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断》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速度不急不缓,不紧不慢,被拿捏得恰到好处。
“进来。”屋内人说道,声音带着老人才有的沙哑沧桑,不过依然中气十足。
“宫主。”楼冬凌跨过门槛,未得允许也不敢擅自上前,只敛了目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行礼,举止端正有度。
“这几月回到凶犁宫,可还住得习惯?”老者端坐在主位太师椅上,缕了缕斑白的胡须,慈眉善目,俨然是一温和的长辈。
“谢宫主记挂,冬凌原本就在这里长大,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楼崇阳在心里叹了口气,早前掌事的汇报,再加上他回话时闪躲的眼神,足见他过得其实并不好。m.xiumb.com
继任大典的日子就快要到了,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楼崇阳让楼冬凌走到他跟前:“说起来,你来凶犁宫也快二十年了,想当初我才见到你时,你也不过是个几月大的婴孩。”
“宫主对冬凌的大恩大德,冬凌永世不忘。”
楼崇阳见弟子眼中一片感激之情,不似有怨怼,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放在身旁的一个古朴木盒:“还有五日就到继任大典了,今日我会将祈雨书封于祭台之上,你可准备好了?”
楼冬凌看了一眼那个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册卷起的竹简,正是祈雨书,又很快垂下眼,跪在地上行了叩首大礼:“宫主,冬凌天资平庸,自知不可能是继任人选,请宫主许我离开凶犁宫。”
“冬凌,”楼崇阳的语气变得严厉了几分,“继任大典是凶犁宫的大事,你作为继任人选之一怎可在这个时候离开。”
“宫主……”
“此事不必再提,就算最后由京墨继任,他也还需要你来辅佐,你应当知道我对你的期望。行了,退下吧!”
“是。”
走出房间后,楼冬凌拍了拍衣袖,直到这此番见面是楼崇阳有意敲打他,既然自请离开不行,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雾霭阴沉,小雨淅沥,蜀中到了这个时节最常见的就是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
楼冬凌倒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右脸上火辣辣的,怕是因为刚才那一拳已经肿起来了,伸手抓住身后的岩石站起来,摆出不服输的姿态。
“还有力气起来?看来是拳头还没吃够!”三个还没等楼冬凌站稳,两个与楼冬凌身穿同样衣裳的人已经又是一拳招呼上去了。
这一拳比刚才还要重,楼冬凌又摔下去,这一次正好倒在积了雨水的地方,水花四溅,他的脸上身上沾满了泥浆,看起来狼狈不已。
他素来身体就不好,这下连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了。那两人见他不反抗,下手更重,拳打脚踢,直把人打得遍体鳞伤。
“你们在做什么?谁让你们对他动手的!”远处有人快步赶来,见到倒在地上的楼冬凌后立刻变了脸色,冲过来将打他的两人推开,向楼冬凌伸出手。
楼冬凌却不肯接受他的好意,将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
“楼师兄,我们是看不过去他做的事,才想替你出口气。”
被推开的两人不服,替自己鸣不平。
“楼冬凌,你什么意思!”那人却对身后的人置若罔闻,只是沉着脸盯着推开自己的楼冬凌,话多少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用你帮!”楼冬凌坐起来,眼里尽是冷意。
“楼冬凌,你别这么不识好歹!是你做了对不起楼师兄的事,他不跟你计较,你竟然还摆起谱来了!”
“你们闭嘴!”楼京墨厉声冲身后两人吼道,那两人立刻屏气噤声,不敢再插话,他复又转回头看着坐在水坑里的楼冬凌,“不过是让你认个错,有那么困难?”
“呵!”楼冬凌冷笑一声。
“笑什么笑!我与夏曲的婚约是奉了父母之命,难道就为了她你就枉顾你我二十年的情谊?”楼京墨恶狠狠地说道。
“这么说你不想娶她?”
楼京墨一顿,似乎被戳中心事一般,实在不愿再在这件事上与他纠缠:“婚约已成事实,她注定了只会是我楼京墨的妻子,你现在为了她处处和我作对,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们约好,不论谁继任都会好好辅佐对方了吗?”
“我心悦夏曲,就一定会把她抢回来!”楼冬凌说话有气无力,却仍旧倔强。
他身上的衣裳都被浸湿,山风一吹,不由得轻轻一颤。
相处近二十载,楼京墨自然知道他身体如何,毕竟是朝夕相处的玩伴,强压住心中的火气:“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回凶犁宫再说!”
楼冬凌却不领情:“我早就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不劳你费心!”这话说得尤为讽刺。
最后一点儿耐心也被耗尽,楼京墨转身离开:“好!我们走!”
楼冬凌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缓缓扯出一抹嘲讽冷笑,终是晕了过去。
第七卷雨师
“还有多远啊?”鹿幽悠抬头看着前面的台阶,不远处的路几乎被雾气笼罩,没有尽头,山路又湿滑,喘了口气,只觉得雨天爬山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你若累了,不如回客栈,和碎墨他们等我几日。”卿聿一手打着伞,相比于鹿幽悠,他步伐沉稳,一点看不出爬山的劳累,反而悠然惬意地走在这山水间。
“当然不行!”鹿幽悠趁机拉住他的衣袖,不是不累吗?那多她这个负重也无所谓吧?
