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很庆幸,当初自己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财产,无论如今多么落魄,最起码,生活不会难堪,总是还为自己敞开了一扇门。
“娘娘,兔爷还带着吗?”香沉小心翼翼地问。
月华环顾森然林立的高墙,弯腰将它们抱起来,自己找了借口:“相信枫林的自由自在会更适合它们。”
门缓缓打开。
门外,跪了十几个人。
都是清秋宫里的老人儿,为首的是秦嬷嬷。
月华顿住脚步,缓缓从容一笑:“都起来吧,有什么好跪的?”
没人吭声,更没人起身。
“到了新主子那里都嘴巴甜一点,别这样呆头呆脑的,勤快做事,新主子都会厚待你们的。”
月华叮嘱一声,觉得主仆一场,都是缘分。
“皇后娘娘,我们都不走,都留在清秋宫。”
这些时日被提拨了贴身伺候自己的宫女玉书抬起头来,花了一张脸。
月华瞬间便呆住了:“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玉书听她一问,愈加泪如雨下:“您永远是我们的主子,您还是皇后娘娘,我们都等您回来。”
“对,我们都等您回来。”众人异口同声。
月华原本就是个眼窝浅的,听她们这样一说话,眼泪就止不住哗然而下。
“你们跟着我,富贵荣华一点光都没有沾上,我也没给你们可以耀武扬威的资本,相反,天天严格管束着你们,我走了,你们才有好日子过。”
沉默不语的秦嬷嬷抬起头来,极诚恳地道:“老奴在宫里待的时日不短,也伺候过不少主子,我耳闻目睹的也不少。老奴市侩,贪过别人的银两,也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娘娘心知肚明,却宽和大度,令老奴自惭形秽。
而且,从来没有一个主子会为了奴才的性命奋不顾身,娘娘的作为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铭感肺腑,我们都舍不得你。”
“是啊,娘娘,上次鼠疫之事,虽然最后查明只是子虚乌有,但是生死面前,您为了奴才们,临危不惧,竟然主动留下来与我们同甘共苦。就您这份心肠,我们也忠心不二,以报大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令月华一时间心里感慨唏嘘不已。
听说,自己被贬出宫的旨意下来以后,太皇太后差人通知秦嬷嬷到常凌烟的身边伺候。秦嬷嬷竟然婉言拒绝了,表示年岁已大,力不从心,愿意留在清秋宫里负责洒扫,做个粗使婆子。
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值了。wWW.ΧìǔΜЬ.CǒΜ
原本以为,在这紫禁城里,自己很凄惶,走得也狼狈,如今发现,有了这些宫人们这份心思,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出紫禁城,无上荣光。
她这次的笑不再勉强,恬静而轻柔。
“谢谢你们,月华没有想到,在这紫禁城里,自己临走的时候,竟然还能收获一份感动。我这一去,虽然只隔一堵宫墙,再见却是不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自己都多保重,各奔前程的好。来日飞黄腾达,兴许我们还能再见。”
抽噎声一片。
香沉悄声抻抻她的衣袖,一指不远处:“娘娘,您看!”
月华抬起脸,见不远处,魏嬷嬷正跪在那里,低垂着已经花白的头,偷偷地抹着眼泪。
简直就是讽刺,她最亲的人背叛了自己,自己一心提防的人却做出这样重情重义,令自己感动不已的举动。
月华叹口气,扭过脸来:“我们走吧。”
香沉点点头,抽抽鼻子,也早已经没出息地哭花了脸。
众人恋恋不舍,亦步亦趋,执意追随在身后相送。怀恩牵着她的裙带,亦步亦趋。
月华茫然四顾,失望地敛了眸子里的潋滟水光,冲着众人摆摆手,拍拍怀恩的肩,走得头也不回。
他不来也好,正好让自己走得再无挂牵。彻底心死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惦念。
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马车就侯在宫外。
车夫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冲着月华单膝跪地,行了一个请安礼。
“娘娘请上车。”
青衣乌帽,简单利落。
香沉诧异出声:“初九?”
车夫扬起脸来:“奴才接娘娘回枫林。”
为什么是接不是送?为什么是寻常百姓打扮?
月华顿住脚步:“你想跟我们走?”
初九点点头:“初九是娘娘的奴才,自然跟着娘娘。”
“我们不是出宫游玩,此去,可能永远就......”
