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才人点点头:“用红睛白羽的鸽子血,混合着朱砂,白粉作为色料刺青,平时毫无痕迹,但是饮酒或者是出汗,激动之后,身上就会显现出图形来。
那常凌烟不过是提前做好凤凰刺青,然后今日宴席之上先饮了一些酒,后来假借宫人之手,将酒液洒在心口之上,再用帕子使劲擦拭,那刺青便显现出来,色泽赤红如血,过后还会逐渐消退。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道理,满朝文武皆啧啧称奇,竟然还没有你一人见识广博。”
兰才人略有羞赧:“我也只是恰好道听途说而已。再说那些文武百官中怕是也有心知肚明者,只是不敢挑明罢了。”
月华愣怔片刻,幽幽地叹息一声:“为了能够进宫,凌烟也是煞费苦心了。”
“只是可惜了姐姐遭她连累,被皇上误解。”兰才人恨声道:“如若哪天兰汀有机会见到皇上,一定要揭穿她的诡计,给娘娘出一口气。”
“罢了。”月华轻叹道:“何苦为我树敌?那凌烟的脾性我是知道的,睚眦必报,你以后记得要少招惹她,明哲保身就好。”
兰才人眼圈就有些泛红:“难道便任由皇上对娘娘这般误解下去?”
月华抬头看天上的烟花,一重又一重开放:“我与皇上之间隔了太多的人和事,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岂是三言两语便可以解释清楚?皇上误会我与义兄褚慕白,外人根本无法了解,我和义兄的感情,虽然不是亲生兄妹,却比亲生兄妹还要亲。
当年我父亲战死沙场,他扶柩还京,劝慰我‘一切有他’,我母亲为父亲殉情,撒手人寰,也是他劝慰我‘一切有他’,后来他奔赴沙场,代我为父报仇,顶天立地地为我撑起一片天。五年里,虽然天各一方,但是他曾是我坚持活下来的信念,是我相依为命的亲人。只不过,就是一个‘义’字,便令外人生了疑心,成为今日隔断我们两人的利刃。”ωωω.χΙυΜЬ.Cǒm
月华的话有些感伤,整个清秋宫也因为了她的萧瑟与落寞变得沉闷。
兰才人凝望着天空此起彼伏的绚烂之色,映衬得寒夜愈加幽深如墨。今夜无月无星,就算是有泼天的雨水冲刷下来,也渲染不开这漆黑夜色。
好像是阴天了,夜幕压得更低,令人的心也愈加沉闷起来。迎面吹来的寒风里,带着潮湿的味道。
“皇后娘娘,请恕兰汀说一句犯上的话。自古帝王多疑,皇上也不例外,您要体谅。”
月华转过头:“你倒是大胆,在我的跟前竟然也敢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
兰才人忽闪着一双纯净明澈的眸子,睫毛眨动时,就像一只小鹿。
“兰汀的性命都是娘娘给的,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兰汀是想为皇上说一句公道话而已。兰汀在皇上跟前亲眼目睹了他这些年来一路走过的艰辛,委实不易。
他即便是能够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了皇帝这个位置,朝中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皇亲国戚,以及心怀不轨的奸臣佞相。皇上不得不将他们的每一道奏折一遍又一遍地揣摩,仔细地研究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思,提防明枪暗箭。夜夜都熬到夜半三更,才能休息一会儿。有的时候奴婢偷懒,瞌睡醒了,他还在伏案蹙眉深思。
他并非天性多疑,他也只是被身边人所逼,为了自保,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就像是,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日子过得坦然磊落。当有一日,你身上装了一样人人觊觎的无价之宝,蜂拥抢之,你就会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对你虎视眈眈,居心叵测。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最是难熬,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枕边人也是在时时刻刻算计着他手中的权势,为自己母族中的人贪婪地谋求利益。
想要改变他的疑心不容易,因为这种疑心是他长期没有安全感,根深蒂固地种植在心里的,不是朝夕之间就能消除。所以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兰才人所言句句是实,先帝膝下有五个皇子,各个文武双全。尤其是二皇子,如今的辰王爷,更是人中龙凤。
陌孤寒排行最小,当年也不过只是一个稚童,他突兀地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荣登大典,虽然有太皇太后背后撑腰不假,但是能够坐稳这个位子,并且步步为营,在常家的势力笼罩下虎口夺食,遇事脑子不转三个弯是不可能的。
月华一声苦笑,心中百感交集,对陌孤寒也是又气又恼又怜,一时默然。
“今日,娘娘的确是惹恼了皇上,皇上在御书房里雷霆大怒,听说自己喝了不少的闷酒,几乎酩酊大醉。皇上向来是很懂得节制的人,今日这般反常,可见皇上对娘娘您还是在意的。”
兰才人说这席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也十分真诚。
月华自嘲地苦笑:“傻丫头,别人都巴不得皇上厌弃我,好乘虚而入,取而代之,你怎么反倒劝慰我?”
