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达,姜皑收拾了下情绪,走到休息室门前。
屈指叩响木门,不自觉屏住呼吸。
半分钟后,门扶手转动半圈,面前的门缓缓打开露出男人俊朗的脸。
江吟还没换好衣服,白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两颗,看到是谁时深色的眼瞳微缩。
“你怎么来了?”
姜皑漂亮的眼睛转了一圈,视线不漏痕迹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衬衫衣摆从腰间冒出来,松松垮垮搭在裤腰上,乍一看有种刚睡醒的颓然。
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顶灯打下来的光影全部掩住。
“你以为是谁?”她平静地问。
江吟侧过身子让她进来,抿起薄唇没应声。
姜皑依旧站在门口,脚尖摩擦了下地板,“如果是别的女人,你也会这么礼貌请她进去?”
江吟下颌线绷的很紧,声音低哑沉静,“进不进?”
他左手搭在门扶手上,作势要把她一并关在门外。
姜皑不再迟疑,手肘挡住门板直接迈进屋,“一点也不绅士。”
江吟没搭理她,拿起挂有礼服的衣架往里屋走。
姜皑亦步亦趋跟上,细高跟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啪嗒、啪嗒。
像是踩在他心上似的。
江吟伸手挡在房间门栏上,“有什么话等我换完衣服再说。”
姜皑耷了下眼帘,“江吟,你后悔了?”
她话里情绪起伏有些剧烈,开口时语调轻快,到最后竟开始哽咽,尾音一颤,被她极力控制住。
话音刚落,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突然转身,一只手压到她身侧,两人之间仅隔了一拳的距离,近到呼吸相贴。
姜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抵在墙上,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干净。
“姜皑,你说一个人能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他话中没有情绪,只是简单的询问。
姜皑迟疑半刻:“不能。”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你身上跌倒两次?”江吟卷起舌尖蹭过上颚,嘴边溢出一丝笑,却不达眼底。
姜皑垂着头,长发耷落下来遮住她的表情。
偌大的房间内气氛沉寂下来。
江吟轻轻磨了下后槽牙,是他话说重了?
他只是单纯见不得她那股子嚣张劲儿。
“我去换衣服,等会儿送你回去。”他斟酌着说辞,不放心交代,“最近治安不太好,你自己多注意些。”
言罢,收起支在墙上困住她的手臂。
就在转身之际,身前的姑娘突然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襟。
江吟被她这股劲儿又拉回原来的姿势,怕压到她,手撑住身侧的墙勉强稳住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
姜皑手上的力道没有松懈,眼波微荡。
她缓缓松开他的衣襟,手顺着肩线捋到肩头,力道很轻地抖落衬衫上的褶皱。
“江学长,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这人呐,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但是保不准他跌倒后就没想过要站起来。”
江吟登时一笑,“谁说的?”
姜皑抬了下眼帘,嘴角噙着笑,“名人。”
“名人是谁?”
“姜皑。”她说地倒是理直气壮。
“谬论。”他攥住她纤细的手腕,黑眸深沉看不出喜怒,“很晚了,我让助理送你回去。”
姜皑轻易把手腕抽出来,语调轻飘飘的,“既然江先生认为是谬论,就千万别犯这种错误。”
江吟眸色渐沉,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静静等她把后话说完。
姜皑抬起头,话语软下去,“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江吟蹙眉,低头睨她。
这算什么,警告吗?
-
尹夏知在楼下等姜皑,时间已过六点半,还不见人下来。
正打算打电话询问,姜皑就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出旋转门。
尹夏知按了声车喇叭,落下车窗示意她。
姜皑快步走过来,脊背挺得很直,躬身入内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尹夏知侧目看她一眼,“都解决了?”
姜皑低低“嗯”了声,“算是。”
言罢,阖上眼帘靠在车窗上,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临别时江吟站在落地窗前吸烟的身影——他没让她离开,也没有问她原因。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宽阔的背拢在一层深浓的夜色中,孤傲而决绝。
他颀长的身影每每浮现于眼前,她内心一隅都会传来隐隐的钝痛感。
这个男人,曾经包容她的冷漠和戾气,让她主动收起浑身的棱角与倒刺向外界示好。
她想让所有人知道,她姜皑,也可以去爱别人。
尹夏知放轻声音问:“江吟说什么?”
“他说……”姜皑轻轻咬了下舌尖,将江吟那股子漠然学得惟妙惟肖,“——姜皑,你个没良心的。”
尹夏知手指敲了几下方向盘,笑出声,“这叫全解决了?”
“我说的‘算是’。”姜皑掏出一瓶水拧开,灌进嘴里觉得索然无味,“尹医生,我能喝点酒吗?”
尹夏知思忖,“可以喝一点,不能多。”
姜皑抬起眼,看向窗外渐暗下来的夜色。
因为是晚上,各种负面情绪会积聚而来,尹夏知多次告诫她不要晚上饮酒。
怕她一不小心从楼上跌下去。
姜皑惜命,即便是在最难熬的治疗期,她也拼命忍住轻生的念头。
只因脑海中不断回荡一句话——
有个人,或许还在等你。
湖色礼是S市的年轻人经常关顾的一家酒吧,半清半闹,晚上会有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唱悠扬的法国民谣。
尹夏知泊好车,和姜皑相伴入内。
吧台酒保客气地询问需要什么酒,尹夏知看了眼身侧的人,“调杯度数低的。”
姜皑撇嘴,手指曲起敲着几面,“度数高的,喝一杯就醉的。”
尹夏知气得咬牙切齿:“给你点颜色真的开染坊?”
