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老太太粗糙弯曲的手指上下翻飞着,也不见怎么灵巧,但一张美人的脸渐渐就出现在她的手指下。除了还是泥土的颜色之外,口鼻眉眼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哇……”阿柔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此刻对于这老太太的崇拜之情。
老太太也并不谦虚:“年轻的时候,我婆婆总是骂我笨。我不服气啊,偷摸扎了一个夜叉,夜里放在她的门外,吓得她一整夜不敢上茅房。后来又扎了一个老头儿,放在她窗户根儿。她以为是我公公上来找她,自己要死了。哭了大半夜……”她一边说着,一边得意起来,忍不住呵呵的笑出声。
阿柔有些不明白:“你婆婆为什么骂你?”
老太太毫不在意道:“天底下哪有婆婆不难为媳妇的?说起来,我婆婆也就是嘴巴凶了些,旁的还是很好的。从来没让我吃过剩饭,也没有戳过我一个手指头。”
阿柔更加不解:“婆婆为什么要为难媳妇?”
老太太想了想:“谁知道呢,大约是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吧。”
阿柔摇头:“我奶奶从不骂我娘,有了好吃的先给我,我不吃就给我娘。她从来都舍不得自己吃掉的。”
老太太愕然的抬头:“囡囡,你可莫要吹牛喔,我老婆子活了快六十岁了,你讲的那样的婆婆就在说书的嘴里听过。”
想起当初的家,阿柔无不怀念:“我真的没吹牛。我奶奶和我娘一直都很好。没有像别人家那样争吵过。”
老太太低下头,接着干手里的活计,无不羡慕道:“囡囡,你有福,你娘也有福哦。”
“唉……有什么福?要真有福气,也不能只剩下我一个人。”阿柔有些伤感起来。
老太太也跟着叹气,两人都沉浸在伤感中,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许久,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想那些做什么,身上没病死不了人。高兴一天是一天。”
阿柔觉得这话有道理,要是她整天不开心,九泉之下的父母和奶奶知道了,一定会跟着难过的。想起父母和奶奶,阿柔不由想到,自从她逃离田家村,几年间也就那次在山上遥遥祭拜过一次他们,也不知他们在九泉之下过的好不好。她望向那老太太:“老人家,你说我要是在很远的地方给我爹娘和奶奶烧纸,送东西,他们在地底下能收到吗?”
老太太毫不犹豫道:“只要心诚,自然是能够收到的。你烧纸的时候,记得往地上画个圈。那个圈不要画严实了,要在冲着你家坟地的方向留个口儿。一边烧纸一边叫你父母和奶奶。阴差收到你烧去的钱和东西,就会给你爹娘和奶奶送去。”琇書蛧
阿柔闻言,顿时精神一震:“老人家,你叫我扎纸好不好?我要扎一个房子给他们住,还要扎很多粮食,很多鸡鸭,猪,还有牛……”
老太太道:“你费那劲干啥,直接扎座金山、银山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取用,愿意买啥就买啥多好。”
阿柔想了想:“那要这样的话,都烧送金山银山,底下的人吃什么?金子、银子又不能当粮食。我还是扎粮食和布匹,鸡鸭更实际些。”
“随便你。”老太太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美人脸,接着道:“那你先去砍竹子,劈竹篾学扎房子吧,那个简单些。”
“哎。”阿柔应了一声,干劲十足的拿了那把弯头柴刀往后腰上一别:“我这就去砍竹子。”到了这时她才知道,风干了的竹篾是不能用的,怪不得她弯几根折几根。
老太太道:“这城里的竹林都是有主的,你可不要乱砍,被人捉住可不好。”
阿柔问道:“那去哪里砍?”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美人脸,走出后门指着不远处一片葱葱郁郁的竹林道:“你沿着这座竹林边的小路走,那边有一条小河。顺着小河往上走,过一座石桥有个荒废了的园子,围墙都倒了。那里的竹子没人管,你从围墙倒了的豁口进去,砍了就赶紧回来。那里好多年没主人了,万一冲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就不好了。”
阿柔雄赳赳气昂昂:“我记下了。”
顺着小路果然看见一条小河,再往上河面上果然有座灰白色的石桥。石桥边上就是一带斑驳的围墙,有好几个地方倒塌了,到处荒草丛生,期间也有零零散散的竹子,只不过太细小了,阿柔看不上。
她从围墙倒塌的豁口里跳进去,围墙内就是茂密的竹林。此时虽然已经到了冬天,可南国的冬天除了湿冷些,气温远比北国要高很多。故而这些高大的竹子依旧郁郁葱葱,和北国那些到了隆冬就灰绿一片的竹子大不相同。
阿柔捡了一根自认为十分满意的竹子,挥刀砍倒。竹子很高,向一旁倒下去的时候难免惊动林中栖息的飞鸟。阿柔吓了一跳,好拍了拍胸口抚慰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准备将竹稍和竹枝砍去,方便把竹子扛走。才砍了两下,忽然发现竹竿上有一个仿佛虫眼的疤痕。她心里好不失望。准备把长虫子这段砍去不要了。一刀下去,一股清冽的液体从竹杆里冒了出来,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阿柔有些傻眼,竹子里能长出酒来?
