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妈妈亲自拦住了傅慎时,还瞪了殷红豆一眼。
殷红豆心虚地低下头。
廖妈妈走到傅慎时跟前,忧心忡忡地道:“六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昨儿夜里来了客人,廖妈妈早起来就知道了,她心道是傅慎时手里的掌柜,便也没说什么,可傅六腿都没养好,一早上就要出门,她哪里放心得下。
傅慎时抬头直视廖妈妈,道:“我铺子里有些事需得我去料理。”
廖妈妈一脸愁容,道:“不是有铺子的掌柜么,哪儿需得您亲自去?您这腿才好了一些,日日都要药浴,一日都断不得!”
殷红豆扶了扶肩膀上的包袱,傅慎时要用的东西,她都带着呢。
廖妈妈视线瞟过去,却还是抿了抿嘴唇,苦口婆心道:“六爷,若叫夫人知道了,您又惹一身的麻烦。”
秦氏才不会这样好言好语地劝说傅慎时,只会用雷霆手段,逼他好好养腿。
傅慎时两手抱着个暖手炉,道:“廖妈妈不说,母亲不会知道。”
廖妈妈皱着眉,又走近一步,哄着他道:“六爷,天寒地冻的,您回去罢,若再出什么事儿,您的腿可真就……”
傅慎时紧握着手炉,抬眸看廖妈妈,冰冷的眸子里流露出誓死不屈的坚韧,嗓音低沉喑哑道:“那您现在就回去告诉我母亲,说我死了。”
廖妈妈神情一震,嘴唇颤着说不出话来,她嗫嚅片刻,红着眼眶低了头,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六爷您去吧。”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傅慎时知道,廖妈妈会替他隐瞒的。
殷红豆心情复杂地随傅慎时一道上了长兴侯府的马车,不过只坐到城门口,便换了汪先生派来的马车。
傅慎时是要彻底脱离秦氏的掌控。
车夫是武馆里的人,见了傅慎时行了粗笨的礼,迎了他们上车,道:“爷,汪先生已经等着您了。”
傅慎时点一点头,放下了车帘子。
主仆三人坐在车里,傅慎时闭目养神。
赌坊位置离城门不远不近,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进城出城的玩客都很方便。
很快便到了赌坊,车夫领着傅慎时等人从后门进的。
后门门口早就有人等着了,个个身材强壮,穿着蓝色短打袄子长裤,形容粗犷,一身豪气,傅慎时虽瞧着他们面生,他们却认识傅慎时。
领头的一个穿着长袍,山羊胡子,年过不惑的男人上前抱拳,朝傅慎时道:“主子爷好,小的王文见过爷。”
另一个身材健壮,和王文长的有几分像的方脸男人上前道:“见过爷,小的王武。”
一文一武兄弟两个,原先都是在京外开武馆的师傅,与汪先生是旧识,现在都肯跟了傅慎时做帮手。
傅慎时点着头,瞧着两人道:“王文王武,我听汪先生提过你们二人。”
两人一笑,要请傅慎时进去,汪先生就从楼上下来,迎了傅六等人上楼。
后门上去的楼梯很宽敞,可容三人同时通过。
有了王武和武馆里的兄弟在,抬傅慎时上楼梯的活儿就落在他们身上,两个青壮男,一人一边,两手举着轮椅,稳稳妥妥地将人抬去了二楼的雅间里。
汪先生替傅慎时特地整理了一间屋子出来,地上铺着绒毯,轮椅落地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
进了雅间,闲杂人自觉离去,只留有汪先生和王文王武兄弟在屋子里。
一行人坐下说话,殷红豆还站在傅慎时身后,伺候茶水。
汪先生笑看殷红豆,道:“辛苦姑娘了。”
殷红豆动作利索地倒了四杯茶,分别奉给四位,笑道:“这点事儿辛苦什么。”
汪先生接了茶水,王武也接了茶水,面带笑容地望着殷红豆道:“久仰姑娘大名,幸会幸会。”
很显然汪先生提前同王家两兄弟,交代过傅慎时和殷红豆一些事情。
殷红豆笑容俏皮地反问王武:“你说久仰我的大名,那我叫什么来着?”
王武一愣,汪先生就提过主子一些事儿,却并未透露过主子的身份,自然不知道傅慎时和殷红豆的姓名,他眨着眼不知道怎么答话。
汪先生笑呵呵地同殷红豆道:“姑娘见谅,粗人就是这样。”
王武咕摸了摸脑袋瓜子,也咧嘴笑道:“姑娘见谅,汪先生说得对,我王某就是个粗人。”
殷红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破了气氛陌生僵硬的气氛,氛围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
王武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杯茶,王文却是钦佩地看向殷红豆,愈发相信汪先生说的话。
傅慎时脸上也带着极淡的笑容。
相互见过之后,汪先生就招呼兄弟两人先下去。
人走之后,汪先生立刻切入正题,他道:“六爷,赌坊里就是他们兄弟俩管着,坐馆的兄弟们也都很可靠,我特地嘱咐过,您的身份他们不会乱传。”
傅慎时坐着轮椅,即便汪先生不说,身份也实在是太现眼了,不大好隐藏起来,他微微颔首,道:“只要人可靠就行,赌坊里现在怎么样了?”
