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越像是吓傻了,瞪圆了眼睛,眼眶里含着泪,透着迷茫和不敢置信,两条泪痕挂在清瘦的脸颊上,一下一下抽着气,可怜得不行。
石屹把抚在舒越后背上的左手往上移到他的后颈,往常干干净净的手腕上多了一个机械手表,用力揉捏两下,俯身和他额头互抵,呼吸交融,眼里的心疼和宠爱不再掩藏,尽数砸向舒越,企图唤醒还未回过神的人。
石屹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又像是舍不得惊扰他,低着嗓子小声说:“宝贝,我回来了。”
舒越愣了好长时间,眼里的水雾越积越多,呼吸声越来越重,频率越来越急促。
小小的眼眶再蓄不下多余的泪水,于是只能铺天盖地流了满脸,如同小动物被虐待的哀鸣从他嗓子里泄露出来,他像是害怕眼前这人又逃走,紧紧逮住石屹的衣领,哭泣声渐渐扩大,像一个不慎迷路的小朋友,被家长找到后,便无所顾忌的嚎啕大哭。
这么长的时间,石屹知道他心里藏着许多委屈,只牢牢把他箍进怀里,任他的鼻涕和眼泪沾染他干净的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放任的哭泣声渐渐收敛,石屹轻声问:“别哭了,眼睛疼不疼?”
舒越深深陷在他怀里,感受久违的触感和温暖,突然想到石屹救他时受了伤,他直起了身子,想把石屹的左手臂拉到眼前,却被人猛地挣开。
舒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双手僵在半空,他盯着石屹的眼睛,眼里全是被拒绝的伤心难过,“你……躲我?”
石屹皱紧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舒越察觉不对,能让对方这么防着他的原因似乎只有那一个,他被定在了原地,骤然变了脸色,消停没一会儿的眼泪很快又涌了上来,急促粗重的呼吸随之跟上。
石屹想说什么,被舒越厉声打断,“你给我闭嘴!手拿出来,快点!”
“舒越,你听我说……”
舒越一拳打在他肩膀,用了全力,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费力把话说清楚,“手,手给我伸出来。”
石屹无声叹了口气,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也不再遮遮掩掩,他把左手举到舒越面前。www.xiumb.com
舒越看到了那个陌生又碍眼的手表。
他颤着手,慢慢把手表解开,露出藏在里面的一道长达五厘米的疤痕。
舒越双手捏紧他的胳膊,止不住的颤,他满目憎恨地瞪着这道疤,因为太过愤怒而导致脸都有点扭曲,眼里还不断涌出新的眼泪,他疯了一样开始捶打石屹,嘴里吼叫出声:“骗子!骗子!你敢自杀,你他妈真的敢自杀!我恨你!呜呜呜我恨……”
舒越一直不敢想象这个最糟糕的情况,吴医生也从来没有联系过他,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以为,石屹从来没有真的付出行动,但没想到,他真的试图自杀过,他真的差点死掉了,舒越没办法原谅。
石屹极度讨厌从舒越嘴里听到“恨”这个字,偏偏他还不止说一遍,为了制止舒越的话,石屹低头堵住了他的双唇。
舒越扭头不停挣扎,手上脚上也不闲着,石屹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本来还算温柔的吻因为他的拒绝而变成了一个单方面掠夺的吻。
渐渐的,舒越放弃了挣扎,乖顺的躺在石屹身下一动不动,但乖顺得过了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石屹停下动作,撑起身子,离开了他魂牵梦绕的双唇。
舒越还在无声哭泣,这次比刚才放声大哭还让石屹心疼。
他苍白地说:“舒越,我不会死。”
舒越冷笑两声,眼里不带任何情绪,冷声道:“是吗?割得还不够深是吧,要我帮你吗?”
他继续咄咄逼人地问:“什么时候弄的?”
石屹默了默,坦白道:“我爸忌日那天。”
舒越扯着嘴角笑了笑,右手食指用力戳了戳石屹心脏的位置,声音轻而破碎,“我问你,你割腕的时候有想过我吗?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石屹攥紧舒越的手,放在胸前,两只手掌一起感受着下方心脏激烈富有生命力的跳动。
“我听见你给我发的语音了,我听见了。”所以不会死,我知道你在等我回家。
“那要是没听到呢?!”舒越满眼通红地瞪着他。
“医生会给你打电话,我提前交代过,如果……如果发生了意外,医生会给你打电话,听到你的声音我一定会清醒。”
“宝贝,我不想死,但有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了……原谅我好吗?”
舒越再忍不住,又抽噎出声,委委屈屈回道:“不原谅,你现在说的话在我这儿一点可信度都没有,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嘴里说着不原谅,背地里自由的那只胳膊却紧紧环上了对方的腰。
哭了一会儿,舒越抬起通红的双眼,抽抽噎噎地问道:“你……你现在好了吗?”
石屹点头,“好了。”
“停药了?”
“嗯,有一段时间了。”
“那硬得起来了吧。”
“……什么?”
“我要跟你做.爱。”
......(删减了很多)
时间还早,不到七点,俩人这么长时间没见,怎么腻歪都不够,于是又躺回床上面对面抱在一起。
舒越脑子一闪,突然就想起昨晚石屹说他回来过一次。
想到他躲起来看过他,而自己却根本没察觉,顿时觉得一点都不公平,愤愤不平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担心你?”
