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兄弟俩,行事实在是太没顾忌。
沉默半晌,眼见岸边几个手忙脚乱的掩埋公鸡尸体,跳上木筏匆匆渡河,萧鸿顺方才平复了恐慌,努力镇定地问:“这家会倒什么霉?”
“这就不清楚了,要因人而定。”
若有似无的腥气随着夜风刮进车厢,长安蹙起眉,嫌恶的放下了窗帘:“所谓‘小鬼怕恶人’,大奸大恶到一定程度的话,鬼怪也会畏惧。如果所有冤魂都能自己复仇,那还用青天大老爷做甚?——是吧,小县令?”
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后知后觉注意到她末尾的“小县令”,萧鸿顺瞬间黑了脸,傲娇的哼了声,愤愤瞪她一眼,掀开车帘去到外面了。
被他挤得胳膊发麻,萧逸轻轻呼出口气,刚刚活动两下,就见他“刷”的又滚进来:“呜呜,外面阴森森的,堂兄我怕~!”
“……”随身带着这么个麻烦精,他都要被自己的宽容善良感动了!
两个人撕撕扯扯的一齐坐到外面赶车,摇摇晃晃的行过石桥后,长安决定停到这里休息一夜。
作为此行唯一的女子,她自然继续睡车厢,萧逸和萧鸿顺则在草地上铺好长毛毯,裹着被子幕天席地的对付一夜。
前半辈子从没有过这种经历,睁眼仰望着头顶星空,他们并不觉得艰苦粗陋,反而感到丝丝的新奇与浪漫。
“以后有了心上人,我一定要带她来看星星!”激动得在草地上滚了几圈,萧鸿顺只觉自己的满腔柔情无处发泄:“送金送玉都太俗了,于此良辰共赏美景,你以为呢?”
被点到名的萧逸当真仔细想了想:“你不觉得,戴着金玉来赏景更好吗?——最好再加些美食。”
“……”
“噗。”
马车里传出声闷笑,窗帘一掀,长安探出了半个脑袋:“还要有酒有美人,最好再找些乐师来奏乐,旁侧有文豪记录谈情说爱的完整过程。”
“你们两个俗人!”萧鸿顺的眼角抽了抽:“如此还与普通的宫廷宴会有何区别?”
“普通的宫廷宴会不好吗?”萧逸慢吞吞的瞧了他一眼。比起傻乎乎的站在河畔边吹冷风边看永远也数不完的星星,宫廷宴会虽然无聊,强的却不是一点半点,至少饱暖之后还有力气思淫欲……Χiυmъ.cοΜ
“你……”
“你们够了。”长安懒洋洋的打个呵欠:“再不睡,天都要亮了。想想对岸刚刚死过一只鸡,还可能徘徊着一个鬼,开心吗?”
萧逸双手枕着后脑,闻此淡定的阖眸假寐,萧鸿顺则怪叫一声,下意识凑近堂哥,却被对方嫌弃的躲开。
“去,你离我远点儿……”
——
生物钟作祟,虽然野外没有晨鼓,第二天刚蒙蒙亮,萧逸却就醒了过来。
长安比他还要早,他睁眼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河边洗漱完毕了。
“今天路过威虎县,不停。”一脚踢醒做梦正香的萧鸿顺,她慢条斯理下达着命令:“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多少得罪了柳家,瞅那兄弟俩也不似心胸大度之人,怕是会报复,所以今日赶路得快些。”
萧逸点头,“知道了。”
“还有萧鸿顺,早点把他训练出来,赶个马车都能磕磕碰碰,嗤,日后看谁不顺眼让他来坐他的车就好了。”
甫一爬起来就被羞辱,萧鸿顺抗议的哇哇大叫,却没人去搭理。因着着急赶路,三人只用几块点心便匆匆跳回了马车,辘辘行远后却没发现,一枚晶莹的龙纹玉佩正静静躺在草丛间,映衬着阳光,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快马行走一上午,三人于午后到达了威虎县。
巨大的石碑上刻着“威虎县”三个楷书,城门两侧的官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偶尔瞄一眼往来行人,并不多管。
此处距离京都尚不算太远,是从北城门离开长安后路经的第一个县城,因此并不需要路引。
整个威虎县与京都的格局相似,呈“十”字形,分为东西两市,偶尔也有货郎去居民区里走街串巷的叫卖,没有国都的严谨,却又多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停好马车后走进县里最大的酒楼,萧逸三人择个角落坐了,却听周围人正议论着县里首富柳家的事:
“看到自己女儿的棺材后,听说那傅大嫂就疯了,又哭又叫,居然还往柳来旺脸上挠了两道……啧,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也没瞧她恁的厉害。”
“那毕竟是自家女儿,怎么能一样!”旁人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喵喵四周,又压低了声音:“也是柳大柳二太浑,居然把引魂鸡杀了,还胡言乱语的——那柳燕儿性子随她母亲,生前便怯懦,又非冤鬼厉魂,哪来那许多麻烦,我看就是他们在推诿!”
