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从南越问题的角度。
——被吕后派去讨伐南越的周灶大军,早就已经被朝堂淡忘了!
若非周灶借柴武之手,向刘弘表达‘欲班师回朝’的渴求,就连身为皇帝的刘弘,都差点忘了有一支部队正在外讨伐···
陈平在过去这段时间抱病,却也不是另有图谋——陈平,是真的病倒了。
或许外界还对陈平的身体状况众说纷纭,但周勃很清楚:自开春之后,陈平便染上了风寒。
匈奴使团到来前后的那几日,陈平甚至连续好几天高烧不退!
放在后世,陈平也不过是季节性的感冒发烧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病。
但在这物质匮乏,就连后世为人所鄙视的中医,都还没有完全从巫术中分离出来,建立起辩证体系的西元前,随便一个类似呼吸道感染的疾病,就足以夺走人类脆弱的生命。
——在这个时代,别说抗生素了,就连效果微弱的桂枝汤,都被宫廷御医视作绝世技巧,传男不出女,传内不传外!
再加上能用于治疗的药方、药品种类本就不多,就使得寻常人头疼发热,根本就看不起医生。
家里有点钱的,请个乡村巫医,运气好点,能碰到确实懂点医术的,还能去采些草药吃下去;运气不好,就只能让人家在病榻边跳大神。
至于那些身无余财,属于绝对贫困的百姓,更是只能全靠身体免疫力扛过去;顶天了不过是借些油脂骨骼,熬汤食用聊作营养补充。
陈平从这一次的风寒中熬过来,有一半功劳在年轻时锻炼出的强壮身体;另一半功劳,就是上苍眷顾,运气爆棚···
不过经历此次‘大病’之后,陈平也已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对于和刘弘之间的政治斗争,陈平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在匈奴使团抵达雁门之外,叩关请见时,陈平便鬼使神差的托勉强还能支使的动的典客卿,给匈奴使团带个信。
倒也不是什么卖国求荣的关键信息,只一句:汉相陈平,敬问贵使无恙。
之后刘弘尊立太后,更是让陈平放下了最后一丝侥幸,向还在半路的匈奴使团提出了‘武装驻扎’的要求。
陈平心里很明白,只要刘弘还想在皇位之上做一天,就必然不可能接受如此丧权辱国的要求;陈平亦未曾想过为了私仇,而让高皇帝刘邦打下的汉室江山被胡虏占据。
说来,陈平此举还是借鉴了小皇帝刘弘故智。
——冬十二月,小皇帝被软禁未央宫,便起衣带血诏一封,交由当时的禁中侍郎,如今位居九卿副职的卫尉丞秦牧带出去,召那支披着神秘面纱的边军入京勤王。
当是时,小皇帝便做下了三重安排。Χiυmъ.cοΜ
第一重,自是最浅显层面的王忠:王忠装死,来混淆视线。
第二重,也是陈平周勃曾经以为看透的真相:假意出城安葬王忠的秦牧,出城之后取马直奔箫关,将陈平周勃的视线完全拉到了箫关外的陇右、北地,乃至于上郡。
过去了这么久,陈平也早已意识到了飞狐军出现在关中的过程:小皇帝的第三重安排,让谒者汲忡藏身棺低,轻装简行,直奔飞狐迳!
即便是双方已经不死不休的如今,陈平也为小皇帝这手计中计感到钦佩。
不过,战国时诸子百家留下的传统,在汉室也同样适用——你的办法很棒,但现在是我的了。
陈平,也要回敬一出计中计,让小皇帝意识到,在汉初全靠实力立身的功勋,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表面上看上去,陈平是要借助匈奴人之手,让小皇帝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逼迫刘弘‘一致对外’,而后再做筹谋。
但这最浅显的一层,陈平从未期望小皇帝能相信——撇开恩怨不论,光从小皇帝目前为止的表现来看,汉室起码迎来了一位‘守成之主’。
这还只是下限而已。
至于上限,陈平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第二层,便是周勃目前为止所能看到的层面:以此举让小皇帝感到压力,从而在对匈奴的外交之中放下政治错误,政治威望受到打击。
说实话,陈平也曾对此抱有侥幸——年不过十四的小皇帝,在面对外族军事威胁的情况下,未必不会犯下一些‘年轻人’都会犯下的错误:胆怯。
但不出意外的,刘弘地表现再一次让陈平‘失望’了。
从周勃的口述中,陈平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若当年冒顿传书吕后,极尽羞辱之辞时,小皇帝若在,只怕在季布说出‘哙可斩也’之前,小皇帝就能喊出一句‘布可杀也’!
