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扬起下颌,满脸傲然,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廉氏浑身汗毛直竖,觉得在月华鄙睨的注视下,自己的身量正在逐渐缩减,直至渺小如跳梁小丑。
“我就说母亲你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吧?吃着我们的,喝着我们的,如今想要反咬一口了。”常凌烟依旧盛气凌人地讥讽,理直气壮。Χiυmъ.cοΜ
“吃着你们的?的确是,我褚月华在侯府吃了这么多年你们剩下的残羹剩饭。但是凌烟表妹,有一点你说错了,侯府这些年来的一应开销,那都是我褚月华的,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的簪环步摇,那都是我的田产店铺收益。我母亲当初留给我的商铺究竟有多少,我褚月华心里有数!你们以为换掉我家原来的掌柜伙计,我就可以被你们蒙在鼓里么?”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生意场上瞬息万变,盈亏都是常事。原本的伙计掌柜不争气,将店铺经营得支撑不下去,我为了不落人口实,这些年里都是贴补着维持运转。人手我自然会择优而用,你可不能听信那些人别有用心的挑拨之言,就来找舅母兴师问罪。这些年亏损的一笔笔账目,我可都是记着的。”
廉氏早就料想到会有今日对薄公堂的一天,说辞是背得滚瓜烂熟,账本也是提前命人伪造好了的,若非如此,常乐侯这些年里怎么会被蒙得团团转,信以为真呢?
月华将额前垂落下来的一绺秀发绾到耳后,闻言也只是冷冷一笑,毫无疾言厉色,也没有惊慌失措,一派稳如庭岳的从容淡然,恍如秋夜里的如银月色,自天际流泄而下,纵然是飒飒凉风,也吹不皱丝毫的涟漪。
“说到账目,月华这里也有一笔账,正好与舅母手中的账目比对一番。”
身后的魏嬷嬷已经会意,不消她出言吩咐,一个眼色,就立即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钥,转身进了里屋,不过片刻,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捧出一方朱漆剥落的雕花盒子。
月华在一片窃窃私语声里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三簿账册,环视四周一眼,先是递呈给了两位族中老者,称“太公”:“将军府原来的管家沈伯体恤月华孤苦,这些年来颇费了心思,通过旧日往来生意伙伴,在褚家的店铺里重新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因此近三四年店铺中的生意往来,以及盈利如何皆记录在册,交付给了月华,桩桩件件不差毫厘。恳请太公念在我母亲的情分上,秉公而断,还月华一个公道。”
账簿一出,院子里的众人心里就顿时开了锅,不由得暗赞一声:“好厉害的丫头!”
即便是身经百战,见识过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二爷常至义也忍不住侧目,多打量了这位外甥女两眼。
褚月华这许多年来在廉氏手底下过得如何,其实众人全都心知肚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饶是廉氏如何在众人面前讨巧卖乖,表现得贤惠大度,但是下人之间私下议论,多有鄙薄,自然会传扬到另外几位爷和奶奶的耳朵里。只是没人心疼这可怜的孤女,装傻充愣,从未有人过问一声罢了。
大家都以为,月华是在委曲度日,得过且过,谁曾想到她暗地里竟然早就未雨绸缪,将廉氏侵占过去的细软收益摸得一清二楚,心里的那副算盘,是该三下五去二,还是四下五去一,都一笔笔记了下来,胸中有丘壑,今日绝境之中,方才趁机打了这样漂亮的翻身一击!
三簿账册,也就是说,最少在三年前,褚月华便开始筹谋,暗中联络上了褚家原来的管事。至于她是如何巧舌如簧,感动了沈管家不遗余力地出手援助,又是如何在廉氏的眼皮子底下,瞒过常家所有人,布下这盘棋,暂且不提,单是想想,她那时也不过刚刚及笄,便有这样长远的见识和心智!
常乐侯面上晦暗不明,廉氏见月华捧出那几本账簿之时起,双腿,双肩,双手乃至双唇都开始轻颤。这场变故是她始料未及的,可以说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她心底处有恐慌慢慢升腾起来,然后无限扩大,向着她全身每一个毛孔散发出去,然后寒毛全都直竖起来,根下面“噌噌”地冒出细密的白毛汗。
完了,完了,难不成自己这多年以来的筹谋竟然就这样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轻而易举地击败,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背上贪财不义的罪名,然后任她将自己手里那些黄白之物,可以给她和女儿锦衣玉食的聚宝盆全都夺走吗?若是没有她廉氏,她褚月华当年一个稚童能守得住这份家业吗?
