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事情确实是朝天宗做的吗?”
紫微宗大弟子谢丹看着仰着脸问自己的小师妹,他蹲下身伸出手去替她整理了下绣着紫薇花的袖口。
“阿迟觉得呢?”
小师妹看着自家大师兄,良久才道:“我感觉不是他们做的,我觉得一定是更加可怕的人做的,他们现在正藏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就像是一群鬼一样。”她解释道:“鬼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下子不知道会出现在哪里,可能在你睡觉的时候鬼就在床边看着你,你出门后它们就躲在你的房间里,还会睡在你的被子里,太可怕了。”
小孩子说的鬼显然和魂魄不大一样,她说的更像是民间传说中的厉鬼,一种怨气集聚的怪物,谢丹道:“这个世上没有鬼,真的有,我们修道之人也不会怕它们。”
阿迟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纠结,她拉着自家大师兄的袖子,道:“师兄,师父的病好些了吗?”
谢丹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阿迟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自己也忙抬手捂住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钟清事后问叶夔,“你和太元宗修士有恩怨吗?”
“没有。”
“你若是与人没恩怨,人家刚刚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针对你呢?”
叶夔面对钟清的盘问,道:“我不记得了。”
钟清道:“可是人家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你就没有想起些什么吗?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人家才会这么针对你啊!”
这种毫无营养的车轱辘话说了半个时辰后,叶夔的耐心耗尽了,他面无表情道:“可能我杀了他全家。”
钟清点头道:“这就对了。”
叶夔:“……”
钟清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就说了人家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太元宗的人说那番话肯定是要试探些什么,估计又正好想起与你的恩怨,所以借题发挥了。”钟清看向叶夔道:“早就和你说了,出门在外以和为贵,别到处得罪人,现在道门这风气太烂,弟子们犯的错全算师兄头上,我不容易啊。”
叶夔瞥了眼他没说话。
钟清问道:“话说朝天宗的那个邪宗你知道多少?”钟清每次说“朝天宗”三个字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其妙老是想起火锅,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叶夔道:“一个邪宗,五百年前被四大宗门联手所灭,距今已经销声匿迹五百年了。”
“你觉得真是他们做的吗?”
叶夔点了下头。
钟清问道:“不是都没定论吗?你头点的这么快?”
叶夔道:“除他们外,世上没人有这实力。”
当年那群戴着黄金面具的黑袍修士,犹如幽冥中冲出来的武士,用血与火席卷了整个道门,哪怕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五百年后“朝天宗、黄金剑修”这几个词仍挂在年轻修士嘴边,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群人给道门打下的烙印之深。
叶夔去看过天都府修士的尸体,全都是一剑封喉当场毙命,没有任何反击的迹象,天都府虽然并非天下第一道门,但也是藏龙卧虎不容小觑,然而在那股力量面前天都府修士竟然毫无还手之力,那场面真的很像是鬼魂索命。除了当年的朝天宗,当今世上没哪个宗门有这实力。
钟清低声道:“那天都府失踪的那颗龙珠也在他们手中了。”
天都府现场没留下任何痕迹,现在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对方的下一个目标是天衡宗,天衡宗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这个问题在六个月前曾经一度让钟清深感不安,然而过去了六个月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个神秘的朝天宗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带着天都府一同消失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龙珠、那位夏夫人、还有天都府遥在海外的少宗主夏嘲风。
钟清与叶夔一起走在白玉京笔直的走道上,栏杆外碧色的海水拍着崖岸,这山上的宫殿换了一代又一代的主人,神楼的墙壁上换了一张又一张画像,有的东西一直在变,但也有的东西永恒不灭,天上日升月落,地上潮涨潮伏,在道门老一代人的心目中,朝天宗仿佛就是这样的存在。
明明四大宗门都已经共同修撰道书,逐一考证过朝天宗六千修士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无疑,可众人心目中却仍是有个诅咒般盘旋不散的念头:他们一定会回来。这句话一说就是五百年,对于道门而言,五百年间沧海桑田,而对于海底的金色长鲸而言,短短一呼、一吸,酷似故人的人已经逐日归来。
紫微宗为众修士安排了住所,临海的高楼,窗户打开是明月,枕头底下就是海。
夜晚钟清待在自己的房间中,推门出去望着脚下汹涌的海潮。
据说,一个宗派的建筑与这个宗派的行事作风有着密切关系,钟清仔细观察过紫微宗的建筑风格,大约用八个字可以形容,天马行空、心荡神驰。这是真正的天上宫宇,你抬头时甚至感觉自己能看到神仙星驰而过,这绝对不是“有钱”两个字可以概括的,紫微宗二十七宫殿,遥对着海上仙山与星罗棋布的天下宗门,头上是碧空明月,脚下是星海金鲸,这紫微宗的修士是真的把自己当做神仙,手掌天下十几万修士命运的神仙。
钟清靠着窗户看着那些惊心动魄的景色若有所思。
钟清睡到半夜醒了过来,屋子里点的那盏灯烛摇晃了下,忽然熄灭了。钟清坐在床上片刻,忽然听见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门口的长廊上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那声音也随即消失。m.xiumb.com
钟清起床想把灯重新点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潮的缘故,总是刚点起来就熄灭了,就在他试第三遍的时候,门上面忽然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在逐渐靠近,像是门外的人慢慢地将脸贴了上来,钟清一下子扭头看去。
门被拉开,钟清看着空荡无人的走廊,他走了出去,四下看了眼,忽然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朝着右侧的长廊尽头看去,黑暗中摆着几盆珍稀的花草,影子随风而动。
钟清走了过去,他抬手拨开了那叶子,花盆后面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袖口一朵紫薇花,正摆着一个想跑又被抓个正着的姿势,钟清看着她,对方也傻了眼似的看着他,直到钟清问道:“你是?”
