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看到他好好的,活生生的,可以不要背负那么多,可以活得更加轻松自在一些,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看到她的泪,碎墨一怔,随后又继续质问:“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帮我决定我的记忆?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每说一句,碎墨就逼近和菱一步,他的语气明明平静,可偏偏能够让人感觉到那藏一字一句下的沉重和痛苦。
和菱捂着嘴步步后退,眼泪簌簌落下,她却只能摇头。
“没想到我的生死竟然还要由他人来决定,”碎墨却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伸手抓住和菱的手臂不让她再后退,反而把她拉向自己,神情悲戚,却是笑了起来,“所以你满意了吗?看到我完全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骗我离开无形山,篡改我的记忆,掌控我的生死,控制我的喜怒,现在,你,满意了吗?”
说完之后,碎墨更是放肆地大笑起来,他生平从未觉得自己居然如此可悲又如此可笑过。
他爱她却又不能爱她,所有的痛苦挣扎,自责愧疚那都是他应该承受的,她凭什么替他决定一切?她知道这些年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活下来的吗?
和菱已经泣不成声,唯有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碎墨师兄……对不起……”
碎墨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中思绪翻涌,打断她的话:“不要道歉!我如今最不想听的就是你的对不起!”
事到如今,却还是她在认错,她做错了可以向他认错,而他呢?他的对不起要向谁说?
碎墨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如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和菱,面对自己。
所以他放开了手,可就在碎墨转身离开那一刻忽然听到身后鹿幽悠一声惊呼,立刻回头看去。
和菱倒了下去,幸好鹿幽悠眼疾手快扶着她坐到地上。
看到和菱那虚弱的模样,他的双脚忽然就如同定在原地,再迈不出一步。和菱如今的情况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他,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一刻,碎墨深深地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理清那些错综复杂的爱恨纠葛了。他们之间,用了那么长的时间用来憎恨和隐瞒,而现在,和菱眼看就快要撑不住了,他必须要做个了断。
碎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迷惘之色,抛开所有身份的枷锁,他只知道这一刻,他碎墨,不是昆仑大弟子,不是云中君,而是他自己不想和菱死去,他爱她,就算知道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也无法否认自己爱她!
所以这次,碎墨没有再离开,而是走过来蹲下身,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就连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幸好,这次没有又让你决定,幸好!”
说出这话时是浓浓的后怕,若是鹿幽悠没有把一切告诉他,那真相就会随着和菱的死而被彻底掩埋,而自己也终将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幸好!幸好!
“你不生我的气了?”和菱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大概也因为碎墨的突然转变感到手足无措,她已经太久没有被这样温柔对待了,这样的碎墨就像是变回了当年在昆仑时的模样,回到他们毫无芥蒂的最初。
甚至他眼中还有比那时候更加温柔的暖意。
碎墨有些生涩地伸出手,把人抱在怀里,即使他们当初在荒山已经如此亲密,可他始终还是很少做这样的事,因此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可是他会试着去做,因为知道,有些事情再不做就晚了,他们之间已经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可是就在他把她抱紧之时,眼前的和菱已经满头银丝,面容也开始急速老去,满脸皱纹,不过片刻就犹如垂暮老人一般。连呼吸,似乎都变得更加缓慢而微弱。
碎墨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神情认真地看着她,就怕一眨眼的时间她就会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生气。只是昆仑只剩下你和我了,如果你敢就这么抛下我,我会更加生气。”
他生气,气她的隐瞒,更气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却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不过幸好他还没有做出那种难以挽回的事,如果今日自己真的动了手,他日知道真相,碎墨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收紧了抱着和菱的手。
和菱靠在碎墨的怀里,声音微弱,却是带着笑的:“那可怎么办啊?只怕我又要惹你生气了。”
碎墨深吸一口气,抱起她:“我们去找罗袂!”当初罗袂既然能让他起死回生,今日肯定也能够救和菱,不就是寿数吗?连他的命都是和菱给的,就算现在要他全部还回去他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和菱却只是摇了摇头,缓慢地说道:“没用的,你当初寿元未尽才能活下来,可我却是失去了妖丹,就算是鬼车秘术也救不了了。”
碎墨眉宇紧蹙,脸上尽是焦急之色,却又勉强安慰着:“没关系,我带你回去,找以清,找公子,还有耀灵少君,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一定有!”ωωω.χΙυΜЬ.Cǒm
可是在场的三人都知道,和菱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和菱只是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按了按他的眉头,像是想要把他眉宇间的愁绪都抹开。
“碎墨师兄,你莫要难过,原本我以为等不到你们,所以才会把记忆放到了幻境里,如今,还能再见你一面,被你如此对待,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不!”碎墨的眼泪落到和菱骨瘦如柴的手上,一滴一滴,是滚烫的,刻骨的。
和菱依旧笑着,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鹿幽悠:“能死在碎墨师兄怀里,真好,谢谢。”
