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什么事了?
唐皎刷一声收了剑离开,钟清下意识喊了一声“唐皎?”,少年没理会他,径自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钟清与师弟面面相觑。
钟清与师弟来到了离山道最近的宣阳殿中,许多弟子围在殿外等候消息,众人议论纷纷。钟清直接推门走进大殿,一眼就看见了清妙阁两位真人守着昏迷不醒的云玦,唐家人与紫微宗的谢丹在一旁站着,见钟清推门进来,他们回头望了钟清一眼。那为云玦疗伤的药师抬头说了一句话,“他……他死了。”又接了几不可闻的一句,“好奇怪啊。”
人死了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少年的体质为什么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在场众人的注意力显然全都集中在那句“他死了”之上,妙妙真人闭了下眼,几个唐家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未发一言。只有紫微宗的谢丹神色不变,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谢丹自己就是炼丹术师,“碧海丹沙”在炼丹界可谓是大名鼎鼎,至今还没听说过有谁服下它后能逃过一死的,若是这少年没死,今日这事才是古怪,可这少年死了,整件事顿时就变得普普通通,令人索然无味。
钟清在听见那药师说云玦死了的时候愣了下,死了?死了!钟清立刻走上前去,他抓住了云玦的胳膊低头看他,少年胸口的鲜血晕开一大片,闭着双眼一点气息都没有,仿佛是真的死了一样。
而此时的云玦他就站在所有人的身后看着那一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眼前的众人,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躺在榻上的自己身上。少年的眼中难得有了些茫然,显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绝对不是鬼,也不是什么魂魄,这里在场的都是道门中有名有姓的修士,如果这么一个鬼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他们不可能毫无反应。
这种感觉很奇怪,颠倒又错乱,云玦很难去描述,就像是在做一个梦,他醒了过来,梦却还在继续不受控制地演变,他以第三人的视角观察着这梦境中的一切,所有人都在他的梦中,包括他自己。他记得上回在天印山放出那只凤凰的时候,这种类似的感觉就出现过一次,只不过那次的记忆很模糊,这次却是格外的清晰,清晰到他能仔细观察每一处细节。
当药师说“他死了”的时候,每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在他的眼中,他一一观察过去,钟清走上前低头检查尸体,他就盯着钟清按自己的脖颈的手,那只手很快松开了。从钟清僵硬的肢体动作他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死了,榻上的只是一具尸体。琇書蛧
一个人应该很少有这种机会,旁观自己的死亡,观察你死后众人的反应。大殿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云玦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显然是死在唐皎的暗算之下,对方用的是一味名叫碧海丹沙的毒药,可是众人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他是在比试中落败被唐皎失手所杀,没有人主动去提起真相,三言两语间事情就完全变了个样,天水唐家人显然也很赞同这个全新的说法,甚至有种皆大欢喜的气氛。
云玦听着忽然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下一刻他就注意到了一个与众人反应截然不同的人,钟清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直盯着他的尸体看,那副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位天衡真人、唐家人还有紫微宗的谢丹离开房间后,钟清还是站在原地盯着那具尸体看,祝霜要上前去处理尸体,却被钟清制止了,钟清让祝霜先退下,等所有人离开后,他立刻回身把所有的门窗关上了,脑子里过电似的。
救不救?
救不救?!
钟清抬手迅速把灯点了起来,他不知道的是他突然回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虚空中云玦的脸,几乎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云玦被吓了下,好在钟清很快地就转了回去,云玦也立刻恢复原本的淡漠表情,随即他就被钟清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
钟清将尸体往上搬了些,他先是找到了尸体的伤口所在位置,然后他用匕首在自己的手中划了一道,鲜血挤出来滴在了那伤口处。云玦走上前去想要看得仔细些,却听见低声念道:“你别又死了啊!”那一刻他望着钟清的脸,眼中微妙的光浮动着,即使是心中早就有所猜测,但是当亲眼看见的那一刻,他仍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不是叶夔,是他。竟然真的是他,云玦心中想,简直是太荒谬太可笑了。
钟清这边挤了半天的血,忽然他伸手去掰云玦的脸,怎么没反应啊?上回不是有用吗?别看钟清现在看上去好像很冷静,其实心里已经相当慌了,龙会被毒死吗?龙它显然是不应该被毒死的,但是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它不讲道理啊!钟清咬咬牙,又在手掌中划了一道更深的伤口,粘稠的鲜血大股地挤了出来,落在那个尸体胸口狰狞的伤口上。