钟清很快得知,小姑娘是紫微宗掌门天相道人的关门弟子,是整个紫微宗年纪最轻、辈分最高的小师叔,名字叫阿迟。
似乎这世上宗门中所有年纪小的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不睡觉。作为一个师兄,钟清已经习以为常了,你永远也不知道该睡觉的时辰你门中的师弟会偷偷摸摸在干些什么,谈情说爱那都算正常的,什么放火烧山、集体蹲悬崖上对着月亮学狼叫、用风筝引下来天雷狙击掌门的宫殿,钟清什么场面没见过。
钟清蹲下身,举起了从她手中夺过来的一串青铜铃,看着这个漂亮小姑娘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在我屋门口装神弄鬼吓唬我吗?”他晃荡了一下手中的铃铛,顿时发出了一阵清脆声响,正是刚刚钟清所听见的那古怪声音。
“还给我!”阿迟抬手想要夺回铃铛,钟清却举高了手,小姑娘直接动手夺,钟清收拾熊孩子那经验多丰富啊,三两下便把小孩制住了,这小女孩估计平日里在师门也是受尽宠爱横着走的,没料到这修士会直接回击,“你敢!”
钟清直接提溜着她的衣领把她放在了栏杆上。
“我是个小孩子,还是一个小女孩,你作为一个大人都不让着我吗?这就是你们天衡宗的做派吗?”被制住手脚的小女孩愤怒地质问钟清。
“大人也有不讲道理的啊,你师兄没和你说过,外面的世界上有很多坏人,就比如我。”钟清看着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故意找了个角度,光影在他的脸上交织,尤其一双眼反耀着海水的蓝光看上去异常的邪气,钟清明显感觉到那小女孩愣住了,他忽然用力摇了下手中的铃铛,铛一声响小女孩猛地激灵了下。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师门,我、我……”小女孩这才想起来要喊人,可钟清因为是贵客,紫微宗单独给他安排了一座宫殿,四下根本没有人,小女孩道:“我喊我师兄、我喊我师父……我、我……”
钟清用一种讲述睡前故事的口吻和她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杀了很多师弟,他们都跟你一样,晚上都不睡觉,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觉得很吵,就把他们都杀了,埋在我的那个山上,后来我每次睡觉的时候,就老是听见有人在我的屋子外哭,说师兄,我错了。”
小女孩被钟清以假乱真的演技震撼了,“师、师兄,我错了!”
钟清看着她半晌,克制住嘴角上扬的冲动,道:“你长得好看,师兄不杀你。”
小女孩只有喘气没有吸气,一双眼看着钟清,短短几句话已经彻底缴械了。
钟清问她道:“你在我屋外跑什么呀?”
“我……我在捉鬼。”
钟清闻声顿了下,暗中扫了眼手中的铃铛,这是正儿八经的紫微宗紫金清铃,上面是镇邪的符文,钟清又看了眼那小女孩,从她袖中抽出了几条银色的长链,一看链接处也全是符文,钟清道:“捉什么鬼?”
阿迟道:“紫微宗上有鬼,可是师兄们都不信我的话。”
钟清看着受了惊吓的小女孩道,“你想抓住鬼,证明给他们看,所以你才晚上不睡觉跑到外面来?”
小女孩点了点头。
钟清没当回事,道:“鬼是在我现在住的这座山上吗?你过来这边找?”
小女孩摇了摇头,轻声道:“鬼跟着你。”
钟清明显停顿了下,小孩的眼睛清澈一片,仿佛真的能看见些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鬼,跟着我?”
“那个鬼一直跟在你身边。”小女孩早就不抱希望有大人会相信他的话,但小孩的天性还是会让她在下一刻忘记掉自己发过誓绝对不再同这些说不通的笨蛋解释,她道:“我真的看见了,就在你的门口,从你上山起我就注意到了,黑色的鬼,像个影子一样。”
小女孩急切地看着钟清,钟清松开了手,小女孩用手指在栏杆上画了个形状,道:“还有一只鸟跟着他。”她画了下,“黑色的。”想了会儿她又涂掉,“红色的!”
小女孩抬头看着不说话的钟清道:“你也不相信我吗?我真的真的看见了!”
钟清望着她良久,“你在哪里看见的?”
“刚刚就在你的门口。”
钟清一下子回头看去,长廊上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身影。钟清想了会儿,他再次看向那小女孩,道:“你看错了!这世上哪里有鬼,你们小孩子就老是喜欢胡说八道编故事。”
小女孩顿时露出了一种万念俱灰、世上的大人们果然全都是笨蛋、我和你没有办法沟通了的表情看着钟清,“我……”
钟清摇了下铃铛打断她的话道:“没有鬼,什么都没有,只有我。”
小女孩所有想说的话又顿时被他给吓了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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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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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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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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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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