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大不可量,高不见顶,下镇神州,上接云宵。从上往下,粗细如一,四壁光滑如镜,隐隐约约有几列磅礴大字深印其上,东西南北依次为:心外无物,四大皆空,抱残守缺,我自逍遥。
山巅又有一座奇伟瑰丽的高大门楼,上书“天门”二字。
此时门楼前,正有四人盘膝绕圈而坐,默然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打从北边平空炸响一个惊雷,霎时间妖风阵阵,黑云漫天,一个铜锣般的声音瞬间就从天边来到门前。
“来晚了,来晚了,诸位恕罪则个,哈哈哈,老子今天也跟酸丁学学那啥先王之礼!省得你们成天嫌弃老子粗鲁。”
这厮身如黑炭,满脸横肉,浑身上下都仿佛写满了“滚刀肉”三字。
黑汉子驾着妖风一落地,恰好就落在白眉老和尚身边,顺手拍了拍和尚的肚子,皱眉道:“秃驴你又胖了,少吃点。”
说完朝对面的老道走去,老道士不动不摇,盘坐着的身体却猛然朝身后滑去,动静之间不沾一丝烟火气。
黑汉子身形一闪一现,老道终究没躲过这遭,被他一把揪住头发,数落道:“嘿,老杂毛,老子可不是在骂你,瞧瞧你这头发一边白一边黑的,不是杂毛是什么?”老道士嘴巴嗫嚅半天,楞是没说出话来。
这时候手捧竹简的中年文士站起身来,正想打个招呼,黑汉子赶紧将手一抬,嚷嚷道:“打住,老子不想听什么鸟言大义,你要是敢跟我念叨什么子曰,老子可就要我日了。”
中年文士摇摇头,哭笑不得地坐下了。
黑汉子骚扰了一整圈,唯独放过了那个精瘦的方脸汉子,那汉子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意,紫铜面孔微微胀红了几分,没好气地低喝道:“好了,都等你半天了,赶紧坐下说正事吧。”
黑汉子嘴一咧:“你这黑厮最是无趣,成天一副谁欠你八百吊钱的衰样,老子今天不跟你计较。”四人一阵无语,倒不知道谁才是黑厮。嘴里不干不净,终究还是磨蹭着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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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方脸汉子清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都是大忙人,我也不敢太过啰嗦,只是既然轮到我主持本次天门法会,就免不了有些道理要跟诸位辩一辩。我今天想谈的就是一个何为道,怎么修的问题。”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自三皇以降,修士日增,行则餐风饮露,坐吞日月精华,手握乾坤,寿比先天,凡此种种,本已是邀天之幸。怎奈人心不足,得了道法,还要逍遥,得了逍遥,又求长生。于私,早已失了修行真意;于公,神州灵气入不敷出,绝地天通为期不远。
所谓修道得长生,道为本,长生是果。可是一树生得万朵花,又何必人人都结长生果?
以我之愚见,扶危济困,功济于时是道;快意恩仇,不负平生是道;怡然天外,笑看风云也是道。唯独长生真个不是什么大道,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老道听完后面露不快,捻须反驳道:“尊者所言太过偏颇,我辈修真,固然有取诸外物之处,但天道繁衍之下,本可应付周全。之所以灵气越来越少,归根结底是诸位修真的路子不对,索求无度,方有此祸。
所谓天道,本就是最大的神明,人身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天地?有天地人三桥勾连首尾,中间五脏运化五行,又有三百六十五窍穴,上应周天星辰,还缺什么?还求什么?求道求道,求来的真是自己的道吗?何不反躬内省,求诸己身,等到自身圆满之日,以己心代天心,那天道也就圆满了。果能如此,何求于天地耶?”
老和尚合什道:“善哉,善哉,真君所言,不无道理。在老衲看来,这世间就是一个混浊的大泥坑,世人生而有罪,须得在这泥坑中辗转反侧,轮回历劫。有朝一日彻底污秽了臭皮囊,也就功德圆满了。
从此污无可污,秽无可秽。轮转生死间,不受诸因缘。身心俱朽坏,本性自超脱。这就得了大解脱,大自在,既然解脱了,又何必再与泥坑计较呢?”
中年文士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把竹简往地上一拍,正色道:“诸位谬矣,忽而上体天心,忽而普度众生。岂不闻天威难测,众口难调?我辈俗人,万不可好高鹜远,妄自揣度。琇書網
所谓大道,不外天理人情,圣人自有教化。我等后学末进,只需时时诵读夫子微言大义,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大道成矣。”
黑汉子掏了掏耳朵,唾沫四溅地嚷着:“你们这干子鸟人,一个个的忒不爽利,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狗皮倒灶。成天琢磨来,算计去的,能快活吗?不快活老子修个鸟道啊?”
方脸汉子满脸都是吃饱了大便的表情,默然半响,终于意兴阑珊地说道:“受教了,既然诸位各有执念,那本次法会不如就此结束吧。”
诸人不以为意,一个个呵呵笑着,站起身来微微示意,各自飘然而去。
唯有黑汉子抠脚抠得正起劲,并不急着走,一边抠一边闻,摇头晃脑地说道:“你这厮就是爱穷折腾,这些鸟人也是你能说教的?恁的自讨没趣。”
方脸汉子苦笑一声:“再是无用,说还是要说的。”
黑汉子晒笑两下,并不纠缠。又想一出是一出地问道:“你真不把你那几个破字刻上去?就差你了。”
方脸汉子摩挲着横卧腿上的长剑剑鞘,决然道:“不刻了,我又不求什么飞升,何必非得天柱留名。”
黑汉子穿鞋起身,在身上抹了两把,随口说着:“不刻也好,不然老杂毛非得跟你打起来。啧啧,一个心外无物,一个剑外无我,你说你们这两人啊,何必呢?”说完屁股一扭,冲天而去。
方脸汉子独立峰巅,喟叹一声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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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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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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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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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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