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清其实是一个很抗压的人,或许是和他过去的生活经历有关,他刚出生不久父母出了车祸双双去世,他自幼跟着爷爷生活,十七岁爷爷一场大病他主动放弃了高考,急着用钱就去亲戚家开的饭店里给人端盘子洗碗筷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后来唯一的亲人去世,他一个人离开了那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城,二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当了个小网站的编辑,上司奇葩公司奇葩,照理说他的生活应该是一团糟,然而实际上他这些年过得还不错,这二十多年来他始终保持着某种程度的乐观,从未失去过生活的热情。
同事们曾经一度以为钟清是个富二代,不是因为别的,就是那身气质,钟清看去真的不像是一个吃过苦头的人,怎么说呢?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哪怕是穿越到这个鬼地方,钟清也在短暂的震惊后马上冷静下来了,他一直抱有一个想法,日子虽然艰难了些,但也不是过不下去了,人只要睁开眼的时候还能看见东西,就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然后他的心态崩了,晴天霹雳。
选试会上,钟清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中的那个少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人他不是应该在紫微宗的吗?!
人堆中,十二岁的云玦穿着身山下很常见的黑色衣裳,卷着半只袖子,站在一个角落里,他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同身边的其他人说话,看上去似乎比三个月前要更深沉些,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因为站的位置并不怎么显眼,除了钟清外没人注意到他。
“云玦。”负责点名的天衡宗弟子忽然报出了这名字,云玦抬头看了一眼,走了上去。
选试台上摆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这就是天衡宗大名鼎鼎的龙渊石,其中那一点隐约发红的东西,是一块当世罕见的龙骨。当年为了寻找龙骨,天衡宗倾全宗之力出海,牺牲了半数弟子的性命最终才在龙脊海底中寻到这么一小块。世上所有修士的灵脉、修为归根结底都来自于龙这种上古灵兽,当修士靠近龙渊石,修士的身上会发生变化,天衡宗就借此来评断弟子的资质如何。
云玦刚一走上去,他还没来得及靠近龙渊石,原本庄重严肃的道场上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慢着!”
所有人包括妙妙真人都望了过去,云玦也回头看去。
钟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选试台旁的天衡弟子道:“不用让他试了,划掉他的名字换下一个人。”
云玦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一旁的其他天衡弟子前一刻还在想谁敢在这种场合说话,一扭头发现是钟清,顿时没人议论了。妙妙真人凑过去低声问钟清道:“师侄,怎么了?”
“他资质一般,不必浪费时间了。”
是吗?妙妙真人闻声看了一眼云玦。虽说不大合规矩,但选试台边的天衡弟子还是很快对钟清的命令做出了反应,转身对着云玦道:“你下去吧。”
云玦却不知为何没有动,一阵风吹过他的脸庞,露出一双漆黑的眼,他盯着远处的钟清,忽然道:“我没有试,你又如何知道我资质一般?”
话音一落,全场都静了。
道门向来奉行强者为尊,山下百姓更是将修士视为神一般的存在,一个门都没入的弟子敢当众顶撞天底下最顶级的修士、天衡宗传说中的大师兄,别说那些和云玦一起上山的弟子看呆了,就连天衡宗弟子都有些愕然,这新来的年纪不大但是胆子好大啊。wWW.ΧìǔΜЬ.CǒΜ
钟清预感这他妈是要出事啊,今日绝对不能让他试,他对着云玦道:“我说你资质一般就是一般。”他看向那选试台上的天衡宗弟子,“让他下山!”
选试台上的天衡弟子下意识应道:“是!”
云玦没有再说话,终于,他在那天衡弟子的注视下转过身,他一步步地走下了台阶,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他想到了自己的来意。
云玦忽然回过身朝着那块龙渊石伸出了手,钟清本来心就一直悬着那一瞬差点停了,随着云玦抬手,选试台上,黑色的龙渊石震动了一下,缓缓悬空而起,猛然间爆发出磅礴的灵力,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向了穹宇,远天瞬间黑了下来。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了那一幕,妙妙真人腾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钟清的脑子里就两个字,妈的。
悬浮的红色龙骨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浩瀚星图中一道远古的龙影倏忽游过,上古的神迹今日重现这人间,而那个黑衣的少年他就站在一片壮丽的辉光之中,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衣发翻飞,双目如电,就如同书中说写的那样,“从这一刻起,他再不是那个小山村里无人知晓的少年,整个道门都将牢牢会记住那个名字,云玦。”
黑色的龙渊石砰一声化作了齑粉,那一小块龙骨也随风散去,终于,云玦慢慢地放下了手,龙影、星图、光柱、灵力全部消失不见,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云玦的目光扫过那台上震惊不已的一行人,最终落在了钟清的身上。
兜兜转转,所有人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个起点,和既定的轨迹一模一样,冥冥当中似乎有种宿命的意味。
去他妈的宿命!就当今天拿了反派剧本,这个反派我当定了!钟清强压住心中的震惊,对着云玦道:“你还不下山?还站那儿做什么?”
“慢着!”这一声是从妙妙真人嘴里喊出来的,这少年竟然能让龙渊石发生如此大的反应,天资难以想象有多高,这样的人若是失落于其他的宗门,他日天衡宗必将追悔莫及。妙妙真人正色着打量着云玦,道:“从即日起,你便是天衡宗内宗弟子了。”
“我不同意!”
