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捏着手机面无表情。

  成俊正要说话,秦颂先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来情绪:“我出去一下,你们继续。”

  一块儿打牌的朋友看着他就这么走了,面面相觑。

  成俊若有所思地瞅着他的背影,他跟秦颂好友多年,虽然秦颂早就练就了情绪不外漏的神功,但是毕竟是个人,不可能百分百做到跟机器一样的,他分明注意到秦颂捏手机的手用着很大的力气,仿佛下一刻就能把手机给捏碎了。不过,秦颂既然那么说,那就是不用他们插手了,领会到这一层意思,成俊跟大家挥挥手:“不管了,我们玩。”

  秦颂来到船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侧板边缘的两个人。洛溪被绑住了手脚站在那儿,嘴里塞了块布。她的边上是个服务员,手里还拿着把餐刀顶着洛溪的脖子,见到秦颂以后,那服务员拿着刀往脖子上虚空划了划,用她那沙哑的仿佛被痰堵住了喉咙的声音威胁道:“停!站在那儿,不准过来,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不要打任何主意,否则我直接把人扔下去,你现在就把手机扔了。”

  秦颂从接到电话开始就在思考这个人是谁,但是并无头绪,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没看出是哪个,不过这不是重点,不管如何,保证洛溪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他听完服务员的话以后,不动声色地站定,照着她的话做完后,开口问:“你想干什么,先把人给放了。”

  胡潇潇在见到秦颂以后,那胸中滔天的怒火就腾的一下烧了起来,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脸扭曲变形:“想让我放人?可以!”

  她站在高处俯视着秦颂,黑夜里男人的双眼灿若星辰,即便是站在低处,他依旧那么骄傲矜贵,凌厉的气势却一分没减。

  似乎就算零落成泥碾作尘,这个人依然能够如高山之雪一般清高冷傲。

  那神情那气质。

  真是讨厌!

  胡潇潇的呼吸渐渐变深,她浑身颤抖,情绪激动,拿着刀的手轻轻地抖着,看上去随时都能伤到洛溪:“秦颂,我要你向我跪下来道歉。”

  秦颂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这样,也不敢随意激怒她,只是迂回地套着话,想要从中找出头绪寻找突破口,他目光如炬,声音慢慢的:“我应该不认识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胡潇潇的胸腔剧烈地抖动着,呼哧呼哧的从肺部发出难听的响声,洛溪跟她挨得近,体会更加明显清楚。xiumb.com

  “你不认识我?你把我害的那么惨,居然说不认识我,是啊,我这样的小人物,你怎么可能知道呢?”胡潇潇的声音在夜色中仿佛是破空而出的一阵寒风,叫人胆颤心惊,“我也让你弄明白,到底要向谁道歉。”

  她瞪着双目,冲着秦颂咆哮:“胡潇潇!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秦颂眯了眯眼睛,反应过来是谁。他记忆力很好,无关紧要的人也记得住,何况这女人还曾经惹毛过自己。

  不过,真是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到绑了洛溪来威胁自己。

  秦颂垂下眼睫,像是在思考,随后轻笑一声,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笑声显得特别突然和诡异,他忽然抬起双眸,直视着胡潇潇:“为何要道歉?”

  胡潇潇被他那如利剑一般的目光射到,人差点没有僵住,那目光太过可怕,她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惨笑几声,面容癫狂,整个人跟个□□一样随时都会爆炸:“你把我害成这样,不该道歉吗?你毁了我,毁了我的事业,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是你,你这个恶魔。”

  秦颂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连带着洛溪都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拉下去,忙说:“你冷静点。”

  胡潇潇见他紧张,脸上挂上了稳操胜券的表情:“我很冷静,我只要你道歉。”

  秦颂虽然知道这女人跟疯了似的没道理可讲,但是还是在努力跟她谈判:“可以,你把人放了。”

  胡潇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冷笑几声:“不要跟我谈条件,你也别想拖时间,我数到三,如果你不做,就看着她掉下去吧,哦,我提前还会在脖子上割上一刀。”她的话残忍冷酷,你说她疯了,偏偏不是疯言疯语,还颇有条理,跟个天生的犯罪者一样。

  洛溪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冷风吹在身上也感觉不到寒冷。她时刻警惕着胡潇潇手中的刀,还得留意身后,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要知道,本来自己就不大会游水,游泳池里都游不好,更何况是这么深的水面,而且手脚被捆,要是真掉下去,简直是死路一条。

  之前,自己在喷泉池里还说遇到水总能出事,果然被自己说中了。

  现在这么大一片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真是乌鸦嘴。

  以后,一定再也不要离水近了。

  只是,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洛溪的心沉了沉:还有以后吗?

  “3!”

  “2!”

  秦颂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

  洛溪的心怦怦直跳,后背出的冷汗都被风吹干了,贴在身上异常难受,但是她这个时候可顾不上这些,她很害怕,也很忐忑,没人会不怕死的,何况她活的好好的,根本不想死啊。

  胡潇潇见他一动不动,内心深处的愤懑压抑不住,怒气冲冲地高声嚷道:“怎么,你不愿意,还是说这个女人的生死你根本不在乎?”

  秦颂不答反问:“胡潇潇,你说我害了你,你是指你的脸吗?还是什么别的?或者说是把你封杀,如果是这些,我们都可以商量。”

  看他说的多简单啊。

  都可以商量。

  是啊,对他这样的人,想捧一个人容易,想毁掉一个人也很容易。

  只是早点怎么不向她伸出手呢?

