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贴了个柔软的东西,钟清又惊又愣,少年独有的清冽气息萦绕在鼻翼中,松软的头发扫过他的额头。鬼使神差一样,他慢慢地抬起手去,轻按住了少年的后脑勺。
云玦不知为何竟是没有动,任由钟清顶开了他的唇齿,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就在钟清试探着想要进一步的时候,他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推开了,猝不及防,肩膀下一空,他被推倒了河里去,咚一声响溅起无数的飞花。
终于反应过来,或者说简直是受到了惊吓的云玦迅速站了起来。
冰凉的河水冲刷而过,钟清的脑子瞬间清醒,不是做梦啊?他拽住了河岸边的一团横抽的野草,勉强没有被河水冲出去,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少年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
“我……”我去!钟清道:“不是,你先拉我上去!”
“我问你在做什么?”
“我以为我在做梦。”
“做梦?”
“你先拉我上去再说好不好?”
云玦死死地皱着眉,最终他还是低下身朝着钟清伸出手去。
在河水中沉浮的钟清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只修长干净的手上,他抬起手去握紧了那只手,一股大力传来,他被拽了上去。
钟清坐在地上咳嗽了两声,拧了把袖子的水,喘着粗气道:“我这跟你待了几天,掉河里去几回了?”
云玦眼神怪异地盯着他看。
做春.梦不尴尬,做到一半醒来很尴尬,醒来以为自己还在做春.梦更尴尬,钟清现在就很尴尬,但还是极力保持着镇定,“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刚做了个梦,有点恍惚。”
“什么梦?”
钟清明显顿了下,“被你吓得忽然忘记了。”
云玦的眼中全是怀疑。
钟清心道你别看我!你看我也没用!我不知道!他故作镇定地别开了头。
无论一件事看上去有多么反常,只要你的反应保持正常,那这件事看上去就是正常的。
钟清现在就是这么忽悠眼前这少年的。
今天这船看样子是等不到了,还是走路吧。
两人起身沿着河往前走,碧绿的萤火虫飞来飞去,一路上谁也不说话。钟清掉进河里浑身都湿透了,他一边走路一边绞着自己的衣服,一拧袖子一把水,他抖了下袖子,抖出一根水草,又抖了下,蹦出两只螺蛳,再抖抖,挑出一只小螃蟹,他不由得低下头往自己的袖子里看了几眼。
云玦走在钟清前面不远处,一直没回头,从背后看去倒是没什么异样,但貌似也只是看上去而已,钟清眼睁睁地看着他走错了路,被提醒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钟清心中一言难尽,怎么会做这么奇奇怪怪的梦?他至今脑子里都还回荡着那句“你快乐吗”,每响起来一次他脑子里就嗡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鸡皮疙瘩冒出来,那种感觉就是:想死,非常想死。
钟清告诉自己,一定是他单身太久了!精神恍惚才会做这种梦,赶紧找个女朋友谈恋爱吧!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两个梦游似的人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来了。四周一望无际的原野,盛夏的草抽得很高,萤火虫越来越多地从草丛中冒了出来,碧荧荧的一大片,仿佛是倒置的碧绿星海。
但是对于钟清与云玦来说,眼前的一切就是明晃晃的八个大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是怎么走的啊?这走迷路了啊!
两人于是选择停下来歇息,谁也没说话。
钟清感觉到气氛有些怪,为了打破尴尬,他对着云玦道:“你饿不饿?”
“不饿。”
“我也饿了。”
“???”
钟清穿着没干透的衣服坐在地上,风吹了过来,冷飕飕的,他忽然低头打了个喷嚏。
胳膊被推了下,他回头看去,云玦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钟清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几块糕点,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去,“你哪里来的?”哥们,你这不会还是上回天都府剩下的那一包吧?
云玦看出了钟清眼中的意思,很是无语,道:“新鲜的。”xǐυmь.℃òm
“哦那还好。”
钟清嘴上说着饿,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他拿起一块糕点还没吃两口又放下了。
云玦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这个人在吃的东西上面永远在不停地挑挑拣拣。他注意到钟清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往上扯衣服,问道:“你很冷吗?”
