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出来的急,只穿着一件蓑衣,为的是给灯遮雨,头上连斗笠都没戴。这会儿早已淋的浑身湿答答。主仆二人相互依偎着回到西跨院。刚刚进门,瑞香走过来道:“娘娘,东院的人来了好一会儿了。”
阿柔将怀中剑鞘拿出,随手往褥子底下一塞,藏了起来。然后才开始由瑞香伺候着更衣。刚刚换上干衣服,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祁修一脚从外头闯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话音未落,看见阿柔两手揪着湿漉漉的头发的样子,下意识的目光微沉,转头走了出去。
阿柔跟在后面:“王妃娘娘那边来人了,你是不是先过去那边看看?她还怀着身孕呢。”
祁修闷闷道:“多话,不用你提醒。”说完掀帘出去了。
秋霭忙忙对外头唤道:“快给王爷撑伞。”
门口侍候的侍女连忙为祁修撑起一把油纸伞来。祁修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一把将那侍女推开,自己冒着雨走了。
秋霭转身望着阿柔:“王爷的头发和鞋子都是湿的呢。”
一旁休息的云墨闻言,愠怒道:“你在诘问娘娘吗?”
秋霭有几分不满的望了云墨一眼,但终究被云墨一身含而不吐的怒火压制了下去,垂下眼皮去收拾阿柔刚刚换下来的湿衣服。
阿柔并不在乎秋霭的态度,事实上,她以前根本就不在乎这府里所有人对她的态度。不过现在云墨除外。她看向云墨:“你身上还有伤,在这里耗着干什么?快去换衣服休息。”
云墨的眼圈顿时又红了:“娘娘,你太仁善。我怎么能放心?”
阿柔笑道:“恐怕也只有你这样觉得。快去吧,咱们一个院儿里住着,我又跑不了。”
云墨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这话对,不管你去那里,奴婢都会跟着。”
“快去吧。”阿柔将她从椅子里拉起,送出门去。
旁边走来一个女孩儿:“给侧妃娘娘请安。”短短一句话,阿柔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浑身一个激灵,猛然跳向一旁,转头望向身后之人:“你?”
那女孩儿抬起头来,一双丹凤眼儿意味不明的望着阿柔:“娘娘,奴婢送给您的荷包,您还喜欢吧?”
阿柔冷下脸来:“你有话要说就说,不说请走。”面对这个曾经从背后插了她一刀,差点儿要了她性命的女子,阿柔真的没那么宽广的心胸不计较。但她也明白,当时的情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让她和青秀易位,毋庸置疑的,她也会像青秀那样做。而且会做的比青秀决绝。绝对不会让二人有机会再次对面相向。
青秀冲着阿柔,无比端庄,无比规矩的再次行了一个礼:“小姐,奴今日是求您来了。”
阿柔问道:“求我什么?”
青秀抬起头:“求你帮我和王爷牵线。”
“……”阿柔有一瞬的摸不着头脑。
青秀似笑非笑道:“小姐,这个忙你一定会帮的是不是?”
阿柔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舒服:“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你不要忘了,当年那一刀,差点儿要了我的性命。按道理,你是我的仇敌,我不杀你已经不错了,为什么要帮你?”
青秀笑的如春风拂面,端庄温柔的仿佛枝头绽放的牡丹:“小姐,若是咱们易位而居,恐怕青秀这时早已是荒冢白骨。青秀那样做,实在也是逼不得已。还望小姐见谅。”
阿柔冷笑一声:“可惜我并没有那样湖海般广阔的心胸。你走吧。我们两个最好永远不要再见。”
青秀跪倒在阿柔面前:“小姐,在这异国他乡,青秀别无依傍,只能斗胆来求小姐成全。还望小姐看在青秀急功近利的毛病上,思量一二。倘若青秀真的脑袋一热,不择手段。在王爷面前说了什么于小姐不利的话,恐怕那也是小姐不愿意看到的。”
阿柔一双青秀的眉毛骤然一挑:“你在威胁我?”
