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老板道:“你们来得巧,平时这时候正是段老师出来买菜的点儿。”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张念祖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异样的微笑。
鱼老板忽然往远处一指道:“呶,来了!”
张念祖他们急忙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雷远征表面无动于衷,身子也微微往前倾斜了一下。
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手里拎着菜兜,在这个摊上挑两个茄子,在那个摊上拣一小捆芹菜,过往的人不少都认识她,往往随口招呼一声“段老师”,段晓玲则和气地点头微笑。
阿三道:“你妈状态不错呀。”
雷远征怔怔地望着段晓玲,一时间思绪万千。
段晓玲随着人群来到了张念祖他们车前,对鱼老板道:“老板,给我来条黄花鱼。”
鱼老板冲张念祖他们挤了挤眼,热情道:“好嘞。”他麻利地称了重,把鱼装好又往袋子里倒了半袋子水,那鱼很新鲜,还在袋子里不时蹦跶着。
段晓玲满意地付了钱,接过了袋子。
鱼老板随口道:“段老师这就回去做饭啊?”
段晓玲乐呵呵道:“是,儿子等着吃我炖的鱼呢。”说着进了小区。
老郭回味着段晓玲的话,忽然回头对雷远征道:“哎呀,你妈八成是找后老伴儿啦!”
阿三道:“啥后老伴儿,说不定他妈一早就改嫁了,这叫重组家庭!”
雷远征神情有些落寞,杜恒一定程度上说的是对的,在他能活蹦乱跳干坏事的时候他并没觉得有没有妈很重要,现在穷途末路好不容易有了个归宿,自己的位置也被别人顶替了,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余的。
张念祖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好吧?”
雷远征淡淡道:“我想看看她的儿子。”
阿三道:“还有啥可看的,你还想把她儿子干掉自己替上去啊?”
雷远征对张念祖道:“我就看一眼,如果她过得不错我就跟你们回去,也算尽了我们母子的缘分。”
张念祖道:“可以。”
段晓玲走得不快,他们把车停好以后老太太还在视线之内,阿三只能骂骂咧咧地又把雷远征背上,几个人悄悄跟在段晓玲后面进了单元楼。段晓玲掏钥匙打开一扇老旧的防盗门,里面的木门没锁,她随手推开,一边换鞋一边道:“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段晓玲似乎也习惯了,自顾自地拎着菜进了厨房。因为木门没关,张念祖他们能从防盗门的栅栏里看到屋里的情况,这是一户很常见的两居室,被收拾得很干净,其中一间卧室的门半掩着,应该是她儿子住的地方。
段晓玲在厨房一边摘菜一边跟儿子说话,她儿子应该是还没起床,一直没有回声。
阿三对雷远征道:“你弟弟够懒的。”
雷远征怒道:“我没有弟弟。”
阿三道:“你妈生的,当然是你弟弟。”
段晓玲手里拿着一把菜,身子倾斜着冲卧室里的人说些早市上的见闻,随即话题一转又说到小区里王奶奶李阿姨家里的八卦去了。卧室里的人始终没有说话。
阿三道:“你弟弟这么高冷?”
段晓玲摘完菜,厨房里传来嗤啦嗤啦的炒菜声,她依旧喋喋不休地跟儿子聊天,忽然小心翼翼道:“你老这么闲着我不说你什么,可你也该找女朋友了吧,你今年......也三十三了吧?”
雷远征脱口道:“跟我同岁!”
阿三惊叹道:“你妈动作够快的,也就是说你爸刚把你带走你妈就又嫁人了!”
雷远征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阿三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道:“咱走吧?”
雷远征咬牙道:“我一定要看看她儿子。”
不多时段晓玲开始把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来,最后老太太搓着手道:“吃饭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黄花鱼。”说着在桌子上摆了两幅碗筷。
张念祖他们都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因为这时候正主怎么也该出现了。
段晓玲衬着搌布端上一盘卖相极好的鱼,随即坐在了桌子的一边。
张念祖皱眉道:“这小子怎么还不出来?”
就见段晓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放到了对面的空碗里,口气亲昵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她温柔地看着对面,似乎在等对方的回应。
阿三看得满头雾水,忽道:“难道你弟弟是阿萨莘?”
隔了一会,段晓玲自顾自笑道:“好吃吧?那你就多吃点。”她专注地看着对面的空气,忽然叹了口气道,“知道你不爱听,可是妈还是得说你,就算找工作找女朋友都不当紧,可你没事也该下楼去走走,邻居们都知道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可是谁也没见过你,他们还以为我脑子有病呢——好好好,不爱听妈不说了,吃饭吧。”说到这段晓玲忽然伸出筷子在对面的碗上敲了一下,嗔怪道,“别光吃肉,多吃点菜。”
看到这张念祖已经全明白了,这屋里自始至终根本就只有段晓玲一个人住,老太太凭空幻想出一个儿子跟她一起生活,难怪鱼老板看她眼神怪异。
阿三脑子慢了半拍,这时也恍然道:“你妈是......神经病!”
老郭道:“难得遇上一个同行还是病友——”他忽然拍着防盗门的栅栏道,“老嫂子,我们给你送儿子来了。”
雷远征大惊失色道:“不要——”wWW.ΧìǔΜЬ.CǒΜ
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待了一上午,段晓玲似乎也有所察觉,但她一直没有当回事,这时听有人说话,她安然地上前开了门,客气道:“你们说什么?”
老郭一指雷远征道:“这就是你儿子。”
阿三这会也累得够呛,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屋里把雷远征放在了空碗后面的椅子上。
段晓玲走到雷远征面前,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道:“是远征啊?”
短短四个字张念祖他们听得百感交集,原来段晓玲一直还记着儿子的名字,四个陌生男人闯进屋里,她没有顾虑没有怀疑,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儿子......
毫无征兆的,雷远征哭喊道:“妈,是我!”这就是母子天性。
然而段晓玲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激烈,她只是开心地抱了抱雷远征,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又给雷远征夹了一块鱼道:“吃饭吧。”自己也吃了几口之后,这才瞪着雷远征道,“从四岁上就跟你爸走了,这么久才回家,你真是个坏小子!”
阿三悄悄问老郭:“这是......什么情况?”没办法,别说他,比他聪明一百倍的人也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只能求助于和段晓玲一个段位的老郭。
老郭道:“正常,这些年老太太就没离开过儿子,现在只不过是见着实体了。”
阿三和张念祖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生出一种去留两难的复杂情绪......
老郭自来熟地盛了碗饭坐下吃了起来,张念祖和阿三就更难了......
段晓玲问雷远征:“这都是你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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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念祖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不如阿四聪明的原因?”
“不是,他妈也爱打他脑袋,不过用的都是擀面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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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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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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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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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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