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顿时惶恐起来,空落落的,被狠狠地揪起。
她四处张望,见到了愈加苍老憔悴的父亲,看到了满面忧心忡忡的沈太师,看到了许多人打量她时复杂莫名的目光,看到了夏紫纤一脸的春风得意,看到了姌妃娘娘的莫测高深。
唯独,再也看不到冷南弦的白衣出尘。
他生气了吗?
为什么就不能再让自己看他一眼?
此一别,再见还不知道今夕何夕?
这世间,怕是哪一个男子,都不会容忍自己这样的“水性杨花”。
不过是短短三日未见,自己就已经转而投向了别人的怀抱,与别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
安生摸摸唇上的伤,突然想起,师父是那样苛求完美与洁净的一个人,他是不是嫌弃自己了?适才看自己的目光有没有一点的厌恶?
她的心狠狠地被揪紧,痛得几乎窒息,每一下喘息都变得困难。
她紧紧地握住手,一张小脸变得煞白,身边的喧嚣都与她没有了关系。
姌妃掩唇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我这个弟弟啊,行事简直就是荒唐,大庭广众之下,就不怕安生姑娘怕羞么?”
皇帝也微微一笑:“他临行之时还不忘将安生姑娘托付给你,万千叮嘱,朕交给他的皇差也没见他这样上心过。可见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姌妃轻叹一声:“灵素是我们小妹,此去一别,怕是再也难以相见,惊云他心里不好受,这两日一直有些放浪形骸,多谢皇上您包容。”
皇帝揽了揽姌妃的肩:“朕心里也不好受,一样的感同身受,理解你们的心情。是朕对你们侯府有所亏欠。”
“皇上您千万别这样说,灵素她是为了我长安子民,为了两国和平,这是身为我定国侯府的女儿应当的责任。是妾身一时情动,说了错话。”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执起姌妃的手:“你这样识大体,朕甚是欣慰。离别总是令人感伤的,我们回去吧?”
姌妃轻轻颔首,与皇帝并肩,转身回宫。
安生愣怔在原地,恋恋不舍,舍不得离开。
夏员外隔了许多人,望着安生,嘴唇蠕动,忍不住便是老泪纵横。
冷南弦和喻惊云因为他而获罪,同样是令他心如油煎,愧疚难安。
尤其是,两人欺上瞒下的事情还是自己女儿向着皇上揭发出来的,他无异于就是同时得罪了定国侯府与沈太师,这令他在朝堂之上受尽了百官指点议论,以及背后的非议与责骂。
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他想向着皇上请辞,可惜,他又放心不下安生。
自己的两个女儿,无疑是水火不容的,必将你死我活。如今安生被留在宫里,将要发生什么,他充满了恐慌。
这都是自己当初造下的孽,如今报应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这些时日里的煎熬,令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又迅速地衰老下去。
安生看着心里抽痛,想着上前安慰,脚下刚移动了两步,就被身边的一个眉眼陌生的宫人扯住了:“安生姑娘,回宫了。”
宫人们已经鱼贯退回宫里。
宫门即将闭合,重新阻断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安生这才发现,自己对于这宫外还有这么多的留恋。
父亲,姐姐,冷南弦。
亲人,爱人,他们都还在等着自己。
安生眨眨眼睛,冲着父亲的方向使劲扯扯唇角,做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跨进了宫门。
她心事重重,秀眉紧蹙,走得极慢。送嫁的人已然全都唏嘘着散了,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宫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轻叹一口气,一边思忖,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
宫里的路错综复杂,她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有小太监上前,殷勤地问:“安生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安生抬脸,并不识得此人,但是他竟然张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讳,令她颇为意外。
“秀林宫里怎么走?”安生打听。
小太监向着右前方一指:“沿着石子路,穿过那花园假山,往前走不远就是。”
安生张望一眼,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往前有花木掩映,更是幽静,不过依稀可见红墙甬道。
安生谢过小太监,转身沿着他所指引的方向,踏着石子路穿行过去。
突然,一只手自假山后面伸出来,一把拽住了从跟前经过的安生的手腕,将她一把拽了过去。
这里藤蔓丛生,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有人隐藏在假山之后,安生自然并未发现。
她大吃一惊,正待张嘴惊呼,身子就被一股清冽的雪莲清香包围了。
对方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将她后背抵在假山之上,然后一低头,就封住了她张开的檀口。