小皇帝非但没有如陈平所期待的那样露怯,亦或是本能的做出‘日后再说’这种和稀泥的举动,甚至反将了匈奴一军!
——陈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小皇帝到底从何得知,匈奴单于冒顿即将亡故?
从匈奴使团的反应,以及小皇帝态度中的笃定来看,这件事,只怕是八九不离十!
但这完全出乎了陈平的预料!
刘弘说的什么‘先帝慧眼如炬,早在十几年前安排卧底前往匈奴’的解释,根本瞒不过陈平的眼——先帝孝惠皇帝刘盈,整个皇帝生涯就从未曾独自签署过任何一道诏令!
别说是关乎国家大事,百姓生计的法令了,就连对臣子赏赐的诏书,孝惠帝都从未做过主。
在曹丞相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再取走一柄御剑的当时,要说孝惠皇帝能将手伸到草原,这简直就跟头曼单于能灭秦一样可笑。
不过,无论能否解释,这件事都是既定事实——匈奴单于,确实即将逝世,这个消息还被小皇帝最先得到,并用在了对匈奴使团名言敲诈的回应之上。
原本寄希望于匈奴人能入场,将水搅浑的陈平,如今已经对匈奴人没有丝毫信心了——即将面临政权交接的匈奴,绝对不会在最近两年,起码不会在明年秋九月之前,发起对汉室边墙的攻击。
事已至此,陈平也已没有了退路;诛弘集团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最后一个计划了。
如是想着,陈平便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迟疑,略有些虚弱的面色中,也逐渐带上了一往无前的决然。
在陈平左右,周勃和刘揭二人分而落座,亦是满目慎重。
过去这段时间,诛弘集团虽然都不太好过,但刘揭的日子勉强还过得去——毕竟是刘弘亲自分封的彻侯,光是这面虎皮,也足以让刘揭避免许多麻烦。
与之相比,周勃的日子就只能用‘惨淡’二字来形容。
最明显的一个佐证就是:今天这场关于诛弘集团终极大招的商讨会议,身为汉室军方第二号人物的大将军灌婴,并未到场!
虽然明白灌婴想要继续潜伏,甚至是随时回到中立立场的倾向,但周勃依旧不得不承认:在如今的军方,自己这个太尉已经近乎被架空。
原因无他——自太祖高皇帝伊始,太尉官便只有在战时,才具有对天下兵马的实际指挥权;和平时日,太尉幕府便会遣散大半,军务大都由大将军代为处理。
关中人多眼杂,周勃自是不好逾矩,原本关外的军队,周勃还是勉强能调动的。
嗯,原本。
在飞狐都尉部正式升编为飞狐军,主将飞狐都尉加车骑将军衔之后,别说周勃了,就连可以名正言顺插手军方事务的大将军灌婴,都再未曾收到过边墙哪怕一封战报!
匈奴是处于政权交接期没错,但匈奴幕南部族对汉室的掠夺,几乎和汉人耕种土地一样——每年一次,秋始冬终,雷打不动!
也就是说,汉室边境实际上在每一年,都会受到匈奴人的攻击,只不过攻击力度、人数,以及汉方的损失不同而已。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整个冬天,都不会有哪怕一封战报送入长安——汉军制,凡调动五十人以上部队,皆需皇帝诏书+调兵虎符双重保险,才可调动!
