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酒,众人各自拿了酒或站在院子里,或坐在廊下喝着,聊着一些往事,倒也热热闹闹的。
不久有人敲门,竟是芙蕖带着菡萏来了,菡萏如今看起来已有十四五岁,长得亭亭玉立的模样,娇俏可爱,她俩一出现希音就凑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声古琴的声音,只见沅离坐在屋顶抚琴,罗袂下来拿了酒又跳回屋顶,自己斜靠在旁边一边听琴一边喝酒。
接着又见一男一女嘻嘻哈哈地走进来,竟是紫藤精和陶冉。
“今年的人倒是齐全。”白烨坐在卿聿身边,笑声爽朗。
卿聿点头:“幽悠喜欢热闹。”
大概是大家都知道今天就是五百年之约的日子,所以都赶过来了。
大家一开始都还是热热闹闹的聊着近况,毕竟有话痨希音在,永远不会冷场,只是临近午夜就逐渐安静下来。整个院子里渐渐只剩下悠扬旷远的琴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到后来,连琴声都停了下来,一切如常,与卿聿这五百年来所经历过的每一个夜晚并无任何不同,他静静地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不发一语。
八月十五,明明该是人月两圆的日子,偏偏如今只有月圆,人却不在。
直到天边破晓,依旧什么都没能等到。
你失约了。
卿聿看向手中的金丹。
你又骗我了。
心中的痛楚几乎再也无法抑制。
另一边的永慕身上也隐隐散发出逼人的压迫力。
其余众人都看得心惊胆战,他们知道,正因为有鹿幽悠那五百年的约定,卿聿和永慕才不至于在她消失之后就立即失控,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希望,可是当这个约定的时间一过,连那仅剩的希望都没有了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尤其是这两人还拥有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芙蕖连忙站出来说道:“我们也是时候回凌波岛了,下次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大家再喝一杯就当是饯别吧。”
因为当年的事,卿聿和永慕当然不会拂了芙蕖的面子,于是都接过碎墨递过来的酒,芙蕖微微松了口气,因为担心他们不喝,她连接下来怎么说都想好了,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正要喝下之时,却发现卿聿并没有举杯。
芙蕖的心一跳,从卿聿的眼中看到了一片了然,当下就知道怕是被他猜到了。
果然卿聿的目光扫过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只说一句,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皆知是失败了。
当年鹿幽悠曾悄悄让芙蕖转告碎墨,若是和菱能在五百年之内醒来,希望她能看在自己救了碎墨的份上帮她一个忙。
鹿幽悠给了自己五百年的机会,却也只给了五百年。如果五百年之内她都没有醒过来的话,她希望和菱能用她的力量改变卿聿和永慕的记忆,让他们能够彻底忘记她。
一开始和菱是不愿意的,就连碎墨也很反对,他们都知道记忆的珍贵,若是改变了记忆,人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一开始他们的想法是,以永慕的个性,或许他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但卿聿应当不会,所以就算要改变,那只要让永慕忘记就好了。卿聿比永慕要冷静,看上去也十分平静,或许让他记得也没有关系。
可是当她和碎墨看到卿聿痛苦的样子,又听到他的那番话时,就发现鹿幽悠的选择才是对的,唯有忘记她,卿聿才能好好的继续活下去,不然这永生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永恒的折磨。
所以芙蕖和菡萏已经在酒里加了药,只等卿聿和永慕喝下之后,和菱就会动手,可是他们自以为安排的妥当,却没料到卿聿原来一早就已经猜到了。
永慕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不过片刻就立即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一把将酒杯摔在地上,手中已出现一把剑:“你们竟敢……”
和菱自知是不可能打过永慕的,却也不避,说道:“可是,这是为了你们好,这也是她,幽悠的心愿。”琇書網
一句话,果然让永慕停了手。
他就算再生气,只要听到是她的心愿也顿时没了火气,如果那个心愿是叫他去死,他也会照做,现在,他不愿意忘记她,可是如果这是她的要求,他也没有资格拒绝,这是他欠她的。
永慕垂下手,低头看着地上已经被摔得粉碎的酒杯,自嘲地笑了。
见他这样,和菱知道这是妥协了,正要再劝卿聿:“你……”
卿聿却坚定地摇头:“只要我不同意,就算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能逼我。”说完,转身离开。
和菱何尝不知道,如今卿聿拥有的可是姜箬加尘鞅的力量,如果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都知道了,还明确地表示了拒绝,自己再要强行做什么也如同蚍蜉撼树,根本不可能。
叹了一口气,她连鹿幽悠都搬出来了也没能让卿聿改变决定,只能作罢。
终究,她还是辜负了鹿幽悠的心思。
卿聿心念一动,人已经消失在晨曦之中。他的面前是一间略显简陋的木屋,这是当年他们成亲时藏身的地方,因为太过荒僻,他又在四周布了阵法,即使现在也未曾有人踏足过,自鹿幽悠消失之后,他就没有再走进过这间屋子,里面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好像又回到了五百年前的日子。
走进他与鹿幽悠的卧房在床边坐下,将梦萦绳解下放在手心,轻轻地对它说着话:“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你?我可是靠着和你的回忆撑过这五百年的啊。”
他们的回忆,她做过的事,他不敢忘也不想忘,所以即使每回忆一次都会痛一次,他依旧不停地回忆着,不然他好像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不敢想象若自己真的忘了鹿幽悠会是什么样子,从和菱、碎墨和芙蕖他们出现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鹿幽悠的心思,可是他不能同意,他,舍不得!
卿聿半躺下去,将金丹举在眼前,看着它认真地低语:“你说过不会放弃的,我也不会,我会继续等你,五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要紧,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别的所有事都可以依你,但你总不能霸道得连这一件事都不同意吧?”
说完,恍惚间那颗石头似乎发出了一点点柔和的光芒。
卿聿怕是外面的阳光洒进来让自己出现了错觉,连忙坐起身,闭了闭眼睛再去看时,那白光的的确确笼罩在整颗金丹上,接着金丹上有了一丝温度,仿佛心脏一般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那白光逐渐扩散开去……
“幽悠?”
“我在。”
-全书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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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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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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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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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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