“因为只有皇后娘娘好,兰汀才会好,兰汀将您当做我在皇宫里遮风避雨的大树。”
月华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才发现,你才是整个皇宫里最通透的人,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心境,怕是就无忧无虑了。”
兰才人嬉笑着做了一个鬼脸:“因为不爱,所以自在,兰汀超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所以自然便没有你们这么多的烦恼,也看得通透。”
“因为不爱?”月华蓦然心惊,自从入宫以来,自己在陌孤寒跟前起起伏伏许多次,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慌意乱,都是淡然付之一笑。为何今日便这般消沉伤感,无精打采?难不成,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陌孤寒?
她瞬间给了自己极肯定的答案,若非是喜欢,自己就不会那样盲目地、坚决地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事情,一次次大胆忤逆太后;
若非是喜欢,自己就不会因为君淑媛的死耿耿于怀;
若非是喜欢,自己在君淑媛去世以后,就不会那样执着地想知道陌孤寒的态度;
若非是喜欢,自己就不会看到他腰间围了泠贵妃送的腰带而伤春悲秋;
若非是喜欢,自己就不会挖空心思,想讨他的欢心。
若非是喜欢,自己就不会因为他对自己一点的好而欣喜若狂。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真的将这个男人放在了心里。她瞬间感到害怕,她明白陌孤寒于她而言,那不是蜜糖,而是毒药,若是喜欢上一个拥有三宫六院,朝三暮四的男人会有多么可怕。尤其,这个男人还将自己摆放在对立的立场上。
月华感怀流露,满面黯然。
兰才人上前,抱着她的胳膊摇晃:“正如皇后娘娘说兰汀那般,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我们便不要那样感伤。明日便是新岁,新的一年复始,再厚重的浓雾遮挡不了阳光,再深的误会也会有冰雪消融的那一日,不要这样愁眉苦脸的好不好?”
月华摸摸自己的脸,强颜欢笑:“愁眉苦脸?我有吗?”
兰才人俏皮地皱皱鼻子:“反正兰汀一进清秋宫就已经感觉到了。”
月华转头去看身后,今夜的确是因为了自己的落寞与感伤,宫里的宫人全都敛气禀息,沉闷压抑,整个清秋宫一片安寂,没有一丝一毫的活气,与那漫天的热闹烟火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今天好歹是除夕,果真是不应该因为了自己影响大家的心情。
她冲着香沉强作欢喜道:“你们不是都偷偷地备了烟花么?全都拿出来热闹热闹,愣着做什么?”
香沉总是有些孩童心性,闻言眉开眼笑,宫人们也瞬间开始喧嚣,跑进跑出地开始忙碌着寻找烟火,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点燃了,雀跃着热闹起来。
火树银花漫天雨,月华强撑着笑脸,想把自己幻化成那一树花雨,瞬间喷薄出绚丽的色彩,呼啸着直冲云端,在接近漫天星斗的高度,绽放出最后的烂漫,在他眼底留下最为惊艳的光影。
这样,清秋宫里也有了年的味道,硝烟混合着空气的凛冽,吸入肺腔里,令人兴奋起来。
“快看那里!”
有人兴奋地大呼小叫。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是金雀台附近的位置,倏忽间腾空而起一片耀目的光,将那里照得亮如白昼一般,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烟火,竟然有这般璀璨?
已经有手脚利落的小太监,兴奋地忘形,爬上院中的梧桐树,连声惊叹,叫嚷着“好大一片烟火瀑布!”。
兰才人清冷地一声笑:“怕又是哪个宫殿的主子在讨皇上欢喜,在烟花上煞费苦心。”
那里愈是热闹,月华心里越觉得凄凉。
有烟花将廊檐下悬挂的冰柱震落下来,掉在地上摔成数段。
最大的一块掉落在月华脚下,滴溜溜地打转。她弯腰捡在手里,因为指尖麻凉,都没有了知觉。
她扭脸看兰才人,正兴奋得满脸通红,跳跃间耳垂上悬挂的红玛瑙泪型耳坠摇摇晃晃,像是清风吹拂里,挂在枝头的红姑娘果子,小巧玲珑,映衬得她脖颈愈加白皙如雪。
月华突然冷不丁就生出了视死如归的万丈豪情来,也可能只是一种决绝,她对香沉道:“香沉,帮我把耳洞扎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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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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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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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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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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