“奴才知道。”
月华沉吟片刻,仍旧残存了一丝希翼:“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
“初九自愿。”
月华苦涩一笑,忍不住转身看雾霭沉沉中的紫禁城。巍峨壮观的紫禁城在虚无缥缈的雾霭中,有些虚幻。那些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和屋顶的瑞兽,没有了阳光的折射,失了光华,若隐若现。
她曾经以为,他是天上的骄阳,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将永远没有阴霾。今日出了紫禁城再回头,原来,紫禁城一直都笼罩在雾霭里。只是,自己“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罢了。
月华叹口气:“初九,你回吧,我自己就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你伺候。”
初九沉默不说话,只是转身将马车赶了过来,就停在月华二人跟前。
“娘娘请上车。”
月华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勉强,将两只兔爷丢进车厢,然后自己在香沉的搀扶下,迈了上去。
香沉想跟进去,被初九一把拽住了,指指车厢外面的车辕,努努嘴,示意她坐在外面。
香沉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将信将疑地坐下了。
初九扬鞭,马车缓缓驶离了紫禁城门口。
月华撩帘躬身一进车厢,便愣住了,呆若木鸡。
陌孤寒端坐在车厢里,抬头望着她,眸子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丝,劈头盖脸地将她缠绕起来,怎样都挣扎不开。
“皇,皇上。”
陌孤寒笑着向她伸出手,殷切而热辣地盯着她。两只兔爷便伏在他的身边。
她在那一刻有些呆愣,更有些诧异。
陌孤寒盼望着,盼望着她能伸出手,扑进自己的怀里。但是,那个女人一直在犹豫,望着他的目光也开始躲闪游离。
他终于迫不及待地欠身,拉住月华的手,猛然使力,使她跌落进自己的怀里。
陌孤寒的胳膊很有力,恨不能将她就此嵌入自己的身体里。月华感到一阵阵的窒息,但是却很享受这种痛苦。
马车走得极慢,车外的两个人不说话,车内的两个人更是沉默。
耳边逐渐有喧嚣声起,已经进入繁华的大街之上。
月华轻轻地推拒陌孤寒的胸膛,陌孤寒却是不由分说地低头,嘴唇霸道地压了上去。
有些东西,积蕴得久了,就会像葡萄,慢慢地发酵,产生极多的空气。当有一日,你拔开上面密封的塞子,会突然爆发,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
比如,情感,再比如渴望,都是如此。
陌孤寒觉得委屈,他不得不隐忍,不得不掩藏自己对月华的感情,不能流露,甚至于在心里心爱的人面前,他也不能吐露自己的心迹,只能让她一直误会自己,眼睁睁地看她痛苦下去。
他不敢赌,因为江山为注,他输不起,输了就再也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也将永远失去。
他将这份委屈,还有这些时日对她的渴望相思,全都融化在自己的唇舌之上,像开启了泥封的酒坛,瞬间酒香四溢。若是此时摩擦出一点火花,就可以燎原成熊熊大火。
月华挣扎两下,气力逐渐抽离,人,慢慢软了下来,放任沉沦,昏天黑地。
愿时光就此停滞,或者,马车一直走在这条路上,永无休止。
良久,月华缓缓睁开一双迷离的眸子,气喘吁吁地离开了陌孤寒的唇舌,唇瓣微肿,意乱情迷。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自己最诚实的反应,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心。冷着脸再说那些绝情的话,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
陌孤寒再次将她拥进怀里,呢喃低语:“好怕,今日你离了紫禁城,朕就会永远地失去你。”
月华沉默不语,她很想逃离,很想歇斯底里地质问陌孤寒几句,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最后放任自己,再卑微一次,就让他抱着自己,享受这最后一次的温暖,哪怕,虚情假意。
他的臂弯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坚实有力,即便是如今物是人非,恩宠不再,月华仍旧会感到莫名的踏实与悸动。这场爱,自己仿佛是用尽了身体里所有的气力,如今,从他的紫禁城里走出来,浑身早就已经虚脱,再也没有了抗拒的勇气与力量。
陌孤寒的心,跳动得很猛,犹如烟沙弥漫的战场上,混合了战士热血,擂响的战鼓,总是能够引起月华的共鸣。
他温柔摩挲着她柔顺丝滑的头发,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喉结艰难地滚动,轻声细语:“月华,对不起,朕曾经答应你,今生今世都会保护你,疼宠你,但是朕失言了,朕无能为力。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你委屈,看着你黯然神伤,一直憔悴下去。
月华,朕不得不放你走,但是,你要记得,你是我陌孤寒一生一世都不会放手的女人,你永远都只能被囚禁在朕的心里。
总有一日,朕会大开乾清门,风风光光地重新将你迎娶回只属于你我的紫禁城。月华,朕失言一次,绝对不会让自己失言第二次,这是朕对你的承诺,对你的铿锵誓言。你一定要记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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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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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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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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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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