云玦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出钟清是想要救他,但这方法也未免太诡异了些,一个人的血能有什么用?正想着,他忽然锐了眼睛,尸体上的伤口竟然在缓慢地愈合,他一下子又回头看向钟清,如果说之前只是错愕,看见这一幕他则是震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还未等他想明白,他眼前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重新跌回了那个虚空梦境似的,他下意识想要去抵挡那种骤然跌落的感觉,却仿佛无法控制一般,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钟清发现,尸体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一下,两下,钟清猛地抬头看向云玦,少年再次恢复了呼吸,均匀、和缓、悄无声息,仿佛他真的在一个漫长而没有尽头的梦境中沉睡着。
此时的山下,谣言四起。尽管天衡宗下令禁止门中弟子议论今日之事,但弟子们背地里仍是谈论不休,禁令堵不住悠悠众口,云玦死了的消息在迅速传开。这碧海丹沙实在太有名也太珍稀了,那是天水唐家的传奇名丹,一般修士见过都没见过,更遑论接触了,这药只能是从唐家人身上来的。当时两人比试的场景众人都是亲眼所见,有些事情简直是昭然若揭。
如果当时云玦没有成功避开最后一剑,长剑刺中心脏云玦当场身死,碧海丹沙人死即化,这件事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众人只会当他是与人交手落败被杀,顶多是惋惜两句。可谁想到云玦偏偏就多撑了那么片刻,也多亏这么一两刻钟,众人才得以窥见真相的一角,昨日的风光无限的天才转眼成了冰冷的尸体,有些人的心思,当真是细思极恐啊。
如果说天衡宗修士只是揣测,那天水唐家的人则是已经确定,就是唐皎暗算杀死了云玦。别人只知道碧海丹沙珍贵,但只有唐家人自己才知道那丹药究竟多珍贵无双,唐家已经有将近百年没有炼出碧海丹沙了,炼碧海丹沙最核心的原料叫做丹石,那是鲛人心脏化作的石头,鲛人都灭绝了多少年了?这世上最后一颗碧海丹沙是九十年前炼出来的,绝大部分唐家人见都没见过,它在哪里?它一直就在少公子唐皎的手中。
种种迹象都表明,碧海丹沙就是出自唐皎的手笔。就连钟清一开始也没有怀疑,他听到的版本就是这样的:唐皎主动挑衅云玦,唐皎步步紧逼,云玦反唇相讥激怒唐皎,唐皎盛怒之下杀心大起用碧海丹沙干脆地弄死了云玦。联想到云玦那个堪称惨烈的童年,他情绪激动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是完全符合逻辑的,赢对于这个少年来说比命还重要,他可以不惜一切后果与代价。
原著后面的剧情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个少年为了赢付出了他所有的一切,朋友、荣誉、尊严、最终是他的性命,底线越来越低,路越走越黑,终于自己也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
正当所有人都认定此事是唐皎所为的时候,唐皎却忽然不见了踪影。清妙阁和唐家发现后立刻派了人出去找,可谁也没有找见。
妙妙真人第一次觉得事情棘手,他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当他认真去做一件事,他事先会想好各种突发的意外并且提前准备好应对方法,对于“送云玦去南海”这事他也是设想了许多意外,但是这种“云玦死了”的意外,那真是神仙都料不到,现在还扯上了一个唐皎,唐皎还不见了!
妙妙真人头疼得厉害,他的弟子祝霜见状给他倒了杯茶,他摆了摆手,问道:“云玦的尸体安置好了吗?”
“大师兄不让动。”祝霜老老实实地回道。
妙妙真人抬头看了眼祝霜,“为何不让动?”
祝霜摇头,“不知道,没敢问。”
妙妙真人暂时放下了唐皎这边的事情,带着祝霜去了宣阳殿,此时钟清早已经离开了,榻上那具尸体仍是原样不动地躺在那里。妙妙真人走近看了看他,道:“这孩子也确实太可怜,自上了山一直在遭罪,早知今日,我当初真的不该让他上山,倒是我害了他一条无辜性命。”他抬手将被子往上盖了盖,有些事情他的确也是做不了主,他回过身对着祝霜道:“罢了,你将他的尸身搬去朱雀大殿。”
祝霜道:“朱雀大殿?那不是只有掌门才能去的吗?”
妙妙真人道:“不要说这么多了,说起来真是天衡宗对不住他,你去给他把所有守魂灯点上,让他的魂魄能够早日安息,我这心里也好受些。”他这边还在说着话,身后的被子极轻地动了下,躺着睡觉的云玦被那碎碎念一般的声音吵醒了,他抬起右手拨开盖着自己的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背对着他的妙妙真人。
祝霜清晰地看见了这惊悚的一幕,眼睛逐渐睁大,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妙妙真人这边还自顾自地说着话,道:“我倒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不让他参加这剑试,直接打发他去南海,说不定还可以留他一条性命,可你说说这谁想得到呢?世事难料啊。你在干什么?”
妙妙真人终于注意到了祝霜那震惊又恐怖的表情,“成何体统?”下一刻,他顺着祝霜的视线疑惑地回头看去。
云玦坐在塌上不发一言地看着妙妙真人,十二岁的少年清清冷冷的,一双眼睛漆黑一片。
妙妙真人转回了头,然后他抬起袖子抹了下两只眼睛,过了片刻,他又回头再次看去,少年依旧坐在那里看着他。
云玦问道:“你要我去南海?为什么?”
妙妙真人被震撼了,他的表情和他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作为一个为做事极有规划的人,他曾经以为“云玦死了”已经是这个计划中最难料到的意外,可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云玦又活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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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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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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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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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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