鹿幽悠擦了擦脸上的泪,却还是难过得不行。他们好不容易把误会解开了,可留给他们的时间也未免太少了,连她都觉得不甘心,何况是碎墨,可是和菱却没有,大概对她而言,就连现在这一刻都是意外得来的,本不该属于她的,她是真的心满意足了。
“碎墨师兄,若我死了,你也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和菱的神智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眼神涣散无法聚焦,只是这么看着前方。
碎墨紧紧地抱着她,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留住,可是和菱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和菱!和菱!”碎墨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发里,轻轻地一声声地唤她的名字,就算得不到回应,他也不愿停下来。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在生死面前,别的都不重要,他现在只希望和菱能活过来,能再笑着喊他一声“碎墨师兄”。
什么仙妖之别,什么隐瞒欺骗他都不计较了,都不计较了,只求和菱不要离开他好不好?再睁开眼再看看他好不好?如果她死了,他要怎么活下去,他究竟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我不生你的气,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想给我活下去的理由,可你明明就是那个理由,和菱,和菱……”
一声声呢喃,一声声呼喊,那声音中的痛苦悲戚,让人为之动容。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只见希锦、沅离和罗袂走进来,后面竟然还跟着以清,燕应钟和另外一些无形山弟子。
“师父听闻魔族近日有些异动,也来了九丘,所以带着大师兄他们来帮我们了!你们放心,外面现在还撑得住,诶,云中君怎么了?这,这是谁?”希音一走进来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鹿幽悠面前。
那边碎墨只是静静地抱着和菱,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和菱和自己,别的已经被他隔绝在外,也给不出任何反应。
鹿幽悠叹了口气,把和菱的事告诉了他们。和菱不止是被碎墨误会了千年,更是被整个仙界误会了千年,所以就算知道和菱不在乎,鹿幽悠也想把真相说出来。
不过她没有提起那黑袍人是仙族的事,在场的人太多,她决定还是先找卿聿和永慕商量了再说。
“果然是十方殿,”罗袂听过之后一鞭将旁边的岩石打碎,眼中也有悲色,当初碎墨发现和菱还活着的事罗袂是知道的,所以他一直以为和菱这么久不出现是为了躲着碎墨,也曾想过她会不会是去了十方殿,但是他不记得十方殿在哪儿,又想着如果在那里,和菱应该是安全的,哪能想到还有后面黑袍人的事,“若我当初能记得十方殿在哪,小姑姑也不会……”
沅离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当初你年纪尚小,莫要自责了。”
罗袂沉默不语,只是走到和菱面前跪了下去。沅离也就跟着他走过去,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其余众人都沉默了,却见希锦神情犹豫,可是在看到碎墨如此痛苦的样子之后像是下了决定,走到碎墨身前,双手抱拳:“云中君,我想,我想我们无形山或许可以救她。”
碎墨听到她的话,立刻抬起头:“你说什么?”
“如果和菱姑娘真的是失去妖丹妖力耗尽的话,我们无形山合沓一门有一秘法,可以把灵力传于一人,如此只要能恢复她的力量,应该可以救她。”
希锦还没说完,碎墨就已经抓住她,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希锦也吓了一跳,她何曾见过这样的云中君,心里也知和菱在他心中一定分量极重,于是更加确定了要救和菱的想法。
“那你快把我的灵力分她,只要能救她!只要能救她!”
“他能有多少灵力,用我的!”罗袂听后眼睛也是一亮,连忙说道。
希锦连忙示意两人别急,转头看向以清,弯腰行了大礼:“我对这法术也不在行,只怕要请师父来。”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以清。
以清看着自己这弟子,闭眼叹了口气,方才点头:“希锦的办法或许可行……二位莫急,先听我细说,此事还需二位一起出手方能成事,碎墨师兄因为当年之事,如今的灵力只怕不足以救活和菱姑娘,妖君的妖力虽然足够,但此术乃无形山秘术,无法直接把妖力渡到她体内,所以需要取碎墨师兄一半的灵力牵引妖力。”
两人当然不会拒绝,一起点头。
以清却伸手示意两人别急:“可是如此二位皆有损耗,妖君的妖力过些时日自可恢复,但碎墨师兄却会因为耗损过度暂时化为云中镜,需得于灵气聚集之处修炼些时日才可恢复,并且此事虽然能保和菱姑娘不死,但她是否苏醒,何时苏醒也未可知,所以,此事二位还是考虑一下再决定吧。”
“不用考虑了,现在就开始!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打到你同意!”罗袂是急性子,率先看着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对碎墨说道。
碎墨轻轻抚摸着怀中女子的脸颊,他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今日终于可以了,也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能救活和菱,要我怎样都可以!”
以清见两人如此坚决,于是说道:“我知道是劝不住的。哎,也罢,希锦留下帮忙。其余人都去外面御敌,此术中途不可打断,你们一定要守住石门。”
“是!”
施术的时间并不算长,倒也顺利,等以清和希锦放下手后,一旁罗袂唇色发白,额上都是汗珠,看起来有些虚弱,向后倒下时被沅离以掌撑住,却顾不得自己,只去看和菱的情况。
另一边的碎墨情况看起来更糟,却一直都抱着和菱不愿松手,低头见怀中的女子容貌已经恢复如初,有了微弱的呼吸。
碎墨这才终于松了口气,笑着低下头,轻柔地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便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化作了云中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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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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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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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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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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