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骑着马,赶出城去,天黑的时候才到善庄,汪先生正好从春园回来,与她在门口撞见了。
院子门口掌了灯,挑了一对大灯笼,将院子门口照得亮堂堂的,汪先生瞧见红豆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眼睛红肿,很是狼狈,连忙走到马跟前,道:“郡主怎么了?”
红豆松开缰绳,因拽得时间太长,手掌都僵硬不能动了,伸展两下,骨头都在发酸,她欲下马,左脚从马镫上脱下,大腿也僵得不能动了,一个不稳,整个人都往后仰倒,汪先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着急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门房开了门,垂髫小厮上前来扶着红豆往里去。
汪先生着人去通知他夫人,赶紧收拾客房,安排人手,给红豆休息。
红豆入了内院,便有丫鬟来扶,她坐在客房的榻上,表情木木的,脸上泪痕未干,她等了三年多,便是最绝望难过的时候,也低不上现在的情况。
客房外,汪先生可不敢进去,他急得在庭院里徘徊,好容易等他夫人来了,低声交代了两句,催着他夫人进房去瞧瞧。
汪夫人今年二十好几,是寡妇再嫁,经过几年事,是个很温婉和善的妇人,她虽不认识红豆,却看得出小姑娘似乎伤心欲绝,进了房,什么也不说,挑着帘子出去,轻声细语地着人打了温热的水来,亲自端进房去,绞了柔软的帕子,递给红豆,道:“姑娘,擦擦罢!”
红豆眼珠子微动,愣然回神,伸手去接帕子,掌心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汪夫人惊得低“呀”了一声,拉着红豆的手,坐在她身边,抬手替她擦脸。
红豆骑马吹了那么就的冷风,脸上早就干得发疼,热帕子一擦,舒服了许多,人也渐渐清醒过来,她眨眨眼,声音细哑道:“谢谢夫人,我自己来吧。”
汪夫人又去绞帕子,轻叹道:“姑娘手都伤了,怎么能沾水?就让我来吧!”
红豆点点头,道了谢。
三月天,夜里还是冷的,屋子里比外边暖和多了,红豆身子暖了起来,手心手臂、大腿小腿痛意一起传来,她觉着身子都要散架了。
汪夫人替红豆略收拾了会儿,丫鬟就送了热姜汤进来,她又小声嘱咐丫鬟拿药膏进来。
汪夫人递姜汤给红豆,道:“姑娘不知奔波了多久,怕是身子受了寒,喝些去去寒。”
红豆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用稍微好一些的手接了姜汤低头喝了。
汪夫人替红豆上完了药,交代几句,便退了出去,汪先生还守在门口,急急地问她:“郡主怎么了?”
汪夫人道:“估摸着是遇到了伤心事,她没说,我也没问。”
汪先生料想和傅慎时有关,想问又不敢去问,他知道红豆是什么性子的人,本不怕她做傻事,哪知道汪夫人忧心忡忡道:“郡主年纪轻……又是姑娘家……从前你又说她与东家情深似海……”
汪先生吓得浑身出汗,负手道:“我还是进去瞧瞧。”
汪夫人跟了进去,不过她没进屋,只守在外面。
汪先生作了揖,远远地坐在凳子上,问红豆:“郡主,可是六爷有消息?”
红豆手上包着纱布,捧着碗,点了点头,哭着到:“他回来了,中了状元,游街的时候我瞧见他了。”
汪先生惊诧地瞪大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傅慎时回来了!怎么完全没有来找他们!
红豆眼泪又落下来,汪先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他欲言又止,到底叹息两声,咽下了喉咙里的话,起身道:“郡主歇一歇,今夜我叫内子服侍您,且等见了六爷的面再说。”
汪先生很不放心地离开了,叫了两个丫鬟守在门口,示意妻子出去说话。
两人还没商议好,丫鬟急急忙忙来报:“老爷,夫人,有人闯门,说、说是咱们的东家!”
汪先生又是一惊,二话不说,提着衣服大步跑出去迎接,他到了门口,果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傅慎时。
两人时隔三年再见,傅慎时已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男儿。
汪先生又惊又喜,话也不会说了,正想问傅慎时的腿,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傅六给打断了:“汪先生,红豆可在这儿?”
汪先生忙不迭点头,喜得脸都笑僵了,道:“在在在,我领六爷去。”
傅慎时抬脚就往院子里走,他双腿长,步调也大,汪先生只能跑着跟上。
傅慎时一边走一边着急地问汪先生,红豆现在怎么样。
汪先生也不会形容,就将红豆的模样描述了一下,说她手受了伤,呆滞不能言,如同丢了三魂七魄。
傅慎时心口猛然一抽,疼得脸色都白了。
汪先生慌忙添补两句,说他夫人已经替红豆包扎过伤口了。
傅慎时心里还是疼,她手上的伤处理好了,可别处肯定也有伤,还有她心里的伤。
汪先生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合适,速速将人领去客房,叫了他夫人和丫鬟出来,留了两个丫鬟在院子门口守着。
傅慎时进了屋,看到红豆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滞了。
红豆抬头望着傅慎时,睁着泛红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像个泥塑娃娃,娇柔易碎。她的眼睛发花,脑子空白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来了,他怎么会来,他怎么来得及赶来!
傅慎时缓步走到榻前,喉间哽咽不能言,低头看着她受伤的手,探过去拉起来看。
红豆双眼水蒙蒙地看着他,蹙了蹙眉头,站起身子,抽回了手,带着些许哭腔道:“你回来了?”
傅慎时点一点头,将她拥入怀中,揉着她的身子,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红豆这几年个子虽然高了,却不敌傅慎时,如今也只堪堪到他锁骨而已,她的脸贴在他胸口,脸颊都挤得发痛。她很快又想起傅慎时食言的事,便要推开他。
傅慎时这几年没有疏于锻炼,力气又增了几倍,红豆被他锁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红豆挣脱不开,便仰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细声道:“你放开我!”
傅慎时太想她了,他忍着疼,眉头一动不动,等她咬够了,下巴一挪,躲开她的牙齿,便低头往她唇上吻去。
红豆唇上一热,后脑勺也被他托着,整个后背都被他摁在他温热的胸膛,他的唇很热很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鼻尖温热气息喷在她脸上,暧昧得让她迷离的双眼眨了眨。他的舌头灵活地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几乎要将她吞没。
傅慎时不管红豆如何反应,半阖眼眸亲吻着她,许久才离开她的唇,与她额头相抵着,薄唇微张,轻轻地低喘着。他睫毛低垂,扫在她泛红的眼皮儿上,嘴里夹杂着草药的热气吐在她唇上,嗓音低沉地问道:“你恼我了?”
他喉结更突,声音也变了,比从前还要低哑醇厚,像沉沉的古乐器在耳边弹奏。
红豆揪着他的衣领子,怒道:“先放开我!”
傅慎时不放,反将她抱得更紧,托着她后脑勺的手掌往侧面移去,托着她的下巴,略显粗粝的拇指摩在她光滑的脸上,道:“红豆,我终于见着你了……你是不是怪我回来考试却未与你联络?”
红豆不语,这漫长的三年,她度日如年,怎么会不怨恨。
傅慎时胸口起起伏伏,又低头吻着她的发顶,紧紧闭着眼道:“我险些回不来了。”
红豆心口一跳,松了手,闷声道:“什么意思?”
傅慎时略松了些力道,蹭着她柔软的墨发,道:“我一去云南,就被土司囚禁了。”
红豆惊讶地抬眸看他,傅慎时深深凝视着她,灼热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思念。
琇書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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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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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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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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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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