几人坐在房间里,其实可以听到外边的吵闹声,开门走到二楼的栏杆旁,就可以看到楼下的场景。
汪先生满面笑色地交代道:“按照红豆姑娘说的法子,彩票已经推广开了,楼下正开着,一会儿六爷可去看看。马吊的雅间也开起来了,已经有了不少客人开了房。”
他又继续交代了一些赌坊的情况。
赌坊是个前厅后边两层楼的大院子,从正门进来,就是售卖大小彩票的地方,也有几桌开赌局的地方,不过按照殷红豆提的要求,上有封顶,玩的不大,庄家也不作假,一般客人来也就随便玩两把,热闹的是售彩的几处,小彩三个柜台,大彩一个,从早到晚都围满了人,等开彩的时候,客人就去打马吊,或是赌两把小的。
大厅后边就是二层楼,除去傅慎时住的雅间,上下一共二十间屋子。
这两层楼是阻隔开的,一楼大厅的楼梯着人看管住了,寻常客人若要打马吊,只能在一楼的房间里打,身份特殊的客人来的是时候,都是从角门的小楼梯里引上楼,关上雅间的门,清净又舒服,相互不干扰。
傅慎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六殿下的客人到了没?”
汪先生道:“尚未,我派人去街口和角门守着了,人一到就领进来。”他又问:“六爷可是要亲自迎客?”xǐυmь.℃òm
如果傅慎时亲自出面,很容易暴露,除非他不坐轮椅。
傅慎时点着头道:“自然要的,眼下先生还没找到陪打的人,若是玩着无趣,他们这回买了六殿下的面子,下次再不会来了,需得我亲自陪玩才行。”
陪贵客打牌的人不仅要长相体面,言谈也要上得了台面,这样的人并不好找。
汪先生迟疑着问:“那您……”
傅慎时道:“只好失礼一些,说我腿脚不便,坐着在椅子上不起身作揖便是,其余我自有应对之法,先生不必忧心。”
“那六爷是以什么身份见他们?还有我手下的几个粗人,我怎么交代他们的好?”
傅慎时想了想,道:“那便容我另取一个名字罢,除开先生,我的身份一律不说。”
汪先生点了点头,又笑道:“六爷要不要出去瞧瞧?”
傅慎时正有此意,时砚便推着他出去了,殷红豆快步跟上。
二楼还没有客人,几人站在雅间门口远远地望下去,厅内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殷红豆看向卖票的柜台,买大彩的人嘴里正在报数,一个堂官手里拿着章子,给买票的人戳章,两文钱一张票。
小彩的柜台围得水泄不通,后边开奖的堂官手里拿着骰子正要开奖,一群人挤着探头探脑地看,手里捏着票,嘴巴里喊着自己已经买过的数字。
四个骰子开完,买了票的人一看手里的票据,多半失望,小半欢喜,有个人似乎后知后觉自己中了钱,举着票子高声欢呼着,他身旁的人都挤着要看。
殷红豆正看着这边,门口忽然闹起来了,几个武馆的护院将闹的人拎出去,一点儿没影响到赌坊内的秩序和生意。
傅慎时问汪先生:“那是怎么回事?”
汪先生无奈地笑道:“姑娘说不许十六岁以下的人入坊,门外便写上了这一条规矩。方才那后生看着面嫩,就没许他进来,他的同伴都说他只有十五岁,我便说得拿了户籍文书来证明才行,他拿不出来,又偏要进来,坊里的人轰他好多回了。”
殷红豆语塞,这么执着?
汪先生继续道:“那位是大理寺左寺丞的公子,从书院偷偷跑出来的,就他闹得厉害,现在周围的茶楼酒楼到处都在说这事儿。”
傅慎时回忆了一下,这位大理寺左寺丞好像是个十分严格的人,怎么教出来的儿子连规矩都不懂?
他道:“既然如此,派人去大理寺左寺丞家传个信儿,叫他好好管教他。”
这小公子因为年纪小进不来赌坊就已经是一桩趣闻了,要是再被他爹揍一顿,就更有趣了。
汪先生忍不住笑了,转身下楼吩咐人去办。
傅慎时又进了雅间,殷红豆跟在他身侧,问道:“六爷可想好用什么身份了吗?”
真身份不能用,假身份很容易被人戳穿,不如神神秘秘什么都不透露出来,反倒安全,也不容易受他们怠慢。
他道:“随便取个他们没听说过的名字就是了。”
殷红豆笑眯眯道:“这些个贵公子怕是玩乐高手,哪一个有名的世家他们没听说过的?若撞了别家的姓氏,他们肯定要去四处查问,六爷要取个偏僻的姓名才好。”
傅慎时挑眉看她:“你有主意?”
她嘿嘿一笑,道:“奴婢本姓殷,叫殷红豆,不如六爷叫殷绿豆,哈哈!”
傅慎时睨她一眼。
胆大到没边儿了,连他的玩笑也敢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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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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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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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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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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