越想越气,舒越忍不住张嘴狠狠咬在前胸上。
石屹一手放在他后脑勺上,上下轻抚,同时放松肌肉方便他用力,老实交代:“除夕那天晚上,我那时候……情况不算好,没资格见你,也不敢见你。”
那晚,他躲在阴暗的墙角,听着周围住户时不时从家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抬头贪婪地望向有小月亮在的那扇窗户,里面亮着温暖炽热的黄光,慢慢的,石屹看着看着自己那颗冻成冰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本打算就这么站一夜,不指望能看舒越一眼,这么近的距离待一会儿他已知足,充好电蓄满力,回医院继续和阴魂不散试图与他同归于尽的抑郁症抗衡。
石屹是真没想到舒越半夜会过来他这里。
借着一丝微弱的路灯,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听见他闻到烟味时没忍住的咳嗽声,石屹毫不犹豫按灭手中刚点燃的烟。
落荒而逃到医院没多久,石屹就染上了烟瘾,基本上一天一包的量,医生多次建议让他戒烟,他都当没听见,愧疚、自责、绝望、想念、想死……多种情绪积压在石屹胸口,抽烟的时候多少能有所缓解。
但此刻,面对舒越的强烈不适,石屹当下便决定戒烟。
舒越进了屋,打开了小屋里所有的灯,春晚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从窗户缝里传出,上一秒还凄凉寂静的小屋瞬间变成这栋楼最热闹的一户。
石屹握紧两侧的手,拼命忍住不顾一切冲进去抱紧舒越的冲动。
左手腕上的伤还没彻底愈合,过于用力伤口开始发胀发疼,提醒石屹差点违背了当初口口声声答应舒越的话。
他说过不会自杀,但他差点就没能做到,在没有彻底摆脱抑郁症之前,他没资格面对全然信任他的舒越。
快到零点的时候,石屹到底没忍住走到了门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那一点属于他的红色,他按住随风飞舞的春联下摆,像是透过厚厚的防盗门看到了里面的恋人,眼神炽热,充满了浓烈的思念,低声说:“宝贝,新年快乐,等我回来。”
离开之前,石屹去便利店买了一卷双面胶,把春联仔仔细细贴在墙上,他不知道舒越会不会发现这里的变化,会不会联想到是他,即使有风险他也这么做了,他想留下一抹痕迹,在这个他们勉强算是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舒越才不听他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确定石屹是真的平安回来了,漫天的委屈扑面而来,用那双肿成核桃的可怜眼睛盯着他,颤着嗓子质问:“为什么要偷偷跑掉?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你知不知道我清醒过来,发现你不要我的那一刻有多恨你?”
石屹呼吸停滞了一瞬,俯下身亲他肿起来的眼皮,舒越顺从地闭上眼任他亲。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再难受一次,不想让你担惊受怕,不想让你亲眼看到我糟糕狼狈的模样……”石屹有点无力的解释。
舒越猛地睁开眼睛,狠狠推了他一把,但石屹抱得紧,他还是被对方牢牢困在怀里。
“你以为你跑得远远的,自己偷偷一个人躲起来疗伤,什么都瞒着我,我就不担心不害怕了吗!”
“石屹,你怎么这么自私?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这漫长的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努力用学习填满脑子,可很多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你,担心你吃不好饭,担心你的病,怕你真的自杀!你知不知道……”舒越说到最后情绪越来越激动,费力的瞪着石屹,双目赤红,眼里甚至还真带了点恨意。
石屹不喜欢现在舒越看他的眼神,但这确实是他自找的,也只能受着。
他只要一想到舒越因为担心他偷偷掉眼泪的场景就心疼得厉害,愧疚自责涌上心头,但他当时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如果继续呆在舒越身边,对方肯定没办法安心准备高考,他本来就是个累赘,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病耽误对舒越来说人生中很重要的一环。
石屹极力安抚,乞求原谅:“是我错了,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不生气了好不好?”
舒越不想理他,垂下眼,贴在人怀里一言不发。
石屹这下是真有点束手无措,语无伦次的继续哄道:“舒越,宝贝……原谅我最后一次行不行?不生气了。”
“我真的错了,不敢跑了,原谅我吧,行吗?”
“怎样才能原谅我?”
人都平安回来了,以前的事儿舒越也不想再计较,但压在心里的怨气无论怎样还是得发泄出来。
其实舒越这么闹一通,心里的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原谅石屹,得罚一罚,树立自己身为男朋友的威信,让他长长记性。
舒越佯装冷淡道:“我不相信你的话,答应过的事没一件做到。”
“我……”石屹试图反驳。
被舒越狠心打断,退开他的怀抱,裹走被子移到床边,把自己裸露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后,说:“罚你一周不准亲我碰我,再写个保证书,签字按手印。”
一周?
这惩罚对时隔半年终于见到恋人,并且刚开荤的老男人着实有点狠。
石屹张了张嘴,才说一个字,舒越眼睛一瞪,明白对方确实还生着气,没跟他开玩笑,他就不敢再讨价还价,艰难的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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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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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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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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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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