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南弦不过略一沉吟,轻轻地推开了修习室的门。
阳光缓缓地流泻进屋子里,映衬得安生捏针的指尖苍白得几乎透明。
她微微侧着脸,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晶亮璀璨的光。挂在柔软的眉毛上,颤颤巍巍,随着她眉尖轻蹙,轻盈地滚落下来。
冷南弦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安生紧紧地咬着下唇,那一抹柔软在贝齿下犹如隐忍疼痛的花蕾在努力绽放。
半尺长的银针缓慢而坚定地深深扎入她的香肩之上,安生颦眉啮齿,指尖因为疼痛,有些轻颤。
冷南弦的身影笼罩了安生,安生诧异地扭过头,慌乱地拔下肩上银针,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冷师傅。”
冷南弦不悦地抿唇:“我不是让你在那人偶之上练习手法吗?”
安生又一次被训斥,敏感地觉察了冷南弦话里的火气,勾下头,低声嗫嚅着解释:“我需要知道病人的切身感受,才能知道自己手法是否正确。”
“愚蠢!你不是病人,所以银针施在你自己的穴位之上,与病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更遑论是针感。”
“可是最起码,我能知道自己是否找准了穴位。”
冷南弦抬步踏进屋子里,紧盯着安生:“你这样拼命地学习医术,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能找借口敷衍我。”
安生一阵默然,而后低沉而坚定地道:“什么也不为,就为了活下去。”
“你需要以此谋生?”冷南弦诧异挑眉。
安生摇摇头,眸底一片黯然之色:“我孤立无援,四面楚歌,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冷南弦突然就觉得,面前这个偶尔看似有些烂漫的姑娘,就像是一个谜,他有些捉摸不透,看不明,猜不清。
从初见时的倔强,深沉,到后来的聪慧,坚强,偶尔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烂漫俏皮,与千舟的故作老成不同,就像是历经过风雪摧残的一枝瘦梅,娇嫩的花蕊里渗透了冰雪的风骨与坚韧不屈。
许多的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淡然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再需要以此安身立命呢?或者是你有了别的倚仗,就半途而废,不再学了是吗?”
“那师傅你当初学医的夙愿是否实现了呢?实现以后又是否便放弃了?”
冷南弦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冷声道:“与你无关。”
安生苦涩地低垂下头,也不隐瞒,如实道:“我心底真正的期盼也早就成为了遗憾,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世事无常,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心底里,至少现在,我不想让别的孩子也承受失去亲人的痛楚,变得孤苦无依,夹缝求生。我资质愚笨,不奢求将来如师傅一般成就,只想亲手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这样简单。”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像你这般蠢笨,想要有所建树的确难如登天。”
虽然是贬低,但是话音里遮掩不住的调侃之意。安生欲言又止。
“不过区区几个穴道而已,你就要用一整夜的时间来死记硬背,而且不懂学以致用,利用薄荷油提神醒脑,不是愚笨是什么?这般说你,你还好似不服气。”
安生被训斥,羞赧地挠挠头:“的确是忘记了。”
“记性不大,忘性不小”
冷南弦没好气地轻哼一声,转身就走,行至门口,又沉声吩咐道:“下午先让千舟带你熟悉一下药庐里各种药品摆放位置,教你一些简单的常识。明日需要坐堂开诊,会比较忙碌,你总不能像木头桩子一样傻杵着。”
安生一愣,然后方才反应过来冷南弦话中的含义,咧开嘴眉飞色舞地颔首应答:“是,师父。”
“我何曾答应过收你为徒?”冷南弦鼻端轻哼一声,昂首阔步地出了房门,一身清冷的骄傲。
安生没有想到,冷南弦会突然改变主意留下自己,这令她顿时喜出望外,甚至于有些手足无措。
转了两圈,忍不住,就是一声雀跃欢呼。
“咳!”
没想到冷南弦竟然又去而复返,就站在门口阳光下。
安生讪讪地放下手,讨好地冲着冷南弦干笑两声。
冷南弦只当做没有看到,淡然叮嘱道:“记得早些去厨房里,千舟杀鸡已经折腾得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莫让他再烧了厨房。”ωωω.χΙυΜЬ.Cǒm
“哎!”
安生谄媚地笑着应下,像晨起带露的黄瓜一般水灵灵,脆生生的。
冷南弦转过身来,唇角微微上翘,满脸得意。
中午,安生得意洋洋地进了厨房,从满脸诧异的千舟手里接过菜刀,使尽浑身解数,大显身手,做了几道拿手小菜。
竹筒糯米板鸭,泡椒烧鸡公,石烹蒜蓉腰花,芙蓉瑶柱蛋羹,上汤火腿芦笋,一样一样摆出去,千舟吃得满嘴流油,对着她毫不吝啬地赞不绝口。
今日冷南弦因为点心一事要将安生驱逐出药庐,令他想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冷南弦传授安生针灸之术,并非是安生比自己优秀,而是冷南弦为了摆脱夏府那位四小姐的纠缠而已。
这一发现,令安生带给他的危机感顿时烟消云散,他重新有了优越感,对安生也不再那样小心戒备,争风吃醋。
用过午膳,收拾好碗筷,安生便跟随千舟一同进了药房。
安生以为,药房里会是琳琅满目,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可是进去之后她有些意外,因为药房里简简单单,只有两个通顶药柜而已,还不及城中一个普通药房来得壮观。
她一样一样地看过去,饶是对此孤陋寡闻,她仍旧能够识得,这里收集的全都是千金难寻的珍贵药材,关键时刻都可以续命延寿的珍品。
这里任何一种药材,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能收集起这么多珍稀药材,需要花费极大的人力财力。薛氏这次火眼金睛,冷南弦家境或许真的十分殷实。
千舟一本正经地仔细讲解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带着颐指气使。安生全神贯注地听,努力记在心里,不敢有丝毫懈怠。
末了,千舟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老气横秋地道:“今日教你的可都记住了?”
安生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就像是脑子里塞进去的东西太多,而一时间不能消化吸收,所以满当当地要溢出来。她愁眉苦脸地道:“差不许多了。”
“差不许多是差多少?学医要严谨,容不得丝毫偏差,岂能含糊其辞?”
一本正经的样子颇有几分冷南弦的严肃,安生耸耸肩,暗中瘪嘴。
“你好像有点不服气?”千舟横她一眼,将她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莫说你如今还不是我家公子的徒弟,即便是,也要有个先来后到,无论是按照资历,还是按照学问,你都是要尊称我一声师兄的。
以后,凡事你要听我的吩咐,不许顶嘴,不许忤逆。还有,以后这药庐里生火做饭,洗衣洗碗,熬药炼丸,我家公子吩咐下来的差事都要有你的一份儿。”
这是见面下马威,要给安生立规矩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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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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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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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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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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