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南赶到光华夜市时,正在散市,整条街一片狼藉。
她轻车熟路地踩过遍地的菜叶、串签子,窜到了老妈的抄手摊子前。
苏妈刚摞完凳子,想是累了,背对着她使劲儿捶着胸口。
“妈,你又不舒服了?”苏小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凳子,利落地塞到小吃车箱里,埋怨道:“我说多少遍了,这活吃劲儿,不是你该干的!”
“我不干,等着你来干啊?”苏妈那张因为过劳而累而挤满了皱纹的脸,在夜灯下,带着病态的苍白,“你看看你,天天值夜,也不晓得爱惜自个儿,哪里有个姑娘样儿?改明儿天奇嫌弃你了,你就等着哭吧!”
苏小南像被雷劈了,呆怔住,忘了动。
“怎么了?”苏母察觉她不对劲儿,朝她身后看了看,“噫,天奇呢?今儿怎么没送你回来?”
“……哦,他忙,我就自己先回来了。”苏小南回过神,掩饰地捋了捋头发,像平常一样弓着身子和车箱子那把生锈的锁头作斗争。
她没打算说什么。
从她到省城上警校开始,老妈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省城租了这个夜市摊位,卖手工抄手,买不起房子,就租住在光华夜市背后的巷子里,与霍天奇家门对门。
关系近了,老妈都快把霍天奇当亲生儿子了。
往常,她值夜班,霍天奇都会骑着电摩过去接她。
往后,嗯,应该是没有往后了……
贫穷这事儿,既可悲又伟大。可悲的是,哪怕失恋了,她还得灰头土脸的继续干活。伟大的是,哪怕失恋了,她也没有闲工夫去悲伤春秋。
“咔嗒!”
生锈的破锁头终于锁上。
苏小南抹了把汗,跟老妈愉悦地打了个响指,仰头看天,笑得傻嘻嘻。
“挺好,明儿又是一大晴天。”
第二天,果然是一个大晴天。
对苏小南来说,不仅是晴天,还附赠了几道霹雳。
她刚到队上,两个女同事就奇奇怪怪地向她示以八卦的眼神儿问候。
苏小南特地跑到警容镜面前照了照。
没什么呀,一如既往地精神、漂亮,美得花骨朵似的。
扯了扯制服,她左右转着腰身,正奇怪呢,就听人唤。
“苏小南,曾队找你呢!”
……
“报告!”她敬个礼。
“进来!”
苏小南抬头挺胸地进去,不待问好,队长就炸了。
“苏小南,你看看,看看这个!你做的好事!”
队长挪了挪面前的电脑屏幕,示意苏小南自己看。
晃一眼,苏小南就呆住了。
居然是将军巷十八号门前宾利里的画面,而且从角度来看,可不就她拍的?
面色一变,她低头看看手机,见鬼似的喃喃。
“曾队,这不是我……”
说不是她,好像连她自己都不信,但真的不是她啊。
照片怎么流出去了?
她绞尽脑汁在想,曾队却在语重心长,“小苏啊小苏!说你什么好?有维持公众秩序的心是好的,但这种不雅照片上传到网络,难免被人添油加醋,对警队形象产生不好的影响,尤其这次……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唉!”
苏小南又是一愣,“不该惹的人?曾队是说?”
队长垂着头,扶住太阳穴没看她,“侵犯他人隐私,上传网络,影响恶劣,情节极其严重。但这事儿,局里领导出面替你赔了礼,道了歉,好说歹说,人家总算不追究了。”
歇了口气儿,他叹:“但队里,不能再留你了!”
半个小时后——
苏小南抱着纸箱走出大楼,站在炎炎烈日下,像只晒蔫的茄子。
这霉运怎么像一年三熟的稻子,割了一茬,还有一茬?琇書網
短短两天,失恋、失业。
人生两件大事,全霉齐活了。
还有更霉的么?
苏小南换个手抱纸箱,摸了摸兜儿,正准备找零钱上公交,手机就响了。
电话那头,霍天奇一改昨儿的温文尔雅,开口就暴跳如雷。
“枉我以为你是给我留脸面儿,没想到你是想玩个大的,直接把我给搞死啊。苏小南,算你狠,我真是看走眼了,你他妈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六月飞雪啊!她是冤枉的。
可被骂到这份上,她哪肯解释的人?
“你不想要出人头地吗?这不,把你变成一坨屎,往后谁还敢往你头上踩?我说霍天奇,你咋不懂得感恩呐?”
“苏小南,你这个……”
到底不是一个习惯粗口的男人。
呼呼喘几声粗气,霍天奇大概也想起了是自己有错有先,放轻了声音,“小南,有啥事不能好好商量,非得传到网上?让人看笑话,是你脸上有光了,还是看到我被口水淹死,你就开心了?你晓得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蓓蓓放过你吗?”
蓓蓓,那个开宾利的妖精?
那么,害得她失业的,也是这位“善良”的蓓蓓了?
“哦!”抬手遮了遮阳光,苏小南有点头晕,“那我要怎么报答你?”
“得了,我可受不起你的报答。事情已经摆平了,你赶紧给我把照片删掉!”
那边还在叽歪,苏小南嗤一声,笑不可抑,“不不不,必须得谢啊!要不我买点水果,点三根香,把您二位照片一块儿供上?”
“嘟嘟嘟……”
这一回,轮到他挂电话了。
苏小南不知道他是有“状况”不便接电话,还是气挂的。
不过都不重要了,她得想想,能找个什么工作?
打手?保安?或者干脆接下祖传手艺,做个抄手西施?
“嘀嘀!”汽车的喇叭声,惊得她从臆想中抬头。
一辆警车停在身侧,摇开的车窗里,是曾队白胖胖的脸。
“小苏,你还在这儿呢?赶紧,上车。”
“曾队找我,有事?”
六月的阳光下,苏小南抱着纸盒眯眼看他,像看到一个救赎。
“不是我,是……”
笑眯眯摆摆手,曾队比先前和善了不止一百倍。
“来来,先上车!我们回队里再说。”
……
还是那间办公室,连斜歪的电脑屏幕都没有变。
不过这回除了曾队,还有一个苏小南不认识的老人。
从警衔看,他应当是系统里的大BOSS。
“小苏,来来来,快请坐。”
这热情的招呼,让苏小南松了口气。
顺便,她也偷偷斜了曾队一眼,心里话儿:果然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曾队尴尬地看她一眼,大概也不晓得为什么大领导要找她,简单地做了介绍,这位是省厅的头儿,姓王。然后……
没有说到然后,他就因为哆嗦被王厅撵出去了。
什么情况?苏小南整一个大写的懵逼。
大领导要和她单独谈话,难道是那位宾利蓓蓓,把她解聘了还不甘心?
这……不会要进局子吧?
“小苏,你先看看这个。”
王厅从桌上递过来的一份文件袋,苏小南指尖慢慢摸上去,紧张不已。
打开文件袋,她如赴刑场般抽出几页纸,只看一眼,整个人就傻了。
“本人苏小南,自愿与安北城结为临时夫妻,为期一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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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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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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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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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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