“青秀不敢。”
阿柔垂眸冷哼一声:“是不是并不重要。”她走到中堂之下的椅子前,稳稳的坐下。
青秀站起身,转身望着她。
此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外头雷雨大作,屋里却点着明亮的烛火,点着熏香,一片静谧美好。坐在中堂下主位的年轻女子,明丽端凝,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水墨丹青。
青秀的目光中,不觉就露出嫉妒的神色,轻笑一声,仿佛自嘲又仿佛嘲讽:“小姐可真真是好命。”
阿柔坦荡荡望着她:“青秀,我不杀你,也不会帮你。”
青秀原本踟躇意满,以为阿柔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就算不愿意也一定会屈服了来帮她。阿柔的表现令她瞬间有些绷不住,面上的表情不觉得狰狞了起来:“小姐,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人不眨眼的事情说出去吗?”
阿柔一笑:“如果你敢,你可以试试。”
青秀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咬牙道:“试试又有何妨?”
阿柔冷笑道:“你可别忘了,你有今天是谁的恩德。”
青秀后退了一步:“是你逼我的。如果你肯帮我,自然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阿柔逼视着她:“青秀,原本你刺我那一刀,我心中虽然释放不开,但也还是能够理解的。可你现在的表现,真的挺让我看不起的。为了一己之私的利益,竟然连自己的恩人都能弃之不顾。呵呵,无怪乎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是有你这样的女子,才令天下女子蒙羞。”
青秀望着阿柔:“你自运气逆天,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我呢?我也嫁人了一回,可我的丈夫知道我是谁吗?我不甘心,我要争取,这有什么不对?”
“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阿柔拍案而起:“你尽管去争,尽管去抢。世间道路千万条,难道只有背弃恩人这条路么?”
“那我能怎么办?”
“滚。”阿柔大袖一挥。
“小姐……”青秀看阿柔动了真怒,慌忙再次跪倒在地。
阿柔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抬头向门外唤道:“人呢?把这位姑奶奶好好的请出去。”
瑞香先前去给阿柔取晚餐,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阿柔这样满含怒气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一眼看见跪倒在地上的青秀,急忙去拉她:“青姑娘,快请走吧。”
青秀不得不从地上爬起身,望着阿柔:“小姐,你可不要后悔。”
阿柔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怎样让我后悔。”
青秀转头离去。
这时秋霭从外面进来,问道:“娘娘,青姑娘怎么了?怎么一边哭着一边走了?”
阿柔还没有开口,瑞香白了她一眼:“你要心疼,跟去伺候啊。”
秋霭顿时不悦起来:“我就是随口问问,又没说什么。一个个的全冲我来了。”说完又转身出去了。
瑞香望着她的背影:“怪不得采香骂她是鸽子眼儿,眼里只看得见高处儿。那院儿的就算是条狗,她也看着稀罕。”
阿柔忙活了多半天,中午光顾着给那些送粮食的汉子们盛饭了,自己都没顾上吃一口,此时闻见饭菜的香味儿,肚子里的五脏庙早就闹腾起来,恨不得喉咙里长出只手来,将那些饭菜抓进嘴巴里。也不管瑞香在那里排遣秋霭,自己坐到桌子前,端起饭碗就开吃。
一口米饭塞进嘴里:“咦?”
瑞香转头:“怎么了?”
