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吗?
不是说老刘家承周礼,以礼仪仁孝治国吗?
国家大事,怎么能在平民颔首注视下,就这么大咧咧说出来?
刘弘却是没想太多,白了陈平一眼,便回过身,面色严肃的对宫墙下道:“何故击鸣登闻鼓?”
“尔可知,无故击登闻鼓者,该当何罪?”
嘴上这么说着,刘弘心里却满是迫不及待!
宫墙下的百姓自然是战战兢兢,恭闻圣训;刘弘身后急忙赶来的太仆①及各司官员,看向刘弘背影的眼神则都晦涩不明起来。
明眼人谁听不出刘弘话里的意思?
——有啥冤屈就赶紧说吧!朕给你做主了!
“丞相要遭罪了啊···”
窃窃私语声被回过头的陈平一记眼神杀打断,大家的目光不由回到刘弘身上,默然而立。
田兰抹了把泪,再向宫墙上一拱手:“启禀陛下,草民乃长陵田氏子,乃太祖高皇帝四年,举家迁至长陵。”
“亡父生前,以仁善宽和闻达于乡邻,家中亲长,亦颇得乡党称赞。”
“家中略有薄田三二顷,售所种之粮粟,以为家中生计用度···”
看着田兰沉痛的表情,刘弘心中不由黯然失笑。
高祖四年,呵呵呵呵···
什么‘迁入’,根本就是被割韭菜押到关中的地方豪强!
还二三顷地,种地卖粮,说到底不就是粮商?
“果然,笔削春秋不是文人的专利。”
淡笑着摇摇头,刘弘将心绪拉回,继续听着田兰诉苦水。
“怎料那安陵杜氏,欲屯粮居奇以牟利,视民疾苦于不顾,威逼亡父哄抬粮价!”
“亡父仁善,不忍生民艰苦,遂拒之;那杜氏便设伏于亡父归家之途,尽杀家父之奴仆护卫!”
说着,田兰脸上愈发苦涩起来:“亡父亦陷于危难,遭那杜氏勒颈而亡,掷于田渠···”
又虚指了指身后的两具灵柩:“祖母亦哀于子亡,物故于昨夕···”
“草民状告杜氏害命,廷尉亦惧杜氏之威势,言亡父乃醉酒落渠,溺水而亡···”
“陛下!”田兰哭嚎着向前跪行两步,语气中满是不忿:“值此寒冬,田渠之水,未及草民之膝啊!”
“陛下!!!”
随着一声凄呵,田兰猛地叩首在地;围观百姓则都满脸匪夷所思的望向宫墙之上。
而在刘弘身边,胆子小一些的官员,已经是微微颤抖起来。
看着这一切,刘弘嘴角翘起一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虽然还搞不清这个安陵杜氏是什么来头,但光从田兰的话语中,刘弘就不难推断出,安陵杜氏在关中粮商之中,必然有不小的话语权。
——哄抬物价,尤其是哄抬关中,这小半个大汉版图的粮价,如此‘宏图伟业’,寻常小商贾别说去做了,估计想都不敢想一下!
再琢磨琢磨田氏的身份——粮商,还是被强制迁移到关中近二十年的粮商,刘弘就大概明白内情了。
安陵杜氏想控制粮价,没能得到同为粮商的田氏支持,便痛下杀手,直接杀害了田氏家主。
从这也能看出,田氏,未必就如田兰所说那般急公好义,善待乡邻。m.χIùmЬ.CǒM
——能对杜氏的垄断计划造成威胁,田氏在关中商界的地位,必然也低不到哪里去!
而这年头,干干净净赚得亿万家产的人,除了身为皇帝的刘弘之外,还有第二个人吗?
再者,刘弘隐隐觉得田兰这个名字,在史册上出现过!
能以商人身份流民青史的人,几乎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不过,这与刘弘何干?
刘弘穿越过来,可不是维护正义的!
田氏究竟是好是坏,根本就不在刘弘考虑范围内。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自己能从田兰他爹被杀害这件事中,捞到些什么好处。
再想想先前陈平以粮价发难的事,刘弘自然而然的将安陵杜氏,跟陈平联系在了一起——安陵杜氏,大概率是陈平的黑手套!
想到这里,刘弘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身旁的陈平,再回过头时,刘弘脸上便已是满脸悲痛。
“朕之皇城,竟祸乱至斯了吗···”
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一滴眼泪从刘弘眼角滑落,稚嫩的面庞看上去极尽委屈。
然后在宫墙外上千百姓目睹下,刘弘转过身,泣不成声的对陈平一拱手:“敢请丞相教朕,太祖高皇帝之江山,已糜烂至斯邪?”
“莫非朕德薄,太一弗眷,降罪于朕之子民?”
见刘弘如此模样,宫墙外围观的百姓再度哭嚎起来,刚从冻土上直起的膝盖再一次狠狠砸了下去。
“陛下万不可如此,此非陛下之过也!”
“陛下隆恩,民等无以为报,万望陛下莫哀于斯···”
山呼海啸般的哭嚎声再度传来,陈平顾不上擦去额头的冷汗,缓缓跪倒在地上:“臣,死罪···”
看着叩首不起的陈平,宫墙上站着的官员们也都跪了下来:“此臣等之罪,陛下勿哀···”
刘弘却是抬起头,悲天悯人般扬天长叹,旋即面向宫墙外,缓缓拱手,痛哭流涕道:“此朕之罪也!”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尚书云: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朕即不敏,亦不敢或忘···”
悲痛至极的向宫墙外深深一拜,刘弘夸张的吸溜一下鼻涕,便直起身,大声道:“今日午后,开少府之仓,凡关中百姓民,皆可凭户牍②自往;凡少府之粟,皆可购之,石八十钱!”
言罢,在百姓的欢哭叩拜中,刘弘微微低下头,看向宫墙底下的田兰。
“夕者,太祖高皇帝入关中,与乡中贤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朕亦不敢违高皇帝祖制!”
说着,刘弘侧过身,音量却丝毫未减:“田氏之命案,任廷尉、内史、卫尉杂治之!”
“内史尽出被盗贼都尉,遍索关中豪强恶绅之属,皆论罪!”
被点到名的几人抬起头,看着依旧把脸贴在地上的陈平,再看看满脸震怒的刘弘,以及宫墙外翘首以盼的百姓,只能再拜:“臣等谨奉陛下诏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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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登闻鼓属太仆管辖,出了这个事,太仆绝对是第一个跑到未央宫的。
2.户牍:为木片或竹片,其上记录个人信息,家庭住址,籍贯,身高体重,面目特征等,作用类似于后世的身份证。
这个是九号第二章,晚了些,大家担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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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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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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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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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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