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痛苦道:“在你心里,可有把我当成你的妻,你的家人?”
见她反应如此大,萧敞忍耐着性子:“我娶了你,与你生儿育女。
二十年来,供你锦衣玉食,给足你体面。
如此,你还想怎样?”
还想怎样?
“好一个还想怎样!”于氏笑中带泪。
萧敞见状,不由地蹙眉。
于氏望着他:“老郡王妃曾同我说,他们希望你做一个胸怀敞阔之人,如芝兰玉树,如皎洁皓月……
可是,你不配!
你娶妻生子,装出良夫慈父的模样,只是为了维护你那张虚伪的脸!”
萧敞脸色发白,愠怒道:“于氏!你是不是疯了?满口疯话,不知所谓!”
“你才疯了!”于氏含泪指向一旁的沈厌:“为了个男人,你疯得六亲不认,抛弃妻子!”
“你……”
如果不是手脚被绑着,萧敞恨不得把于氏的嘴巴给捂住。
他怒不可遏,却又骂不出话来。
胸口,剧烈起伏。
一旁,默不作声的沈厌终于开口:“皓芝,不必与她计较。”
声音低沉偏冷。
萧敞仿佛有被安慰到。
于氏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至极。
她问萧敞:“萧皓芝,我山水迢迢赶路而来,只想问你要一句话,一张薄纸。”
萧敞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于氏深吸了一口气:“在沈厌和你的妻儿之间,你选谁?”
萧敞没有一丝犹豫,回答道:“只有在庆云身边,我才有自由,我才能作为我自己而活。
我只有与他在一起,才感觉自己是个完整的、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他之余我,早已超越家人朋友……”
他选了沈厌。
于氏眼眶红得滴血。
她掐着帕子,疯了一样走到船边,抬手,用力一巴掌扇过去。
“啪!”
耳光声响起,小舟用力晃荡。
沈厌挪了一下,护住萧敞,阴戾地望着于氏:“信不信,我杀了你?”
于氏闻言,不退反进,冲沈厌道:“来,来杀了我!有本事,今日同归于尽!
你们不是亲如手足、同进同退么?
你蛊惑萧敞,先让他抛弃妻子,再诱他造反,试图谋朝篡位,你不得好死!”
沈厌绑住的手用力挣扎,勒出血痕:“于氏!”
萧敞被戳了痛处,也气得咬牙:“你这毒妇!枉我敬你重你二十余载!
没想到,你唇舌竟如此恶毒!”
敬她重她?
冷落了她二十年,关了她二十年,让她当了二十年的工具。
末了,连她和儿女的死活都不顾。
少年夫妻,成亲那么多年,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叫不出来……
这样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于氏惨然笑了一声,身体一个踉跄,踩在江水里。
风挽月见状,连忙扶了她一把:“嫂嫂。”
于氏任由她扶着,惨白的脸上挂着泪:“萧皓芝,沈厌,你们害了我一辈子。
你们这样的人,不配有下辈子!
即便是有下辈子,你们两个也不会再相见、相识!你们只配生生世世错过!”
“于氏!”沈厌终于怒了。
他脚撑了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脚尖冲着于氏心口踢来。
一脚踢中,必定当场毙命。
“哧……”
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清晰入耳。
沈厌重重摔回船上。
本就不大的船,剧烈摇晃,摇摇欲坠。
萧敞疯了一般,大声喊道:“庆云!”
血,顺着沈厌心口往下滴落。
一滴,两滴,三滴……
鲜艳刺目的血,顺着箭尖流出来,滴落在萧敞手上、衣袍上。
鲜血,从沈厌唇角流出。
他声音因痛苦而变得有些低哑,吃力:“别……别看我……”
萧敞眼里布满红血丝,大颗的眼泪落了出来。
这是于氏第一次看见萧敞落泪。
她浑身发抖,像是在同风挽月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会哭?他竟然会哭?
老郡王离世的时候,他不曾落过一滴泪……
我生完砚儿大出血,九死一生,他连一点心疼的表情都没有……
这样的人,竟然会为别人哭?”
风挽月扶了于氏,往小舟上看去。
萧敞手腕被绳索勒得鲜血直流,举着双手给沈厌捂伤口:“庆云,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做到,你别死……”
沈厌唇色苍白:“皓芝,抱歉,我……要食言了……”
萧敞泣不成声。
沈厌哑着声音:“我……要先走一步了……”
“别,别这样!”萧敞声音都在颤抖。
“吧嗒!”
沈厌冰凉的手,滑落在萧敞腿上。
萧敞呆滞住。
他颤抖着伸手,去探沈厌的鼻息:“庆云,庆云你醒醒……”
“他死了。”于氏在岸上道。
死了……
萧敞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球死死瞪着于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氏抹了把泪,朝萧玦欠身:“清河郡王殿下,把他的绳索解开吧。”
萧玦看了一眼萧敞:“解开他的绳子。”
两个侍卫上前,利落给萧敞解绑。
得了自由,萧敞一屁股瘫坐在小舟上,小舟剧烈摇晃,连带着沈厌的尸体也在晃。
萧敞见状,把沈厌拉入怀里。
随后,他看向于氏:“你想要的休书,在我书房书案的右侧抽屉……
休书给你,钱财给你,儿女也给你,我们这辈子两不相欠。
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
于氏含恨望着他。
萧敞低头去看沈厌:“我这一生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年幼时,喜欢骑射,却被逼着学习琴棋书画。
年少时,想出游,却被逼迫承袭爵位。Χiυmъ.cοΜ
成年后,不愿婚娶,却被逼娶妻生子。
直到后来,遇到庆云。
庆云教我骑马射箭,带我游览山水,给了我快乐和自由……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我确是不懂你。”于氏含泪讥讽:“就像,我不懂你要起兵造反一样。”
“造反?”萧敞用袖子擦拭着沈厌唇角的血,悲凉一笑:“若是好好的,我为何要造反呢?
冒着生死,求的,不过是一个世道安稳、男女平等、嫁娶自由……”
于氏气得颤抖,说不出话来。
风挽月安抚着于氏,看向萧敞:“你连平等对待自己妻子都做不到,又谈何给天下男女平等?
她为你生儿育女,被你囚困半生、冷落半生,又被你无情抛弃……
到头来,你要死了,都还顾忌着颜面,拿休书侮辱她,告诉天下人,她是你不要的人……
这样的你,配谈男女平等、嫁娶自由?”
江风拂来,带来湿气和寒意。
萧敞拿宽大的衣袖仔细给沈厌的尸身挡了风,说道:“确实,我不配……”
说完,他看向于氏,面色由悲恸变得平和:“那也没办法了。
这辈子,你再吃点亏吧。”
说完,他捡起染血的绳子,缠绕在沈厌和他身上,收紧绳索,紧紧打上死结。
萧玦见状,立即要制止:“萧敞,你要做什么?”
萧敞冷漠道:“与你们无关。”
他手指摩挲着沈厌后背,摸上冰凉箭尖,用尽全力将箭拔出,对准自己心脏,狠狠一刺。
“扑通!”
“哗啦……”
江面溅起巨大水花。
沉水之前,萧敞凝望着沈厌:“你瞧,以后,我也是自由身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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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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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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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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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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