不怪他如此猜测,柳大柳二在县里的名声实在不好,此次送棺不成,大家都觉得是他们偷了懒,却没几个认为是真出了诡事。
县城不大,尤其柳家又是众人瞩目的富户,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边吃面条边听一耳朵,优哉游哉的喝掉最后一口汤时,长安终于搞清了柳家的状况。
这柳来旺之前是莫家村的农民,年轻时唇红齿白,勤恳精明,嘴巴又甜,很招人喜欢。村里有位姓傅的举人,他女儿身子一直不大好,想要招个上门女婿。蠢笨的看不上,有些志气的又都不乐意,挑来挑去,最后他便把目光放在了柳来旺的身上。
意识到傅举人有这想法后,柳来旺大喜,立时便天天找由子往傅家跑。其间“偶遇”过傅家体弱的小姐,因着极会讨女人欢心,他几句话就哄得小姐脸红心跳,明着暗着在父亲面前替他说好话。
眼看女儿喜欢,傅举人终究放下最后一道顾虑。他原本觉得这柳姓小子太过奸猾,恐怕女儿拿捏不住,可耐不住宝贝女儿自己乐意,便想着先让二人完婚,日后自己再好生调教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两个新婚不到一年,傅举人突然堕马死了。他妻子早便亡故,叔伯兄弟又都不在县城,如此一来,家中再无长辈,没人能辖制住柳来旺,他便渐渐露出了自己的真实嘴脸。
三年不到,傅家家业全被败光,柳来旺稍有不顺就对妻子拳打脚踢,尤其在女儿出生后,他以“无后”为由,风风光光又纳了莫家村的“一枝花”李翠翠。这李翠翠泼辣狠厉,入门后更没正妻傅氏的位置,她遂与女儿偏安一隅,以“笃信佛教吃斋礼佛”为由,不再出现在人前。
如此坐吃山空,柳家渐渐捉襟见肘。就在日子马上过不下去、他打算把女儿卖掉时,宫中贵人却瞧上了他种的果子,圈了他的土地作庄子。柳家一家鸡犬升天,不但脱离了贫户,摇身一变还成了半个官家的身份,举家搬到了威虎县来。
“宫中贵人瞧上了他种的果子?”
鄙夷的嗤笑一声,萧鸿顺满脸不信:“得了吧,父皇和后妃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便是西域进宫的珍奇水果也不会多瞧一眼,怎么会巴巴看上他家果子?”
萧逸没理他,长安倒是掀了掀眼皮:“闲事莫理,听着就当解闷儿了,吃完我们立时就走。”
“……啊?”萧鸿顺一愣:“你不是来惩恶扬善的?”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没什么耐心的翻个白眼,长安起身坐回马车,萧逸随后跟上。
“诶,堂兄,”忍了又忍,萧鸿顺满肚子郁闷,忍不住去戳他胳膊:“你不觉得那傅家母女很可怜?”
“清官难断家务事,说不定她自己还乐在其中呢。”萧逸随口道,他对这种琐事毫无感觉:“走吧,少插手人家私务。”
郁郁的应了声,萧鸿顺只觉自己满肚子正义感无处发泄。无奈这两个俱都铁石心肠,他说了不算,只得随着大流继续前进。
威虎县再往前便是其辖下的几个村落,越走越荒凉。到了晚间,官道两侧只余茫茫然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其间偶尔站着个农民,路上却是一个行人都没了。
今日实打实赶了一天路,危机解除,三个人都疲惫得很,打算早点歇息。简单洗漱后,萧鸿顺遽然捂住腰间惊呼色变:“糟了,我的玉佩不见了!”
长安闻言,用一种看着智障和麻烦的目光瞪过去,萧逸则要平和许多:“什么玉佩?”
“父皇御赐的!”萧鸿顺慌慌张张的四处翻找,简直都要哭了:“皇族成年后,每人不都有块一面雕龙纹、一面刻着字的玉佩?你也有的……”
“不见了?”立时知道他说的哪个,萧逸微微蹙了眉:“何时丢失?具体在哪?”
那个的意义非同一般,真不见的话,往大了说便是“藐视圣上”,还是尽早找到的好。
“我、我不知道啊……”这辈子遭遇的意外加起来都没这两天的多,萧鸿顺哭丧着脸:“就是刚才一摸就没了,我、我也不知到底……啊!我们刚从威虎县来,定是午时吃饭,被人给摸了去!”
“不会吧。”长安回忆了一下:“午时并没有人近身,怕是之前……你丢在河边了?”
