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安心,第二天晨起是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端午撩帘大呼小叫着进来,晃晃她的身子:“小姐,小姐!”
安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一眼窗户,天已经大亮。
只是被窝里暖和,令她不由缩了缩脖子,重新合拢了眼睛,不悦地嘟哝道:“怎么了?这样心急火燎的。”
端午拽住她的被子,满脸的兴奋与激动:“小姐快起来!府里来了贵宾了!”
父亲升官,想来定然有朝廷里的旧日同僚前来恭贺,安生翻个身,不以为然地嘟哝:“来就来,管我什么事情?”
端午往日里极稳重,很少这样激动,几乎是跺着脚地催促:“是喻世子,喻世子爷亲自登门寻小姐。”
喻惊云?
安生顿时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这样早,他来做什么?
一想起他平日里出门,那轰轰烈烈的张扬阵仗,夏家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他登门的事情还不立即又传扬出去?
“他来干嘛?”安生问端午。
端午摇摇头:“我哪里知道?现在老爷正在前院接待着,催你快些出去呢。喻世子那架势骇人,您是知道的,府上人全都战战兢兢,怕得很呢。”
端午这样一说,安生顿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端午,一直忘了问你,喻世子说我母亲将我许给他了,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端午顿时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点点头:“知道。”
“知道?”安生顿时就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端午得意地道:“就是上次你一个人跑去东城探听老爷的情况,被喻世子送回府那日。许是夫人急着将你赶出府,好一个人侵吞这夏府的财产,所以一听说有个男子将你夜半三更地送回来,顿时就赖上了。
她堵在院子里不让喻世子走,说喻世子既然坏了你的名节,就要负责,不能丢下人就走,袖手不管了。喻世子问她怎么负责,她先是勒索银子不成,后来就说将你送给喻世子了。”
“送给?”
安生顿时就无语了,感情薛氏是一分钱没要,将自己白白地送给了喻惊云。难怪,喻惊云会顺理成章地说出那样暧昧的话来。
“然后呢?”
端午呲牙一乐:“还用说么,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姐白送给谁谁都要啊?喻世子当场就拍板了,说从此以后,你就是他喻世子的人了,谁都不许难为你。将薛氏好生一顿训,让她在雨地上跪了半晌。”
安生懊恼地抓抓头发:“你如何不早说呢?”
端午无辜地道:“第二天就想告诉你的,可是你那时候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情听我说这些,后来就忘了。”
安生不由愁眉苦脸,看喻惊云这劲头,应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院子里有人催促:“二小姐好了吗?喻世子等急了。”
“好了好了!”端午敷衍着应声:“小姐快些起来吧,你是没有见到老爷那诚惶诚恐的样子,怕是招架不住了。”
安生不想起,更不想见喻惊云。
庆幸那日薛氏没有给自己签一份卖身契,否则这位大爷怕是要一脸狞笑地过来直接抓人了。
端午已经跑去翻箱倒柜,愁眉苦脸地道:“竟然没有一件可以上得了台面的衣裳,都太寒酸了。”
安生无奈地拍拍脸,硬着头皮起来,随手翻捡了一件银丝挑花夹棉裙套上,又罩上一件银鼠皮褙子。
人都已经被卖出去了,还怕被退货不成?
端午手忙脚乱地打水给安生梳洗。安生净过面,抹上香脂,外间候着的人已经急得跳脚了。
“二小姐,好了没有?”
安生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梳头:“急什么?太阳都还没升起来呢,我又不是要早朝,还用按时点卯么?让他等着去。”
“看来你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安生一愕,扭过头,喻惊云已经裹夹着一身的寒气从外间直接闯进来。高大的身影立即遮挡了门外的光线,屋子里一黯。
夏员外跟随在身后,诚惶诚恐:“小女粗野习惯了的,世子爷莫怪罪。”
安生拿着梳子的手一顿,站起身来冲着喻惊云福了福身子:“参见世子爷。”
喻惊云大手一挥:“用不着跟我装巧卖乖。”
安生立起身来,忽闪忽闪眼睛:“世子爷擅闯别人闺房,是不是有些不太合乎礼仪?”
夏员外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呵斥:“大胆!”
喻惊云“呵呵”笑着一摆手,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模样:“我若是不闯进来,你是不是打算磨蹭到中午?”
安生干笑两声:“丫头说府上有贵客来,我总是要擦脂抹粉,好生打扮打扮,表示对世子爷的敬畏。”
喻惊云围着她转了两圈,提起鼻子轻嗅:“我怎么看不出你哪里精心打扮过了?”
