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一说完,幸村就扯了扯衣领,坐到了他身边,低下头看自家妹妹给这少年出的难题,里面当然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观月手里的布料已经被折出了大致的形状,缝纫工作也已经进行了一半,虽然针脚丑到不行,但是好歹能把布缝住,勉强达到了小姑娘的要求。
“我没想到观月你还有这方面才能,做的还挺好看的。”幸村有些惊讶那些针脚,能看出来很不熟练,但是,非常用心。估计佳奈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多说什么的吧,深知自家妹妹偶尔的毒舌的幸村表示他完全理解这个小姑娘的心思。
“那当然——”说完之后观月看着幸村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才反应过来那句话不是在夸赞。
恼羞成怒。
“哥哥你别干看着啊,快来帮忙!这件小衣服是明天就要交给老师的家政课作业,我……”可不想被老师骂。得到那边观月意义不明的目光,幸村佳奈自知理亏地低下头,把后半句吞回肚子。站起来跑到幸村精市身边怯生生地揪着人的衣角摇晃,祈求着幸村的原谅。
结果幸村精市只是耸耸肩,不置可否,然后伸手指了指旁边已经停下缝纫动作观月,意思是你应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应该去那边祈求谅解才是。于是幸村佳奈磨磨蹭蹭蹭到了观月身边,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幸村精市是她的亲哥哥,这么几年下来相处模式也已经固定,做错了事只要一个撒娇就基本能解决问题,但是对于观月初,她没有一点把握。
“阿初哥~”她尝试着唤他,一点一点挪过去,小小的还不能直接碰到地面的腿小心翼翼地一下下触碰观月的膝盖和小腿,因为这个动作这小姑娘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沙发上跌落,可是观月初还是无动于衷,他的头一直低着,半分目光都没有分向这边。她把求救的眼神投向自家哥哥,只得到了爱莫能助的讯号,所以佳奈只好从沙发上跳下来,蹲在观月面前,抬起脸来冲观月可怜兮兮地笑:“阿初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原谅我嘛——”
观月初动了,他把那团不明物身上最后的丝线用牙咬断,然后站起来越过堵在他面前的幸村佳奈走出这个狭小至极的空间,动作之迅猛谁都没有跟上,“扯平。”观月把手里的不明物扔到幸村身上,嘴里还叼着剩下的线,可这句话说得非常清晰。m.χIùmЬ.CǒM
扯平?什么意思?幸村两兄妹不明所以,只好把视线聚焦在了那团完全不能说是衣服的小衣服上,幸村伸出手摸了摸里面凹凸不平的缝纫痕迹,恍然大悟。佳奈也做了同样的事,但她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之处,于是她站起来,希望高一点的角度能让她明白只有她还没搞清楚的原因。幸村把被缝的那面翻过来,那些杂乱的、扭曲的、如同蚯蚓的行动轨迹的丝线,居然在另一边大致拼出了「幸村佳奈」的字样。
这是报复!幸村佳奈看着丑到不行的不明物,欲哭无泪。
从幸村家的小姑娘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观月初就在警戒了,小女孩不可怕,可怕的是姓幸村的小女孩。这一家子的基因都渗着腹黑这两个字,哪怕是这个幼稚园还没毕业的、被称女孩都还太小的孩子也一样。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句话,观月看得清楚心里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他收集资料的本子已经被荒废了很久,但有些小习惯不是短时间内能改掉的,例如观察人的各种行为,从而达到「洞察」的目的。所以观月相当于是在看着幸村佳奈完成了一场独角戏,然后陪她玩了一场,顺便在其中做了点小手脚,最后等到幸村精市回来,这出戏差不多就该落幕。一切都和他的剧本相符。
没有半点差别。
很好,现在换下一出。
睡觉。
观月初站在沙发旁边,看完了小姑娘脸上一系列的精彩表情,然后他板着脸打了个呵欠,冲这还在沙发上的一大一小两位幸村假笑:“我先去睡觉了,有事麻烦请明天再说。”
幸村哭笑不得,一边是妹妹垂下的头,一边是观月那个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笑。他到底该说这两个人什么好?一个存心整人,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年幼者就算了,连观月都这么孩子气,真是——难得。先不说观月以往那副半死不活、只有和人对话时才会稍微有点生气的样子,单说幸村佳奈,除了爱撒娇之外,已经很少能从她身上看出孩子气的影子,幸村家要强的个性也在小姑娘身上完美地体现……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圈套?又套住了谁?
#
早上起床的观月初像是完全忘记了昨晚的小插曲,走下楼跟幸村妈妈和幸村爸爸打了声招呼,就在幸村精市旁边坐下,等待一顿丰盛的早餐。不一会儿小姑娘也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观月看了看表,发现今天这一大一小都已经快要迟到了。果不其然,佳奈只拿起她自己的便当,嘴里叼了个三明治就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家门,身后跟着的是吃完早餐慢慢悠悠的她的哥哥。
幸村精市手里提着两个人的书包,所以佳奈在门口穿完鞋之后就开始催促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时间紧迫的哥哥,幸村看到一个小不点插着腰站在玄关处喊他,不由地思考了一下究竟最近又是哪部电视剧荼毒了自家小妹,然后他微笑着应了,也开始加快速度。
“路上小心。”
很快幸村家就只剩下了观月一个人,幸村兄妹要上学,幸村夫妇也各有各的工作,这样说来无所事事的他在其中的确有点突兀。
不需要上学的日子是很无趣的,特别是对一个刚放弃了自己曾经最大的爱好的少年来说,他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填补这种空虚,除了看书。所以在幸村家没人的时候,观月也不常独自一人待在家里,那种空荡冰冷的感觉一如那段黑色的时光,那段他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愚蠢至极的日子。
那是观月初第一次那么近的触碰死亡。手腕处针扎般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医生刻意嘱咐不能运动的恢复期也早就过去,可他没有心情再去打球了,再也没有。
再各种权衡之下,观月初还是选择了去图书馆,那里琳琅满目的书可以让他的心暂时宁静一会儿,不再叫嚣着让他重新抉择。还好神奈川的图书馆藏书够多,他随便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早春的阳光还不是非常强烈,但比起冬日那种就算是有太阳也冷到不行的天气来说,早春的天气还是十分怡人的,再加上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图书馆里冷清得可怜。刚好是他喜欢的氛围,安静不扰人、不冷也不热,他可以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独自一人。
惬意得很。
观月初在书架上找了一本法文的原著,顺便去柜台那边买了一个全新的笔记本,和他过去买笔记本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他礼貌地道了谢,然后捧着新笔记本回到座位。钢笔就被放在侧兜里无需翻找,观月打开第一页,蓝色的墨水迅速地在纸上蔓延开来形成文字,尚且稚嫩但依稀能看出风骨来的字迹。
「观月初。」
“你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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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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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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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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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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