  现在才说。

  胡潇潇闭上眼睛,因为手术失败的关系,连眼睛都没法正常地闭合,就跟个怪物一样,她嘲讽:“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给我道歉。”说完,她嗓子里面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跟僵尸一般,黑夜中听起来很是恐怖。

  “1!”

  伴随着她最后一个倒数。

  秦颂在同一时间跪了下来,动作很轻,却重死千钧,声音沉沉如海洋深处的静波,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却蕴含着能毁天灭地的力量:“胡潇潇,我很抱歉。”

  洛溪不敢置信地睁眼望着他,他神色自然,直直地望着自己,眼神坚定。他穿着素净的白色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扣住遮住了漂亮的锁骨,领带在风中轻轻飘着,不久前还是自己亲手帮他把领带系好的。他就跟一株小白杨一般,傲骨铮铮,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可是现在,为了自己,居然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洛溪只觉得心痛的忘了呼吸。

  她的双眼瞬间流下了眼泪,情绪汹涌澎湃,无法克制,想要说话,却被堵住了口。这个时候对她来说死亡已经不再那么可怕。她忘了自己的险境,忘了周遭的环境,她的眼中只有一个人,她定定地深情地望着秦颂,这个为了她下跪的男人。

  古语有言:男儿膝下有黄金,虽然现在并不流行这样的话。可是洛溪知道,对于秦颂这样的人,下跪求人对他来讲,说不定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脑海里晃过一句话。

  在爱情的事上如果考虑起自尊心来,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实际上,你还是最爱自己。(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而秦颂现在这一跪,直白明了,心意袒露无疑。

  就像当初他为了保护自己宁愿自己受伤一样,这个深沉内敛的男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爱你,跟自己表白的时候也是干巴巴的语言,但无时无刻不在印证着他的深情他的保证。

  洛溪想到秦颂骂温晏的话,姓温的都是情种吗。现在,她想纠正一下,应该说流着温家血液的人都是情种吧。

  胡潇潇也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笑得很畅快,只是笑声凄厉,像是林中的某种鸟兽,带着阴沉的死气,她笑得挤出了眼泪:“秦颂,你也有这么一天。”

  “可以放人了吧。”秦颂沉着地说,“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

  胡潇潇凑到洛溪身边,双眼充血,如被恶魔纠缠一样低声说:“原本我打算让你跟我一起陪葬的,不过,没想到秦颂真的会下跪,我也要说到做到对不对……”

  洛溪听到这里还以为她准备放过自己,浑身一轻。

  胡潇潇疯狂地大声道:“我不甘心,我恨你,我要你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她忽然出手狠狠把洛溪推了下去,看着洛溪下坠,嘴角露出恶毒的笑容,“生死有命,看你运气了。”话说完,像是解脱一般也跟着跳了下去。

  秦颂眼睁睁地看着洛溪在自己的眼前被推了下去,他发指眦裂,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随即立刻像一阵风一样地冲了上去。

  耳里传来了巨响。

  是落水的声音。

  秦颂来到船边,顾不上思考就跳了下去。

  洛溪因为被捆住无法动弹,下沉的很快。水里很冷,很冰,寒凉入骨,水里很暗,黑沉沉的,就跟个巨大的吞噬万物一样的黑洞一般,又像是十八层的地狱无数的邪恶的手伸出来抓住了她想要把她拖进那深渊之中。她的眼睛渐渐无法睁开。

  秦颂。

  你在哪里?

  身体莫名地变轻了。眼前仿佛出现了熊熊的红莲业火。

  洛溪的脑子越来越沉。

  因为游轮行驶的关系,就算时间很短,落水的地方也跟目测会有差别。想要确认具体的地方本来就难,何况还是黑暗的水中。

  秦颂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洛溪还在等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水中的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折磨。他不敢深想,只知道一定要找到人。这个念头占据了他的大脑,无法在思考,他的冷静他的沉稳通通远去了。

  除非找到人,否则他会一直找下去,不死不休。

  终于,在水深处,他看到了人。

  他疯狂地游过去,像是抓住了此生唯一的信仰一样紧紧抱住了人,察觉到洛溪没有反应。那一瞬间,秦颂整个头皮都炸了,脑海里的血管像是要爆炸了,差点没喘上气,好在还留有一丝清明,他连忙给洛溪渡给一口气,带着人往水面上方游。

  边上已经有人开着救生小船过来。

  这是秦颂来船尾之前就安排好的,他本来就安排了后招,还想着拖延一段时间,没想到胡潇潇会那么决绝,直接就跳了,让他猝不及防。

  秦颂把洛溪拖到船上,让她仰躺着。她无声无息的躺在那儿,脸色苍白,脸上挂着的水珠慢慢地滴落下来,仿佛带走了她全部的生命力。不好而绝望的感觉默默地扩散开来,萦绕在所有的人的心头。水面上刮起了风,冷风怒吼着如泣如诉。

  秦颂紧咬牙关,他的口中有点咸还有血腥味道,应该是太过用力把舌头咬破了。

  冷静。

  镇定。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有条不紊地做起了急救措施,神色清冷,但是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这个一贯强大的男人在害怕,在紧张。

  边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洛溪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大家眼中都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有人甚至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秦颂依然不放弃,煞白着脸,捏住了洛溪的口,开始做人工呼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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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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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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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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