阿柔将嘴里的饭嚼吧嚼吧咽了,又挑起一筷子饭放在鼻端闻了闻:“这米还怪香的。”
瑞香顿时笑了起来:“先前厨房蒸饭的时候,满府里都飘着香味儿,大家伙儿的哈喇子都快流成河了,都说从来没闻到过这样香的味道。恐怕也就您刚刚才知道这米是香的。”
阿柔一边吃饭一边道:“我先前是知道的,只不过后来又忘记了。”
瑞香站在一旁给她布菜:“这米也不知是什么稻子舂出来的,比那御田的贡米还香。”
阿柔只顾着吃饭,也不说话。
“王爷来了。”外头忽然传来秋霭的声音。话音未落,祁修已经走了进来,几步跨到桌前大刺刺坐下。也不言语。
瑞香见状,连忙使唤人去取碗筷。秋霭已经捧着一套碗碟进来:“王爷,先用奴婢的吧。”
瑞香惊得脸色都变了。在这等阶森严的社会的里,大到封地、府邸、车马,小到一饮一啄,各等阶的人都有各等阶森严的规矩制度。王府中虽然没有宫廷中那么讲究,但祁修再怎么说都是王爷。在宣平府,那就是王,就是天。
这秋霭也真是太大胆了。
阿柔一向是不怎么把府里的人的心思放在眼里的,可能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祁修可就不敢说了。这位王爷虽然在府里的时候少,但绝对不是个和稀泥,稀里糊涂的主。
果然,祁修连眼神都没有多给秋霭一个,伸手从阿柔的手中夺过饭碗和筷子就开始吃。
这下,瑞香的下巴都要惊掉了。祁修不稀罕用奴婢的碗筷这可以理解,可也不至于去吃侧妃的剩饭吧?尤其是,那碗里头还有阿柔咬了半块的肥猪肉。祁修竟然面不改色就夹起来塞进了嘴里。
而秋霭的脸色,清清白白变幻了一阵子,恹恹的收拾起自己的碗筷走了。
祁修吃饭看上去很优雅,但其实速度很快。没等他的餐具送来,他便风卷残云一般将桌子上所有的饭菜打扫一空,末了还把一大碗汤灌进了肚子里。这才从旁边侍女捧着的托盘中拿了手巾,擦了手脸。然后走进东内间,坐在了阿柔的梳妆台前。这架势,分明就是等人伺候他留宿的样子。
瑞香看向阿柔,阿柔低声吩咐道:“去叫幻春来。”
祁修头也没回:“你亲自来。”
阿柔不理他,冲瑞香摆了摆手。
祁修从模糊的镜子里看见她的动作,起身走出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几乎是提着她将她提进了屋里:“我还能吃了你怎么地?”
阿柔站稳脚跟:“我们还是注意些好。”
祁修自己动手宽了外头的衣服,去了冠,散了发,走到床边就往上躺:“嘶……”身下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硌还是轻的,令他吃惊的是,那东西太像剑一类的兵器,令他瞬间就警觉了起来。wWW.ΧìǔΜЬ.CǒΜ
他弹身而起,掀开褥子顿时怔住了。
褥子下横卧着一个玄色镶金色纹饰的剑鞘,那上面展翅腾云的应龙一场醒目。
“这是……”祁修将那剑鞘拿在手中,反复观看,猛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阿柔:“这是韩戍城给你的吧?”
阿柔一愣:“韩戍城?”说完才想起那个人来:“你怎么想到他了?”
祁修嫌弃的将那剑鞘扔在床头矮桌上:“只有西邦人才会用这种四不像的龙做图腾。”
阿柔心中一动:“你可知道一个叫关耀的人?”
祁修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
“那谢崇呢?”
祁修抬起眼皮:“你问他做什么?”
阿柔将自己如何在后院破败的兵房前遇见自称叫做关耀的老人一一说了。祁修不可置信的望着阿柔,神色渐渐紧绷起来。二十年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人暗害的,却丝毫不清楚内中情由。他为了活得那怕一点儿蛛丝马迹,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没想到揭开当年之事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刚刚到宣平府不久,被自己圈禁在府中的小丫头。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换成谁都不能相信,包括祁修。
但是这个话题牵扯到他的父亲,他无法令自己冷静下来。他几乎是鄙视着阿柔,想要用目光将眼前这个女孩儿看透,再看透:“这个故事谁给你编的?韩戍城?献?或者还有别人?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娶谢崇的庶女,自己想出来的?那这剑鞘,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阿柔想到祁修可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但是没想到他会怀疑别人,尤其是怀疑到献的头上,这是阿柔十分不能忍的。她顿时沉了脸色:“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爱信不信。愿意怀疑谁就去怀疑谁,但是请你不要拿公子来做文章。你自己都说过,他是个干净的人。而且,他又有什么理由来编这样一个故事呢?即便是他编了,又怎样让人告诉我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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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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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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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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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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