她伸手接了一点儿那液体,闻了闻,又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准备舔一点尝尝。
“哪里来的小贼,偷我的酒喝?”一声清咤将毫无心理准备的阿柔吓得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活该,让你偷东西。”
阿柔顺着声音抬头,只见两根高大的竹子中间,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岔开双脚分别勾住一根竹竿,晃晃悠悠站在上面。
阿柔道:“你是谁?”
那女孩儿其中一只脚松开竹竿,顺着另一根竹子从上面快速的爬了下来,伸出一只手,十分轻佻的去捏阿柔的下颔:“这句话应该我先问你吧?”
阿柔将头一侧,轻巧的避开她的手:“这园子早就荒废了,你说是你的,拿出证据来。”
那女孩儿伸手捏空,并不死心:“我就在这里,要什么证据?”
阿柔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再次避开她的手:“说话就说话,这样动手动脚做什么?”
“我看你长的漂亮,喜欢你啊。不如你来给我做媳妇儿?”那女孩儿斜挑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目中全是调笑之意。
阿柔迫不得已又退了一步:“你又不是男的,娶媳妇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男的?”那女孩儿有些笑不出来了:“莫非你怀疑我的性别?要不要我脱了裤子给你看?”作势就把手放到了腰带上。
阿柔眉峰一挑:“好啊。”
“哎,你不是吧?我真的男的。”
阿柔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啊。你脱,我看着就是。”
那女孩儿有些装不下去了,指着阿柔咬牙切齿:“你们南国女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阿柔下意识再次将那女孩儿上下打量了一遍。说实话,这女孩儿除了个子比寻常南国女子高一些,身材壮实一些之外,丝毫看不出有别的什么不同。南国人普遍长得白,就算是中年大妈都细皮嫩肉的,少有皱纹。小姑娘更是水灵灵的。
眼前这姑娘比起南国姑娘,有过之而不及。她的皮肤不但白,而且比丝绸还要光滑润泽,真要找个什么来比喻,除了阿柔在雁鸣关见到的来自西邦的奶冻、奶皮子之外,再没有东西可以比拟。
双眼皮儿、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儿。身上穿的是南国男子的长袍,一头黑鸦鸦的墨发束在头顶,做未曾弱冠的少年打扮。但是,她发育的太好了,长的又太漂亮。不管怎么打扮都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姑娘家。
“你看什么看?”那女孩儿此刻,反而被阿柔的眼神给看毛了。青秀的眉毛一皱,面色寒了下来。但美人儿就是美人儿,就算是生气也很好看。
阿柔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两眼:“你长的好看啊。”
“好看你也不许看了,你闭上眼睛。”
阿柔出身贫寒不假,但她幼时在家中是父母奶奶的掌中宝,后来跟着铁四郎到了边地,铁四郎大小也是个偏将,手底下也很有些弟兄。她是铁四郎的徒弟,就算是那些兵痞、兵油子看见她也绝少敢真的捉弄她,所以,她的性格里,从来就没有自卑,忍气吞声这一条。
这女孩儿要是不耍蛮横,阿柔也不见得会捉弄她。可惜这姑娘不知道,眼前这个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清清瘦瘦的小姑娘,原先可是在军营中和那些老兵油子混了四年的假小子。她上过战场,和军汉打过架,甚至和人一起逛过花楼,要是脸皮厚起来,眼前这女孩儿只有给她拾鞋的份儿。
那女孩儿不让她看,她偏要看,还要装出一副饿狼看见了美娇娘的样子去看。
那女孩儿被她盯的越发不自在,却又端着架子不肯低头,恼羞成怒:“你聋了吗?再看别怪姑奶奶对你不客气。”
阿柔捉住她的话柄:“你不是男人吗?被人看看又怎么了?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不许看就是不许看。”女孩儿被气的柳眉倒竖。
阿柔不过十五岁,正是少年心性,那女孩儿越是被自己惹的生气,她心里越得意:“我就看了,你对我不客气又能怎样?”