离开沐家后,卿聿说起曾与一位京中故人有约,所以马车绕了个道,前往凶犁山赴约。
马车到了山下的小镇上,碎墨就找了间客栈住下,看样子是没有与卿聿同去的意思,尘小土作为石妖也不方便跟着。
鹿幽悠却不会放过和卿聿独处的机会,跟着他上了山。
只是山路崎岖,又下起了雨,实在有些难行,这条山路平时就不大好走,如今更是湿滑。
卿聿看了看鹿幽悠拉着的衣袖,心里盘算若她真摔一跤,自己这袖子估计也得遭殃,改为拉住她的手腕往上走去。
鹿幽悠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拉手腕当然比拉袖子来得实在,而且还是他主动拉她,也不喊累了,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凶犁宫到底是什么地方?”鹿幽悠很好奇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为什么卿聿只是说了凶犁宫三个字,碎墨就主动提起在山下等他们,一点儿都不想跟上来。
卿聿回头看了鹿幽悠一眼,倒把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不知道凶犁宫是什么大事一样。
“幽悠,有时候我很怀疑你不是这儿的人。”
此话一出,鹿幽悠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有些心虚地低了头:“你开,开什么玩笑!”
卿聿见她低下头,似乎是不好意思了,继续往前走:“我国一向崇尚天机命理之说,因此圣上亲立国师,以测国运,亲立雨师,以保风调雨顺。这雨师,就是出自凶犁宫。”
“这么说起来,沧州城里好像有个凶犁观?”鹿幽悠听他这么说后才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她来这里的时间的确不长,对这些事情了解的也不多。
卿聿点头:“但凡城池,皆有凶犁观以备雨师祈雨之用。”
每座城里都有,可见对雨师的尊崇。想来也是,毕竟农收关系着民生大计,这雨的确是必不可少的。鹿幽悠心里感叹着,这么说起来她不知道还真的是孤陋寡闻。
这雨师是天子亲册,只怕权势不小,原本她听说要上凶犁宫,还以为卿聿寻访的故人是个隐士高人,这么一听,难道是个大人物?
“可是他怎么会住在这里?”鹿幽悠抬头望去,这山很高,上下往来麻烦,如果雨师真住在这里,与世隔绝是真的,但不方便也是真的。皇帝每次要祈雨,难道先让人快马加鞭跑半个月来这里找他?
“雨师会留居京城凶犁府,凶犁宫其实算是半个学府,通常婴孩出生后,如果拥有御水的力量,就会被送来此处修习,若学有所成,来日就会跟着雨师一起留居京中,侍奉雨师,助他祈雨。”
“那雨师就是朝廷从这些人里面选出来的?”
“不,朝廷不会干涉雨师人选,皆由仪式选取继任之人,相传皆为拥有应龙力量的人。”
“应龙?”
“对,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应龙因协助黄帝受了伤,只能留在人界成为雨师,应龙离世前将它的力量赋予侍奉它的人,此后就一直由拥有应龙力量之人承继。不过这么久以来,雨师一直都是由楼氏一族承袭,还未曾见过其他人拥有应龙的力量。”
那就是世袭制。鹿幽悠点头,这么个美差,为世人景仰,为皇家倚重,那个楼氏当然想世世代代的传下去,哪里会说应龙的力量跑到外族人身上。
刚想到这儿头就被敲了一下。
“要得到这样的地位自然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哪有……”卿聿的话说到一半,眼睛眯了眯。
鹿幽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背靠着石壁歪着头坐在石阶上,这会儿雨势已经大了一些,他却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双唇发白,右脸上肿了一块,头发也有些凌乱,雨水顺着发丝落下,湖水蓝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上面全是泥土污渍。
好像晕过去了?
鹿幽悠凑近了一些,弯下腰看了看:“你,没事吧?”见人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
卿聿也走过来,知道人已经昏迷,把伞递给鹿幽悠,将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撑着他勉强站起来:“这衣裳,应该是凶犁宫的人。”
“凶犁宫那么厉害,还有谁敢揍他们的人啊?”鹿幽悠也帮忙扶着男子的另一边,看看他身上的脚印,显然是被人给打的。
二人一起把人给扶上了山。
幸好前面不远处就是影壁,走过影壁到了山门前,凶犁宫依山势而建,此刻走近了,看清全貌,院落鳞次栉比,庄严肃穆,果真气派不凡。
卿聿扶着人不方便,就由鹿幽悠上前敲门。等了一会儿,门开时一个人穿着湖水蓝衣裳的少年探出头来。
“你们是谁?”话说完就透过鹿幽悠看到石阶下卿聿扶着的男子,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里面又见一个男子跑出来:“京墨说你被打了我还不信,怎么成这样了,冬凌?”喊了两声都不见回应,这才发现楼冬凌已经晕过去了。
男子和少年立马扶着楼冬凌进去,让鹿幽悠和卿聿在配殿里稍等。
说是配殿,但里面空荡荡的,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鹿幽悠拍掉肩上的雨水,刚才一边扶着那男子,一边帮他打伞,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也沾到了泥土。
再看卿聿,衣裳比自己还脏,可他此时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沾了几滴雨水,眼睛也雾蒙蒙的,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明明该是狼狈的样子,可看在她眼里还是觉得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鹿幽悠你药丸!
卿聿正抹掉脸上的雨水,抬头正好看到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弯了弯眉眼,目光里透着询问。
总不能说是不小心发觉自己的花痴属性一时间不能接受吧?鹿幽悠移开眼睛,那心思到底也没持续多久,终归还是入了秋,此时冷风吹过,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有些抖。
一张符纸就递了过来,等她接过之后身上的衣裳瞬间干了,那边卿聿也顺便把自己的衣裳收拾干净。
过了一会儿又见那个穿了湖水蓝衣的少年走出来,朝二人道谢:“多谢二位救了冬凌师兄。事出突然我也怠慢了,二位被雨淋湿,我那儿还有替换的旧衣裳,你们快随我……”话没说完,就注意到卿聿和鹿幽悠两个人都干干净净地站在那儿,一时间也愣在那里。
卿聿走上前:“不必客气,我们此来是为了见楼大人的,他老人家应该已经回凶犁宫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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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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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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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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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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