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那个……”她真的很不忍心去打击挺着大肚子的齐思甜,下意识的顾左右而言他:“我让人给你整个小厨房。”
齐思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的年纪其实比阿柔大不了多少,能做到不当场变色发飙已经很难得了。不管怎样说,她都是祁修的正妃,可是她这半年来过得什么日子?她一个孕妇,想吃点儿东西都不行,还得祁修亲自下命令,厨房才肯对她重视起来。就算这样,那点儿补品端上来,还不够寒碜的。
“不用。没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我坏了妹妹你定的规矩。”齐思甜简直是在咬着牙笑。
可惜阿柔心里有事:“还有个事……”
“你是当家人,有事吩咐就行。”齐思甜咬着牙也笑不出来了。
“那个……”
“是不是小厨房缺银子啊?”
“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齐思甜再也沉不住气了,声音跟着冷厉起来。
“祁修想娶小老婆。”阿柔一口气说出来,过了好久没听到齐思甜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的侧头看向她的脸色。只见齐思甜的脸色由铁青渐渐恢复了平静:“原来是这个啊。”
“您……您没事吧?”齐思甜的反应,让阿柔心里十分没底儿。正常女人听见自己丈夫要娶小老婆,不是应该很生气吗?齐思甜这是什么反应?气过头了?
“我能有什么事?”齐思甜看向阿柔:“倒是你,你刚刚吞吞吐吐,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阿柔点头:“你可千万保重身体,祁修这样做,确实挺不是东西的。可是,能怎么办呢?你都嫁给他了,还怀了他的孩子。要是气坏了,才得了他的意。所以你千万不要生气,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开开心心的。”
齐思甜诧异道:“你……你叫王爷什么?”
阿柔以为齐思甜到现在了,竟然还不知道祁修的名字。于是说道:“宣平王爷姓祁名修,字默之。”
“我知道。”
“哦……”
阿柔话说完了,悬起的一颗心也就落地了:“那个,我先走了。过几天,府里要唱戏。您要是喜欢就过去看看,不喜欢就……”
“不年不节的,唱戏做什么?”
“那个……祁修的小老婆是谢之东的庶妹,祁修说,她哥哥是北羊关总兵……”
“明白了。”
“啊?”
齐思甜反过来嘱咐阿柔:“好好办,办的热闹些。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阿柔怎么都觉得她心里憋着事,自以为是的劝慰道:“您要是生气,现在发泄一下也是使得的,那怕打我几下呢,我都撑得住。可千万别到了那天再发火。祁修那个人,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视人命如草芥。要是你给了他没脸,他发起火来,受苦的还是我们自己。您身份虽然尊贵,但是北国那么遥远。就算您娘家想要给您撑腰,也是够不着的。”
齐思甜看怪物一样看着阿柔:“谢谢妹妹的提醒,我自然知道该怎样做好一个正妻。”
阿柔到了此时,虽然还是不放心齐思甜,可是也无计可施。叹息了一声,向齐思甜告辞出了东跨院的上房。
采香和幻春接住她,主仆三人依旧穿过正房院子往西走。采香看看左右没人,说道:“娘娘,你怎么那样说咱们王爷?”
阿柔心里发愁,根本就没有听她说什么,问道:“什么?”
只听一个清朗的男人声音接口道:“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王爷。”采香和幻春吓得齐齐跪倒在地上。
阿柔转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祁修:“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祁修道:“我原本就站在这里的。你自己没看见,难道也能怪我吗?”
阿柔针锋相对:“我可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祁修从台阶上走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纳妾吗?”
阿柔摇头:“不想知道。”
祁修似笑非笑道:“我怕你管家,哪一天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阿柔眉头一皱:“王爷谬赞了,草民不敢承受。”
“呵呵。”祁修笑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样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阿柔斜眼看着他:“你听说过熬人油吗?”