边境的情况稍微特殊一些,自然不可能在匈奴人兵临城下时,还派人请示长安。
但边境部队的临战决策权,也仅限于‘先做出合理反应,并在之后第一时间禀告长安备案’的程度。
而匈奴人无论是成大集群式奔袭,还是小股骑兵部队偷袭,其人数都不会低于百人——这与匈奴军制有关:匈奴最低的军事编制,便是‘百夫长’所带领的骑兵百人。
换而言之:这个冬天,匈奴人必然攻击了汉室边境;为了应对,汉室边防部队也必然不止一次调动了五十人以上的武装力量。
但自年初(十月)至今,作为帝国实际掌权人的丞相,陈平手中,有且仅有一张云中回禀‘幕南诸部异动’的军报。
其他的军报呢?
向长安报备军事调动,以避免涉嫌谋反罪的军报呢?
直到二月末,陈平才从地方郡国呈上的奏疏中稍见端倪——车骑将军飞狐都尉柴武,奉诏总领边墙防务,凡西起陇右,东至右北平之一应边关军报,皆呈于车骑将军!
简单而言:汉室整个边墙附近的卫戍部队,都已经掌握在了柴武(刘弘)之手!
至于被周勃、灌婴捏在手里的调兵虎符,则彻底成为了摆设。
——如今的小皇帝,早已不是那个能被逼着写下调兵诏书的傀儡了···
只有虎符,没有诏书,周勃和灌婴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当初诛灭诸吕时般,凭借虎符进入某一军营,凭借个人威望策反这支部队。
这个选择,实际上也几乎等同于不存在——无论是诛吕,还是‘非惠帝子’的大义旗帜,都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可能。
匈奴人靠不住,中央部队无法掌控,陈平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就被另一股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所吸引···
诸侯王军!
事到如今,陈平已经放下了所有的侥幸和傲慢,并明确地认识到:如今的局势之下,自己唯一可以翻盘的机会,有且只有战争!
唯有战争,才能让刘弘从逐渐稳固的皇位之上摔下来!
今日陈平、周勃、刘揭三人聚首于曲逆侯府,便是要将这件关乎众人身家性命,乃至于关乎汉室未来走向的大事定下来!
想到这里,陈平陡然一直腰,往日散发出的慵懒以及一丝书卷气,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在陈平身上。
“老夫已修书数卷,将此间内由尽呈于悼惠王之子之前;及至书简传递之事,还需劳烦太尉遣人,送去临淄!”
看着陈平陡然转变的气质,心中本有些牢骚的周勃顿时一喜,起身一拜:“丞相大可无忧,若连几封书信都送不出关中,鄙人便也妄为太尉了。”
见此,陈平只沉沉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对刘揭道:“内史之责,比之太尉艰辛者甚,还请内史万勿松懈。”
“若车骑将军调兵以南,老夫必当转告于内史;内史所劳者,当为严守关中各道、桥,以免前时飞狐故事,再演于长安城外。”
看着陈平目光中隐隐散发出的锐意,饶是刘揭也是不由愣了愣神,而后赶忙道:“喏···”
见刘揭面色中的怪异,陈平来不及多想,又对周勃补充了一句:如事有不测,太尉只须保证北军按兵不动,便可。
将所有的事务都安排下去,陈平便扶膝直做,满是严肃的拉过二人的手腕:“此事,系吾等之身家性命,稍有不慎,便乃万劫不复之果。”
“此今日始,吾等不可有任何一处差错!”
得到二人的答复之后,陈平便击掌一呼:“善!”
“绛侯需谨记:若诸王自齐地起兵,太尉务必拿下平乱主帅之位;唯有如此,方可领北军于关外,吾等之事,放有转圜之余地。”
闻言,早已面色涨红,目光中满带着斗志得周勃猛然一拜:“唯丞相马首是瞻!”
看着周勃信誓旦旦低头纳拜的模样,刘揭几番纠结,终是跟着周勃一拜:“丞相之托,鄙人不敢负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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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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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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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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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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