安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摸摸脸,讪讪一笑:“这挑选搭配衣服就花费了半晌时间,还没有来得及打扮。”
她的衣箱仍旧是打开的,里面寒酸的几件衣裳叠放得齐齐整整。
“虽然明知道是胡说八道,但是本世子仍旧有些受宠若惊呢。”
喻惊云不耐烦地问:“那现在可好了?”
“勉勉强强,世子爷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喻惊云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跟我走!”
这在自己府上,又是当了自己父亲的面,喻惊云竟然也这般鲁莽,安生有些尴尬,挣扎了两下:“你要带我去哪?”
喻惊云扭过脸,一本正经地问:“你答应我的事情难道也忘了吗?”
安生顿时一噎,原来是来讨债的:“自然没有忘。”
“那就跟我走。”
安生求助一般看了父亲一眼,夏员外笑得极是热情:“去吧,要听话,不要招惹世子爷生气。”
要听话?
安生顿时就难过起来,作为父亲,不是应当先关切地询问一番,这个男人要带着自己女儿去做什么,有没有不良居心吗?如何一开口,竟然还劝导自家女儿要乖乖听话?
“我,我今天还要去药庐,我们改天好不好?”
“不行!”喻惊云斩钉截铁,十分霸道地反驳。
“我们也可以去药庐,里面趁手的食材都有。”安生又灵机一动。
“本世子懒得看你师父那张臭脸。”喻惊云理所当然地道:“跟我欠了他八百两似的。”
安生顿时就不知道究竟如何推诿了。
“你师父那里,父亲自然会差人过去知会一声。你就安心跟着喻世子走吧。”夏员外添油加醋。
喻惊云不由分说地拽着她:“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扛着你走?”
“你敢?”
喻惊云威胁地凑过身子来。眯起眼睛:“你说我敢不敢?”www.xiumb.com
安生顿时就慌了,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点头如小鸡啄米:“敢,自然是敢,我自己走,您是大爷。”
言罢立即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喻惊云缓缓勾唇,摇头一笑。
夏员外跟在身后殷勤相送:“喻世子慢走。”
喻惊云竟然扭过脸来,对着他笑了笑,彬彬有礼地一拱手:“夏大人留步,晚些时候定然亲自将令千金送回来。”
这一个笑脸,令夏员外那是受宠若惊:“世子爷客气客气。”
喻惊云已经转身大踏步出了府。
夏府门口,静悄悄的,没有安生预想的盛大阵仗。
“今天你是自己来的?你那些锦衣侍卫呢?”
喻惊云一声响亮的口哨,他的坐骑立即“哒哒”地跑了过来。
“没让他们跟着碍眼又碍事。”
安生抿抿嘴,一指那枣红马:“我们还是骑马么?我可不可以自己单独骑一匹?”
喻惊云又是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可以。”
安生的“为什么”还没有问出口,喻惊云已经揽起她的腰拔地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背之上。
安生一颗心顿时就提在了嗓子眼:“喻世子,你太霸道了!”
喻惊云丝毫不以为然地笑笑:“久了你就习惯了,我只喜欢服从命令的人。”
安生突然想起薛氏将自己卖了那件事,立即抗议:“我又不是你的士兵,凭什么要服从你的摆布?”
喻惊云缓缓勾唇,霸道道:“你是我喻惊云的人,难道还需要我再次提醒吗?”
这句话就近在耳边,热气喷洒进安生的耳朵里,带着暧昧的气息,安生的脸顿时就红了。
“那只是一句玩笑。”
“可是我当真了。”
喻惊云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就带着满腹抗议的安生一路策马疾奔。
冬日风凉,一张嘴,就灌了一肚子的寒气。安生不得不将辩驳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候街市上人并不多,所以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出城,沐浴着晨起初升的金色暖阳,拐进了一处绿荫环绕的山庄里。
安生骑在马上,一直紧闭着嘴,停下来,方才诧异地问:“这里是哪里?”
喻惊云揽着她翻身而下,依旧故作神秘:“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进去?”安生指了指山庄的大门。
喻惊云莫测高深地点点头,然后轻轻击了击掌。
山庄的门立即从里面缓缓打开了,有清一色皂色短打扮的人精神抖擞地迎出来,在门口排列两排,单膝跪地向着喻惊云行礼问安:“参见世子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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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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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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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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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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