萧鸿顺此时惊惧交加,主心骨早没了,听什么都觉着对,闻言立刻不假思索的点头:“对对对,铁定就是那儿——我们赶紧回去找吧!”
萧逸与长安对视一眼,均感无语,奈何这非小事,只得跳上马车,快马加鞭的重新回转。
风驰电掣赶回威虎县时,守门官正要关闭城门。他们多塞了二两银子,这才被特准放进来。
此刻天早黑透,东西市也跟着关闭,只有一间青楼门口高高悬着大红灯笼,尚还隐隐透着些微光。
三人中午并没仔细逛过,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客栈在东市还是西市。正在为难之时,迎面恰巧疾步走来个瘦高的年轻男人。
“诶,这位兄台,”萧逸硬着头皮与他搭讪,抬手一抱拳,“请问客栈在何处?”
“客栈?早关门了,你们是外地来借宿的?”
“是的,只是来得有些晚……”
“那无妨,干脆一齐也来我家好了。”这人爽朗的一笑,意外和善:“凑巧今日另有两个京都的投宿,道是寻人。你们也是从长安来?那说不定还认识呢!”
虽然觉得此举有些厚脸皮,不过没奈何,难得碰到一个伸出援手,三人只好随他回了家。
先头看他言辞语气爽朗大方,萧逸兄弟便以为这定是个仗义的富家公子,哪知到了地方却瞧见几间堪称破败的茅草屋,不觉都有些呆。
“先坐,我娘和妹妹全睡了,待会儿……”
他的话音没落,就见一个黑衣男子客气的进门:“张小兄弟……咦,世子?!”
之前这人说他们与第一批来借宿的“说不定还认识”本是句戏言,不想却一语成谶。长安顺着望去,发现来的三个自己也识得——正是萧逸离不得的万能侍从黎平和纤瘦高挑,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小苏神医苏玄参,外加他的小厮三七。
五人坐下叙话,三七帮着张姓公子忙碌,很快就问明了原委。
打从知道长安四处游历后,苏玄参便一直神往,很想跟她一道去长长见识,但他天性腼腆,那么些日子全都没说出口。犹豫了多时,难得打定主意去剖白想法,哪知长安几个却不声不响的走了。他心下一急,趁着父亲被宣去宫中叙旧、家中无人拦阻之际,一个人就匆匆忙忙的追了上来。
黎平则是不太放心,一直尾随他们到宁河,目睹了送棺的诡异事情,心中不安愈甚,徘徊在河边不愿离开。好不容易打定心思回王府去寻大公子拿个主意,却意外捡到了萧鸿顺的龙纹玉佩,碰巧这时苏玄参带着三七也快马赶上来,二人干脆并肩,一起到了这威虎县。
“你就这么出来了?”萧逸迟疑的看向苏玄参。他曾因这家伙被父王狠踹了一脚,那伤口直到此时都还隐隐作痛:“你爹答应了?”
“他哪管得了我!”苏玄参傲然的一扬脖子:“我胸中有星辰大海,哪是一个皇城能装下的,呵!”
“……这样也不错。”长安唇角微撇,转念又想到什么:“路上风吹日晒雨淋的难免生病,有个医者在旁也安心些。”
“反正苏牧不会找你麻烦。”萧逸冷漠的盯她一眼,“你一贯都是坐在那儿享受。”
“你有觉悟就好。”
“……”
眼见气氛不对,黎平适时的插言:“世子,你们是如何遇到张涛张公子的?”这也太巧了些……
“偶遇。”萧逸望他一眼:“他只以为我三人是来威虎县游玩探亲的,无需多想。”
黎平闻言点头,又尽职的介绍起了张家的情况。
张涛是个读书人,但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父亲死得早,只余个寡母,妹妹年岁又不大,念书之余他还教授县里的小儿识字,另帮人写些字画贴补家用。邻里俱知他家境地,素日多有照拂,因此虽然清贫,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简单用过饭后,几人相约明日一起上路,便都找了房间睡下。
张家只有三间屋,现下人多,长安依旧去睡马车;张家老母和女儿一间,黎平、三七并着张涛一间,萧逸、萧鸿顺、苏玄参三个则是另外一件。
白天赶路身心俱疲,大家全都累得不行,也没耽搁,几乎是刚挨到床板便睡着了。
午夜。
张涛翻个身,隐约听见院中有人在叫自己,眼见另外两个睡得正熟,便轻手轻脚爬了起来。
悄悄迈过门槛,一路摸到屋后,果然,邻居田大叔正立在栅栏外。
莫名其妙的放他进来,不等寒暄,对方就一把抓住他手臂:“听说了吗?柳来旺要给燕儿配个冥婚!”
——冥婚?
大半夜谈这种事,张涛浑身一激灵,困意顿消,不自觉的绷紧身子:“这……他们有钱人家素来喜欢搞这套,不过我们县里最近几年好像没有早夭的小子吧?”