祁修神色一僵。
阿柔接着道:“就是把人打死,扔进大锅里,架火来熬。熬出来的油脂收集起来,用来点灯。那灯光十分的明亮,气味馥郁芳香。置身其中,让人分不清身在人间还是地狱。”
阿柔说完,成功看着祁修变色。抬起叫来继续往西跨院去了。
祁修一眼看见依旧跪伏在地的两个丫头,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伺候。”
采香和幻春没敢说话,从地上爬起来,向后退了数步,这才转身去追阿柔。
阿柔走进西跨院,抬头看了看院子上空辽远的天空,胸中一股愤懑无处发泄。看见墙角竖着一个扫把,拿过来冲着院子的花草一顿抽打。
六月的天气很热,一会儿功夫她便汗流浃背。可是她的心中却仿佛烧着一把火,越来越旺,无法自控。
“娘娘……”采香和幻春试图过来劝她。
阿柔拿着被打断的扫帚把儿,指着她们:“不要过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厢房里修养的云墨听见外头的动静,强撑着出来,跪倒在阿柔面前:“娘娘,奴婢知您心中愤懑,故而也不劝您。您要实在气不过,奴婢原作那替死之人。”
阿柔冲着云墨吼:“你起开。冤有头,债有主,不管你的事。”
云墨就是跪在院中不起。
阿柔扔了扫帚把儿,站在当院的烈日之下,仰天长哭。她老早就想痛快的哭一场,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祁修要讨小老婆,在她心目中就是置身怀六甲的北国公主于不顾。而她不但对此无能为力,还要被迫替祁修操办纳妾事宜。她深深的感到这是莫大的耻辱。对于她的国家,她的公主,以及每一个北国人的羞辱。她就像个眼看着母亲被侮辱,却无能为力的孩子,除了用大声的哭泣来表达自己内心强烈的不满,别无他法。
“王妃到……”侍儿的声音传来。
齐思甜挺着大肚子缓缓从月亮门那边走过来。
“公主……”阿柔顿时觉得更加委屈,哭着跪倒在地,两肩颤抖,不能自抑。
“唉……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齐思甜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美。她伸出一双羊脂白玉般的手,略略弯腰去扶跪在地上的阿柔:“咱们自家姐妹,何必行这样大礼?”
阿柔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强自压抑着想要不在齐思甜面前哭,可是压抑不住,泪水顺着脸庞哗哗向下流,哽咽道:“我没用……”
“好啦,好啦。别哭了啊。”齐思甜仿佛哄孩子一般,柔声和阿柔说着话。一边抬起袖子,想给阿柔擦擦眼泪。阿柔连忙避开,自己撩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别……别弄脏了您的衣服……”一句未完,泪水又淌了下来。
齐思甜拉着她的手:“你去过我那里,我还没有去过你屋里呢。带我去看看。”
阿柔顺从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两人进了屋子。阿柔屋子抽噎不止。
齐思甜里屋,外屋转了一圈,望着中堂上的画:“这画倒是不错。”
阿柔这才注意到那中堂的画上,画的是北羊关一带的山水。不知道还不怎么样,这一下看见故乡山水,瞬间又无比悲痛起来。看着那山水又默默流了一阵子眼泪,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齐思甜见她终于平静下来,如嗔似怨:“你啊。亏你早上还巴巴的跑去劝我,要我千万不要生气,怎么转而就自己气成这样?让人知道,咱们宣平王府的铁娘子,就是爱哭鬼,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阿柔吸了吸鼻子:“我也不想哭的,可是……”说着,鼻子又酸了。
齐思甜将她拉到凳子上坐下,站在她身后轻轻搂着她的脖子:“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和王爷自幼的情分,自是旁人不能比的。可是,有句话,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要告诉你。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最是平常。况且咱们王爷那样的人物,那样的身份。
这女子,为人妻子,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能嫉妒。如今才只是这样,你就气恼起来,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阿柔哽咽道:“您就一点儿就不在乎的吗?”