“你……你……”那女孩儿指着她,气的脸都红了,粉面香腮好像两个红苹果,引诱的人光想咬一口。手腕一抖,也没见她从哪里抽出一根皮鞭,挥手一鞭就像阿柔抽来。
可是姑娘,这是竹林里啊。而且是茂密的竹林。鞭子是软兵器,还很长,这样狭窄的地方是施展不开的。
果然,那一鞭没有抽到阿柔身上,反而被竹子一挡,缠在了竹竿上。气的那女孩儿用力往回扯,越扯那鞭子在竹竿上缠的越牢。她果断的撒开鞭子,弯腰探臂丛靴筒里拔出一柄短刀。将那刀鞘丢在一旁,挥刀向阿柔刺来。
阿柔顿时变色:“你来真的?”急忙闪身,堪堪避过那短刀,一把扣住了那女孩儿的手腕用力向旁边的竹子上磕去。
“啊……”那女孩儿痛呼一声,手一松短刀落在了地上,但紧跟着抬腿屈膝向阿柔小腹顶去,招式十分狠辣。
阿柔临敌经验还是有一些的,毫不犹豫抬腿将她的膝盖撞开。
“哎呀……”那女孩儿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招式虽然狠辣,但不难看出平常娇生惯养。习武之人,连这点儿疼都受不了,还谈什么对敌?
阿柔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反身一个大背跨,将那女孩儿从自己肩膀上扔了出去。
扑通一声,那女孩儿后背着地,重重摔在了地面上。竹林的地面上落着厚厚一层竹叶,比起摔在泥土地上要轻很多,但还是够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喝一壶的。
她扶着后腰,眼泪哗哗的向外流:“你这该死的南国女人……你等着瞧……”
阿柔本来看见她哭了,还挺过意不去的,这时听她还骂人,那点儿过意不去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弯腰看着她:“你再骂,信不信我还会揍你?”
“我就骂了,就骂了……”那女孩儿哭着,猛然趁阿柔不防备,一个鞭腿扫向阿柔的小腿。
阿柔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跃身而起,想着避开那女孩儿的那一腿。那女孩儿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躲避,另一条腿紧跟着抬起向她扫来。
阿柔虽然避开了她第一腿,但成功被她第二腿扫中。扑通摔了下来,小腿生疼,似乎断了一般。那女孩儿翻身从地上跃起,紧跟着又飞起一脚直奔阿柔的侧脸。招式一如既往的狠辣。
阿柔此刻完全没了捉弄她的心思,伸手硬生生捉住了那女孩儿的脚腕,用力一扯将那女孩儿扯翻在地,手脚并用的爬过去骑在了那女孩儿身上,挥起手照着那女孩儿的臀部就是几巴掌。
那女孩儿不甘示弱,奋力挣扎着。若是论身手,这女孩儿绝对在阿柔之上,但是她吃亏就吃亏在临阵经验不如阿柔丰富上,所以才一而再的吃亏。
先前阿柔将她摔地上的时候,一时心软大意,才着了她的暗算,挨了她一脚。这时无论这女孩儿怎么挣扎哭泣,她都是不会再心软了的。那女孩儿越是挣扎,想要翻身而起,她越是手上用力,使劲的打她。也不知打了她多少下,那女孩儿爬在地上呜哇的痛哭着,不再挣扎了。
阿柔这才停了手,凶神恶煞道:“你还打不打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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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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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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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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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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