“说的就是!”田大叔瞧瞧四周,压低了声音:“你婶子她家亲戚在柳宅做下人,听说——他们打算拿活人来配!”
“活人?”张涛一愣:“活人怎么配?”
“就跟个牌位拜堂入洞房呗!”田大叔被夜风吹得发?,不停瞄着四周:“以前也有活人去配过,不过身上沾了晦气,全都短命早死;也有的说活人不行,必须死人才好,所以拜过堂后,直接就给——”
眼瞅他伸手横着脖子一切,张涛瞧得唬了一跳:“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真敢强行逼迫,我就去县太爷处递状子告他!”
“县太爷算什么,”田大叔长叹一口气:“我来是给你提个醒,你家妹子长得水灵,那柳平全肖想好久了,奈何你一直不松口,上次还当众羞辱了他,那人性子最是记仇,恐怕就把你记恨上了!”
尽管嘴上说着“他敢”,张涛心里却也惴惴:“那这……这又该如何?”
他现在无甚功名,对方却得宫中贵人的青眼,拿什么去斗呢?
“我只听说了冥婚的消息,邻里邻居的,这才提前来告诉一声。”田大叔也无法,两人相对忧愁片刻,他却似想到什么:“不过,柳家那两个浑的却还没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听说他们回来的时候吃了个大亏……”
随着田大叔的描述,张涛的眼睛渐渐瞪大。虽然不知对方到底让柳家兄弟吃了什么亏,但这描述,“华丽的马车”、“二男一女”、“从京都来”,不正是自己晚间遇到的后一拨人嘛!
“他们现在就在我家!”张涛急急打断他:“如此说来,这几人不是很危险?不行,我得去给他们提个醒,明日一早要快些离开才好!”
“诶!”田大叔一把拉住他:“你且等等,我有个主意——”
“嗯?”
“如果柳家有了更恨的人,说不定、就不会再揪着你了……”
心知自己这想法有些龌龊,田大叔本就低沉的声音更低弱了几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别怪我小气,咱们邻居这么久,感情自然比外人亲厚。如果能用他们换来你……”
心思动摇了一瞬,张涛正色顿然拒绝:“这不行!田大叔,君子当立身持正,况且配冥婚的还未必是我,怎能为了避祸就主动去坑害别人!”
“要真定了是你,到时候可就晚了!”
“那……”
“哥,你就答应吧,难道那几个外来的竟比自家人还贵重?”
女子含悲的娇嫩声音蓦地响在身后,张涛乍然回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妹妹与寡母竟也来到了院子。
“我的儿啊,娘一把屎一把尿,节衣缩食把你拉扯大,你要就这么去,可让娘怎么活啊!”
因着害怕惊动旁人,张家老母颤巍巍的低声啜泣,却比嚎啕大哭更加触动心弦。
张涛见此不忍,转身扶住她:“娘,可他们、他们何其无辜,本是我主动留宿,结果就受到这无妄之灾……”
“哥,你就不想想我们吗?”他妹妹张莹掉了几滴泪,接着又冷笑:“有钱的全都为富不仁,没有一只好鸟!你瞧他们个个穿金戴银,我们省下好吃好喝的来招待,结果连句感谢都没有!”
不等张涛搭言,她又忿忿道:“还有,我听那小萧说,他们马车上还有点心肉干,却来吃咱家饭菜,难不成咱们就是他下人,专门给他倒换口味使唤的?那点心听说软绵绵的入口即化,休说咱们,便是娘活这么大岁数都没尝过一块呢!”
——小萧指的是萧鸿顺,因为他与萧逸俱姓萧,岁数小,所以他便是“小萧”,萧逸则是“大萧”。
“那、那是人家的东西,没有义务给咱们……”
“什么义不义务?难道咱们就有义务去伺候他?”
张涛一向宠爱这妹妹,此时见她横眉立目,再者,细思其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气势上便有些萎。
田大叔见状,忙在一旁帮腔:“张兄弟,要是果真……你让莹姐和你老母怎么过活?那柳家不会善待她们的!”
被他们说得摇摆不定,张涛犹豫一阵,想到自己也可能因此亡故,忍不住暗暗哆嗦一下:“照你们说,那该如何?”
旁边三人一听有戏,立刻凑到一起合计起来:“我们就这样……”
待他们叽叽咕咕的议论完,三更已过,月亮东移。终于等到这几人各回各家,旁边的草垛动了动,长安方才酸着双腿站起了身子。
热心仗义的善良人向来稀少,她警惕强,戒备心重,怀疑这张涛款待他们是别有所图,所以夜半才下车来随处转转,不想竟听到了此事。
“呵,有意思。男人一二三四五,也不知他们最后会选哪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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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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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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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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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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