焦灼的,贪婪的,如饥似渴的。
略带冰凉的唇瓣在她唇齿之间逐渐变得热烫。
不过是隔了两三日未见,两人却好像是历经了一场生死,犹如劫后余生,恍如隔世。
安生伸出手臂,紧紧地攀住对方的肩,恨不能就这样胶着在一起,永远不用分开。
冷南弦惩罚一般加重唇上的力道,就像是飙风席卷而过,带着狂野的,吞噬的决心与力道。
直到,安生有泪从紧闭的眼帘滑落,淌进冷南弦的唇瓣间,带着苦涩。
冷南弦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哑着嗓音:“安生。”
安生缓缓睁开眸子,终于见到了那张焦虑思慕了几日的脸,泪水愈加肆意。
她口唇噏动,冷南弦眸光一黯,透过斑驳光影,看到了她唇上的疤,指尖慢慢地摩挲。
安生心惊,慌乱地低下头。
冷南弦搂着她腰的手一紧。
她睫毛低垂,遮掩住眸底的慌乱。
冷南弦一言不发,缓缓抬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面对自己。
然后,慢慢地覆下唇去,用舌尖轻柔地描摹她的唇瓣。
唇上带着眼泪苦涩的味道,冷南弦这一次并不贪婪,只是轻轻的,柔柔的,就像是羽毛掠过水面,就像是春风拂过柳枝,慢慢熨帖着安生心里的伤口。
“师父,对不起。”
冷南弦热烫的气息仍旧留在她的唇舌之间,她终于鼓足了勇气。
冷南弦缓缓地摇头,将她搂在怀里,嵌入心里:“等我回来。你若是真的敢背叛我,夏安生,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绝对不会饶了你。”
如今的秀林宫,突然冷清了起来。
走进院子里,没有了严嬷嬷的呵斥声,一片寂然。
安生满腹心事,走得心不在焉。
快要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才发现,夏紫纤正背对自己而立,似乎,是在刻意地等着她。
安生顿下脚步,不知道是应该迎上去,还是转身就走。
夏紫纤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慢慢地转过身来。
“怎么?如今喻灵素已经走了,没有人护着你,你见了本宫,还不下跪吗?”
文庆站在一旁,一声冷笑:“看来,这严嬷嬷的差事做得不够用心,教导了两日仍旧没有什么效果,应当拉去慎行司吃几板子,自然就用心了。”
安生缓缓地跪下去,面无表情:“给夏妃娘娘请安。”
夏紫纤一步一步向着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得意地笑笑:“夏安生,你也有跪在我脚底下低声下气的这一天?果真解气!”
她伸出两指,轻佻地去挑安生的下巴。安生一扭头便避开了。
夏紫纤瞄了一眼她泛红的眼圈,讥讽一笑:“怕不是适才见到冷南弦心里不是滋味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夏安生,不能太贪心了,这世间的好男人你总不能全都嫁了。”
安生不想与夏紫纤逞口舌之快,因此并不理会她的揶揄。
夏紫纤变本加厉道:“什么情比金坚,如今还不是一样劳燕分飞,各奔西东?为了不去西凉,为了留在京城,保住性命,你还不是一样立即迫不及待地对别人投怀送抱?
夏安生,你是不是觉得,你答应了嫁入定国侯府,有姌妃娘娘保着你,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你可以与姌妃一同联起手来对付我是不是?”
安生低垂下头,不想回答夏紫纤的挑衅。
夏紫纤却是仍旧不肯罢休,阴鹜地望着她,绣金边的荷叶裙摆就在安生的眼皮子底下荡漾:“姌妃娘娘好高的手段,她向着皇上举荐自己的亲妹妹和亲,轻而易举地就重新夺得了皇帝的宠爱,令皇上对她因为一点亏欠而刮目相看。m.χIùmЬ.CǒM
而皇上原本就没有让你和亲西凉的意思,她却借势造势,立即逼你就犯,应下了这桩亲事。成为这场闹剧里最大的赢家。夏安生,就凭借你这点小聪明,想要与虎谋食?小心血本无归,输得骨头都不剩。”
安生抬起脸,冲着夏紫纤一笑:“前有狼后有虎,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自然是要选择对自己威胁最小的一个。所幸,姌妃娘娘不仅不会吃了我,还会给我荣华富贵,我何乐而不为呢?夏紫纤,你想让我死,那就尽管来吧,左右如今,我也只剩了一条命,随时恭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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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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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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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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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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