酒保左右为难,“不如试一试我们店新出的一款女士酒?”
姜皑思忖片刻,就要答应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那款的确适合她。”
来人唇边弯着弧度,眼瞳幽深却色浅,他走到姜皑面前,用一贯清淡的语调说:“好久不见,皑皑。”m.xiumb.com
姜皑往后靠在吧台边沿上,长腿伸着,小高跟挂在脚尖,随着她小幅度的晃动一荡又一荡。
“周总,好久不见。”
她客气礼貌地微笑。
周逸寻有些讶异,这和他印象中的姜皑根本无法重合。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几乎要竖起全身倒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姑娘突然沾染了人间世故。
“皑皑,我是哥哥。”他无奈地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被对方轻易躲过。
姜皑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待缓过神来后扯了下嘴角。
面前这位儒雅谦和的男人正是她母亲改嫁后对方家里的儿子,她名义上的哥哥。
天知道,姜皑根本不想和周家扯上一毛钱关系。
酒保递过来酒杯,姜皑淡睨一眼,“麻烦再换一杯。”
酒保:“……”
他小心翼翼瞅了眼周逸寻,这位女士似乎不怎么领情。
谁知周逸寻不但不恼,反而温和地笑开。
“苏阿姨前几天还在念叨你,明天回去看看?”
姜皑嘴唇碰到杯壁,仰头灌了一口,昏暗的灯光落下,顺着她线条优美的脖颈线过渡至平直的锁骨处,性感而优雅。
一杯酒见底,她才懒懒扫过去视线,“不去。”
末了,又笑着添上句:“谁爱去谁去。”
周逸寻:“你还在怪父亲?”
“那年的事情一定是误会。”他复又说。
姜皑握住杯子的力道下意识加大,忍住起伏的情绪,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不知在极力忍耐什么。
如果不是那个人,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逸寻宽阔的手掌覆盖住她的,“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姜皑猛地站起身,憋了一肚子火气,肩膀微微颤抖,“周逸寻,你不必在我这给他找存在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姜皑有眼睛有心,我自己会看。”
尹夏知见情况不对,连忙挡在姜皑身前,拧眉相劝:“周少,您还是先离开吧。”
周逸寻敛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他用一种极其悲悯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姑娘,“我忘了,皑皑的病……”
这句话不经意间触碰到姜皑心底深深扎着的那根刺,尹夏知下意识回头看她。
“皑皑。”
姜皑垂至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
手腕一抬,掀起桌上那杯他推荐的酒,缓缓走到他面前。
神情冷而淡,瞧着他。
下一秒,一整杯酒从他头顶浇下来——
“你不是说我有病么,怎么样,感受到了?”
周围寂静一片,在场的人看着这场闹剧,自觉将他们视作恋情无疾而终后双方的争执。
酒吧保安走过来询问情况。
周逸寻抹干净脸上粘腻的酒水,似乎从未受过这种羞辱,一向以温润形象示人的男人眉梢眼角溢出狠厉。
他猛地伸手钳住姜皑的下巴,力道之大简直像是要把她骨头捏碎。
“姜皑……”
“周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打破僵持的气氛。
周逸寻收敛好神情,收回手转身面对正向这走来的人,“江总,让你见笑了。”
江吟淡淡地抬眼,与他擦肩而过反倒没停住脚步,直到走至姜皑面前他才停下。
他微微俯身,细长白皙的手指滑过姜皑下颌处被人捏红的皮肤。
“疼么?”他问。
姜皑稍微愣神,被他漆黑的眸子攥住视线一时移不开目光。
只能怔怔摇了摇头。
江吟回身,不着痕迹将姜皑护在自己身后。
“周少,为难女人是不是太没风度了?”
他今天晚上和这位周少洽谈注资的详细细节,谁知谈话到一半,周逸寻站在二楼透明玻璃窗看到些什么,匆匆和说了声抱歉后离开包厢。
周逸寻此人,是S市商界青年一派的佼佼者,鲜少在谈判桌上显露神情。
江吟觉得奇怪,随即跟上来。
却看到那姑娘被他为难。
他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走过来替她解围。
湖色礼外,江吟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划开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乍起。
他不常吸烟,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一支。
姜皑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低着头,脸颊处的手指印还有些红。
江吟把烟按灭在身侧的垃圾桶,“还疼吗?”
她摇摇头,又点头,吸了吸鼻子,“疼。”
低眉顺眼的模样,真被欺负坏了。
江吟叹口气,伸手抚上她的侧脸轻轻揉着,“好点儿了吗?”
姜皑抬头,咬着下唇,欲言又止,“江吟。”
“嗯?”单调的一个鼻音。
“别对我那么好。”
江吟微眯眼,手下的动作故意用力,疼得她整张脸皱在一块。
“还知道疼?”
姜皑瘪嘴,“当然知道。”
他哼笑,声音淡漠没有情绪,“姜皑,你真的没良心。”
姜皑:“……年纪大了,良心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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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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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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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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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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