齐思甜将头贴在她法顶上,声音温柔而悠远:“谁让咱们生成女子呢。”
阿柔听着她语气中不经意的酸楚和无奈,心头不由得一阵阵更加的酸楚起来。
“好了,不哭了。”齐思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在南都的时候,你特意包饺子给我,我就说要谢谢你。谁知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又承蒙你的照顾,在我院里开了小厨房。我无以为报,让人捏了几样饺子,正说请你。不如这样,让她们煮了送过来,咱们一起吃吧。”
阿柔也不客气:“好。”
齐思甜当真命人端了好几盘饺子过来。每一盘一个花色。有捏成金鱼状的,有捏成月牙儿状的,还有元宝状的,更有一盘,小小的饺子,鼓鼓的肚子。每一个都只比拇指肚儿大那么一点点。
齐思甜亲自给她往碗里夹:“这是黄花木耳馅儿的,这是鸡蛋韭菜馅儿的,这是羊肉的……”
阿柔第一次知道,原来饺子可以做出这么多种花色,这么多种馅料的。可怜她,小时候过年能吃到一碗带荤油的饺子,都幸福顶天了。
不过,因为她刚刚大哭了一场,没有什么胃口,齐思甜又在她旁边亲自给她往碗里夹,导致她精神十分紧张,更加的吃不下去。阿柔只勉强吃了两个素菜的,就再也无法下咽了。
齐思甜见状,也不强求。将那些饺子留下,带着人走了。
阿柔前一天颠簸了一天,深夜才回到府里,一早就又起床点卯,本身就十分劳累。这会儿又哭了一场,脑仁痛的厉害,只想睡觉。于是进了里屋,也没摘头上的簪环就倒在了床上。
但是,越想睡觉,越睡不着。口里也焦渴,心里也发慌,十分的难受。唤道:“幻春,给我倒口水来。”
一只手将杯子递过来。阿柔睁开眼睛,看到那只手一愣,转头向身后望去:“你来这里做什么?”
祁修将她拉起来,把茶杯凑到她唇边。
阿柔赌气的别过头去。
祁修无奈,将茶杯放到一旁:“要是你因为我纳妾这样生气,我一定会很高兴。可是,我心里清楚,你并不是因为这个。”
阿柔撅着嘴:“算你说对了。”
祁修望着她:“何在,你若是男儿,我一定不敢留你性命。”
阿柔抬起眼皮看着他:“我若是男儿,定在战场取尔南贼狗命。”
祁修点头:“我信。”
“那你还敢留我在你身边?让我替你管家?你就不怕我一把毒药,要了你全府人的性命?”
祁修道:“你敢,但是不会这样做。”
“何以见得?”
祁修微微一笑:“因为你不是男人。”
“女人就不会杀人吗?”
“会。”
“知道会,你还敢这样?”
“因为我是祁修。”
“疯子。”
“呵呵……”祁修忽然低笑起来,一开始是闷闷的,后来就滚到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捂着肚子笑。
“你有病啊。”阿柔蹬了他一脚。
祁修笑着笑着,忽然不将头埋在丝被下不动了。
“笑死了?”阿柔伸手拉开他脸上的丝被,只见祁修两眼圆睁,眼泪长流。丝被被猛然拉开,他连忙用手遮住了脸:“不要看。”
阿柔道:“以为我稀罕?”
祁修默然良久,用衣袖将泪水擦去,坐起身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着急纳妾吗?”
“不想知道。”
祁修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你可以认为我反复无常,认为我阴晴不定,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你绝对不能怀疑我薄情寡幸。我这样着急纳妾,是逼不得已你知道吗?”xiumb.com
阿柔翻个白眼:“你怎样,我不感兴趣。”
“如果我死了,又会打仗呢?”
阿柔的心咯噔一下,终于睁眼看向祁修。
祁修道:“你莫忘了,我娶的可是北国公主。我的婚事关乎着南北两国的和平与否。”
阿柔道:“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杀你。我要报仇,会像男人一样在战场上向你们南人讨回血债。”
祁修苦笑一声:“别忘了你是怎么来的南国。”
阿柔语塞,她是听了公子的话,自以为是作为刺杀马啸的细作,混在乐伎队伍里来的。她不想那样,但还是那样做了。
祁修道:“人生,总是会有许多无可奈何,不是吗?你想像男人一样上战场,但事实呢?你不是男人,注定不属于战场。”
“这和你讨小老婆有什么关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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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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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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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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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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