不理又太不礼貌,萧逸开始后悔自己的多事:“我……常年离家,京中贵女俱都娇贵,既不想两地分居,也不愿与我四处奔波。”
“这倒不算什么,”傅氏松口气:“身子康健,无有暗疾就好。”
“……”
“你想找个何样的姑娘?”
眼瞅堂兄脸都绿了,萧鸿顺识时务的接口:“我堂兄要求不高,贤惠孝顺,再漂亮点儿就行!”
反正待着也是待着,和这疯婆子说话还得几丝趣味。
傅氏在心里合计一下,笑容越来越和煦:“公婆呢?要不要提前相看?”
“啊哈,他一家子都是和善人……”
天南海北胡扯了几句,不过片时,秋菊提着斧头,小跑着又速速回转:“夫、夫人,呶!”
原本她该替主子砸开这些钉窗户的木条,但这跑来跑去的,实在耗费体力,她现在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只好交给她自己来。
单手拎着斧头掂了掂,傅氏仰头望着钉满木条的窗扇,估量了一下高度。
柴房的窗户非常高,原本是没封死的,但后来有人爬窗户逃跑,所以便堵了这个出口。
她的个子不算高,踮起脚才勉强能够到窗沿,想要劈断木条,着实有些困难。
秋菊见此暗自庆幸,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哪知傅氏却拉开筋骨,一前一后的叉开腿,活动两下胳膊后,猛地抡臂甩起斧头——
“哐!”
巨响过后,窗子从中间砸出个大洞,木条纷纷噼啪断裂。可傅氏到底是深闺女人,力气有限,胳膊震得发麻,手上一松,锋利的斧头便带着冲力,混着飞扬的木屑,直直向柴房里劈来!
“哇呀!”
“嗷!”
三七与萧鸿顺同时怪叫,惊恐的挤去角落;苏玄参蓦地瞪眼,尖叫却憋在喉咙口,怎么都喊不出来。
长安正无聊的低着脑袋揪干草,闻听他们的惊叫后茫然抬头,还没反应过来究竟何事,手臂就被大力一拽,整个人都往一侧倾倒——
“砰!”
灰尘草屑四处飞散,空气中扬起呛鼻的霉味。细碎的浮灰扑面打来,她眯起眼,不自觉缩进身后的怀抱,这才觉出不对。
原本坐靠的地方此时飞进把斧头,刃处寒光闪闪,把她衣服切出条骇人的口子。
慢半拍的按住胸口,长安顺势往上瞧。深色锦衣,窄腰宽肩,凸出的喉结,形状优美的下巴……
“哎哟!”
肩膀突然被粗暴的一推,她不防向后仰倒,跌落一半眼看要摔到地面时,再次被大力拽了回来。
狠狠撞上男子的肩胛,她龇牙咧嘴的捂住鼻子,剧烈的疼痛总算拉回丝丝理智。
这一切都太快,神游的长安压根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便像个布口袋一样,叫人拉来又拽去——
“混账!”
肩膀忽然被按住,她捂着鼻子瞪大眼,就见萧逸罕见的疾言厉色:“你不是很能耐?反应不是很快?不是一直说自己聪明伶俐机智敏捷?没看到有东西飞来要砸到脑袋?傻不愣登在那儿坐着,你是想被一斧头劈死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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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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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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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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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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