如今她翅膀硬了,就想全都夺走,据为己有,渣都不给自己剩一点?她不甘心!那比剜她的肉还要疼,简直要了她廉心的命!
因此廉氏完全乱了方寸,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不可能!你那是假的!不择手段地想要诬赖我!”
“真的假的,我们核对一下就可以,这账簿上详细地记载了大项生意往来的主顾身份,时间地点,只需要寻人前去打听一二就可以,绝无半分虚假。”
月华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终于激怒了常凌烟,她几乎是跳起来,指着月华的鼻尖,破口大骂:“果真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就说她如何这样好心,竟然主动帮母亲管理侯府家事,原来是包藏了这样的祸心,图谋我家的财产!狼心狗肺,不要脸的娼妇!”
常凌烟骂得极其难听,简直便如泼妇骂街一般,不堪入耳。李氏与丁氏等人皆摇头侧目。
被辱骂的褚月华反倒不急不恼,淡然一笑:“果真是贼喊捉贼,凌烟表妹,你要清楚一点,今日是你母亲将我逼上了绝路,我不讨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应该被身无分文地扫地出门,流落街头吗?养育之恩可以报答,但非生养之恩,我褚月华用不着搭上性命去回报吧?”
月华不想装可怜博取同情,因为在场这多人,没有一人是有同情心的,纵然是她今日果真是走投无路,也没有人会向她伸出援手,这多年的人情冷暖,她比谁都看得透澈。她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胜券在握,淡定自若,有比廉氏更大的利用价值,那些坐壁旁观的人才会衡量再三,帮她说一句好话。
今日这样的情势,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
常凌烟被一句话驳斥得哑口无言,她锦衣玉食习惯了,从来不会操心侯府家事,并不清楚月华口中的那几家店铺究竟对于没落的侯府来说意味着什么,气急败坏,还又带着几分鄙夷道:“你的东西?不过几间破铺子而已,谁会稀罕不成?”
“既然表妹都说了不稀罕,那就请舅母完璧归赵吧!”月华趁机咄咄逼人地向着廉氏伸出手来。
廉氏被将在了这里,暗地一拧自己的大腿根,痛得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落下来,一声长,一声短地叫唤:“智柔啊,四妹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这好女儿吧,这是一步步想要将我逼死啊,这些年来,我的一片苦心那都是喂了狗啊!”
手捧着账簿的两位长者就有些为难,他们虽然的确是长辈不假,但是常家长房这一脉在朝中举足轻重,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谁也得罪不起,若是摸不清状况,擅自表态,可能就不小心得罪了谁。
他们转头将账簿递给了一旁的二爷至义:“余下的弟兄里,数你年长,这事你看如何决断?”
二爷漫不经心地翻开瞥了一眼,将账簿随手递给了五爷:“我是个粗人,看不懂这些东西,老三是常年替朝廷管账的,老五又是大理寺断官出身,这样的案子经手也多,你们看看其中有无纰漏?若是账册属实的话,我们也帮理不帮亲,更何况智柔原本就是我们的亲姊妹。虽然她不在了,但是孩子一样是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晚辈。”
月华没有想到,二舅父一直默然不语,但竟然会为自己说了一句话,虽然只有一句,但是举足轻重,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而且他明里是将账簿推诿给了三舅爷与五舅爷,但是也只是讨要一个真假,那么他们二人就不会因为怕得罪廉氏而不敢表态!
三爷与五爷接在手里,翻看两眼,见里面果真记得详细,每一笔收入,每一笔开支,存余多少,清清楚楚。账簿显然是重新誊抄过的,一律蝇头小楷,字迹端庄秀丽,应该是出自月华自己的手笔,而且,很有可能还另有一份底档。
想要辨别真假并不难,叫过店铺的掌柜伙计过来问话就是,这对于五爷来说,那都不叫事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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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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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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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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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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