“不冷啊。”
云玦拧着眉头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抬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扔给了钟清。
钟清感觉到一个东西飞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住了。
云玦:“在这里休息会儿,等衣服干了再走吧。”
钟清点了下头,“行吧。”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嘴上说着不冷的钟清抬手两下就把衣服穿身上了。
天上飘着几朵乌云,原野上稀稀疏疏的两三颗树,云玦靠着树坐下,他一天没睡,又赶了这么久的路,他确实是有些累了,他抬手按了下额头。
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钟清慢吞吞地吃着难以下咽的糕点,他回头看去,云玦靠着树闭目养神,荧荧的光照着少年的脸庞,明明是没有剑鞘的利剑,却格外的安静温柔,钟清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那个侧影莫名有些走神。
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一日江河之上与巨蛟对峙的身影,钟清捏着咬了一半的糕点,连碎屑掉到手上都没察觉。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不由自主地很轻地干咽了下,喉结滚动了下。见鬼了!见鬼了!他竟然有些转不开眼睛。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昨天他与那个娇滴滴的、软乎乎的“田螺姑娘”翻来覆去的画面,那张脸与眼前少年这张脸忽然就完全重合了起来,这是何等的……惊悚啊,钟清猛地打了个寒战。
钟清起身走了过去,他在少年的面前低身慢慢蹲下了,一双眼无声无息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少年的碎发很长,遮住了眼睛,随风轻轻地拂动着。钟清看着莫名难受,他伸出手去,用食指很轻地往两边拨了下,手一离开,头发又重新扫过睫毛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钟清于是再次用手指拨了下。
那头发似乎与钟清较较劲似的,无论怎么拨只要一松开手全都立刻跑回来,严严实实地盖住眼睛,来去几个回合后,钟清的的内心:“……少年你头发该剪剪了!”
钟清注意到了云玦的发带,漆黑的一截绳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大半的头发,略有些随意但是不凌乱,能看出来少年平时都是随意收拾的,钟清目测了下少年遮住眼睛那些碎发的长度,感觉这些头发应该可以绑到后面去,他于是抬起手去,慢慢地解开少年的发带。
云玦在钟清一走过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他天生警觉性高,那道视线几乎无法忽视,不知道为什么,在钟清靠近的时候,他的心跳的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这感觉太陌生也太奇怪了,他总有种感觉钟清下一刻就要亲上来,就在他忍不住要睁开眼弹坐起来的时候,忽然他就发现,钟清侧过头开始偷偷摸摸地帮他绑头发。
……绑头发???
钟清把那些少年遮住眼睛的碎发全部往后别,抬手把发带系紧了些。少年的碎发终于不再遮住眼睛,整整齐齐地被束了进去,钟清暗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舒服多了。
他望着那张脸,心想怎么会梦见你呢?你连胸都没有,你长得再像漂亮小姑娘有什么用?你也不一点都不温柔啊,毒舌起来怼得人吐血,一言不合就要把我推到河里去,打架比我还凶,几百米高的蛟说砍死就砍死,这哪里是田螺姑娘了?
想归想,钟清却没有移开视线,他脱下外套无声地抖开,轻轻地披在了睡着了的少年的身上。
钟清轻手轻脚地挨着云玦在他身旁坐下,后仰着靠在了树上,他抬起头看眼前的流萤飞火,毫无睡意。
大脑逐渐放空,他正在思考一些深刻的哲学问题,比如宇宙的起源在哪里,时间的尽头是什么,时空会在多少年后毁灭,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上帝,上帝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见和一个男人上床?
钟清侧过头看睡着了的少年,无声地道:“你知不知道啊?什么,你问我啊?”然后他茫然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啊。”真是越想越活见鬼了。
少年动了下,钟清以为他醒了回头看去,却发现他只是睡梦中动了下,可能是靠着树睡不大舒服。眼见着他侧身要倒下来,钟清下意识抬手接住了他,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他抬头继续望着夜空沉思,或者说发呆。
差点暴露的云玦心中莫名松了口气,他其实一直清醒着,刚刚原是想回头,不小心发出了声音,正要睁开眼,谁料却被钟清接住了,于是只能继续装睡,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睁开了眼。
钟清并没有注意到云玦醒了,两只手指仍是下意识很轻地拨着少年的头发,他看着那盛夏夜晚风中的萤火。
云玦注视着钟清的侧脸,眼中的光动了动,本是想要装作自然醒过来,却不知道为何迟迟都没有出声。
此时,已经收到了天衡宗书信的祝霜正与几个师弟赶往天都府一带与钟清汇合。
一行人来到了天都府与太元宗两方势力交界处的夏狩城,祝霜将两只天衡宗的信鸟放了出去,然后回到客栈等消息。
两只彩羽的信鸟扇着翅膀消失在夜空中。
这些信鸟是天衡宗专属的通信工具,在五年前才出现,是祝霜亲手养的,这原是一种名叫“狩狩”的鸟,居住在天衡宗境内的忘忘山,它们智商极高,天然对各种灵力非常敏感,且有着极强的追踪能力,祝霜平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养些小动物,他发现了这种鸟后就费心思将其训练成信鸟,还送了钟清几只,当年钟清第一次看见这种鸟的时候,脱口而出两个字,“鹦鹉?”
经过观察钟清很快发现这种鸟和鹦鹉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是妙妙真人觉得“鹦鹉”这个名字很好听,就拿这名字给这种信鸟命名了。
此时,两只鹦鹉正在挥着翅膀朝着北方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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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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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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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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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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