妙妙真人当众被人顶撞,脸上一时也有些挂不住,他凑过去低声与钟清商量道:“师侄,要不你再看看?这孩子的资质确实很不错。”
钟清特别想问一句,活着不好吗?“这人绝不能收,我不同意。”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妙妙真人心里还在想钟清为什么反应忽然如此激烈,难道这两人从前认识,可是瞧着又不像啊。钟清也不二话,望着云玦道:“不管你是什么天资,天衡宗今天绝不会收你为弟子。”
一旁的妙妙真人忍不住道:“师侄,这到底是为何啊?”就算不喜欢,那这凡事总有个原因吧。
钟清被问得顿了下,一旁的云霞真人也望向了他,袖中的手已经开始抖个不停,他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云玦的天赋已经显露出来,天衡宗今日绝不会让他离开,除非……除非是他自己执意要离开,云玦又因为是龙的缘故,生性骄傲,年纪还小受不了激。
钟清看着云玦,忽然道:“看他这人穿得一身破烂,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卑贱,大字不认识几个,野性难驯令人厌恶,就算是拜入了师门,将来也怕是要祸害师门与师兄弟,还不如现在就将他赶下山去。”
钟清继续道:“天资高又如何?像他这种下贱的人就不配当修士,拜入天衡宗更是痴心妄想。”
云玦盯着钟清,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怎么感觉没用啊?钟清攥了下手,豁出去了,他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自小无父无母毫无教养,你有父母吗?教过你东西吗?”
云玦盯着钟清的眼神终于变了。
钟清看出了他的变化,道:“下贱的人永远都改不了下贱的本性,即便是当上了修士,骨子里还是流着卑贱的血,我话放这里了,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懂了吗?”
所有人都看向云玦,云玦终于点了下头,他最后看了一眼钟清,从始至终他也没有说一个字,他转过身往外走。
钟清心中猛地松了口气,可袖中的手却不知为何还在抖,攥都攥不住。
妙妙真人今日大开了眼界,没想到钟清平日里看着话不多,原来心里这么多心思。可眼见着云玦真的要离开,他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人走,道:“慢着!”他对着云霞道人使眼色,云霞道人立刻命人拦下云玦,这边妙妙真人对着钟清劝道:“师侄啊,你……”
他话还没说完,钟清就已经打断他道:“不必说了,只要我还在天衡宗一日,绝不会让这种人进入天衡宗。”
云玦显然也听见了这一句,他看也没看拦着他的弟子,继续往前走。一旁其他的天衡弟子们全都鸦雀无声。
钟清一直盯着云玦下山去的背影,心道:“快点走吧,这天衡宗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早点下山出门右拐还来得及再去拜个紫微宗。”
眼见着云玦头也不回,就在钟清的心刚有些放下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
“这个弟子我代我师父收了。”
钟清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牢牢钉在了原地,他想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轻飘飘的,让人觉得好像是在梦里,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回头看去,望见了那一张无情无义的脸。在那对视的短短几秒钟之内,钟清想通了很多的事情,比如法海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把白素贞关在雷峰塔里,又比如王母为什么要在织女和牛郎中间画条河,他现在就想要这么做。
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妙妙真人见到来人很是意外,道:“叶夔?”
天衡宗二师兄叶夔,今日刚好出关,他望向云玦道:“从即日起,你就是天衡宗一清道人第八位弟子。”
云玦原来谁也拦不住,可一听见“叶夔”这两个字,不知为何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不远处叶夔望着他的视线。
在那一刻,一旁的钟清意识到他拿的不是反派的剧本,他拿的是去地狱十八层火化的通行证。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两个时辰后,清妙阁中,其他人已经离开,只留下了钟清与叶夔。
很显然钟清完全没有被妙妙真人给安抚住,他反反复复地问叶夔一句话,“你为何要让他进天衡宗?”
叶夔这个人如果用一个词去形容,那就是怪胎。怪胎此时喝着茶看了一眼钟清,他与自己这位大师兄并不算很熟,刚刚妙妙真人在一旁拼了命和稀泥,他一直没说话,在他眼中,按辈分钟清排在他之前,自己收下了云玦,当众驳了钟清的面子,这时被训两句也是理所当然的。
钟清显然不是这么觉得的,他觉得叶夔不说话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与抗议,最终他先冷静了下,他对着叶夔道:“首先我承认我当时说的话是重了些,你为那孩子打抱不平,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对,但这件事它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叶夔闻声似乎有些意外,他道:“我没有为他打抱不平。”
钟清这边还在想着如何和叶夔说清楚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闻声一下子看向叶夔,“什么?”
叶夔道:“你说的对啊,他是个卑贱的人,骨子里流着下贱的血,也确实是野性难驯。”叶夔甚至觉得这是钟清难得与他想法相投的一次,他第一眼见到那孩子,就能感觉到那孩子身上隐隐冒出来血腥和戾气,在那个孩子身上一定发生过许多的事情,若是放在从前道门还混乱的时候,他在路上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应该会立刻下手杀了他。
钟清听叶夔这么说有些愣住,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留下他?”
叶夔似乎在判断钟清到底是不是在装傻充愣,终于他道:“龙渊石的秘密师父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他不知道的是,那一日我在殿外其实也听见了。”他对着钟清道:“所以师兄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那孩子和龙有关。”这才是他今日忽然出关的原因啊。
钟清没有了声音,茶杯被一只手碰倒在地,哐当一阵响,他惊得猛然回过神,还以为是自己弄的,低头一看却发现原来叶夔碰倒了杯子,他又看了一眼叶夔,叶夔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走出清妙阁后,钟清后知后觉地想,他这个二师弟怎么跟个鬼一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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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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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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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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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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