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是高句丽的边城,是一座桥头堡式的城池,这座城池很重要,李世民对它势在必得,但攻克它并不是主要目的,李世民更希望用围困它来吸引敌军的增援,然后将城池和敌援一举歼灭。
说得直白点,这就是典型的“围点打援”战术。
这个战术不是阴谋算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我三十万大军就围着你的城了,看你救不救,辽东城是高句丽的桥头堡,它的存在有点类似于李素当年死守的西州城,像一根钉子牢牢地立在那里,高句丽如果要阻止唐军势如破竹般的进攻,就必须不能让辽东城失守,一旦失守,唐军占领辽东城后长驱直入,辽东城的后方则是一片辽阔的平原地带,高句丽更难防守了。
所以,如李世民所料,高丽援军果然来了,而且来了十万人,气势汹汹直奔辽东城而来,领军者,高句丽南部耨萨高惠真。
李世民闻讯大喜,急命擂鼓聚将,李绩,程咬金,牛进达等将纷纷谏言主动出击,李世民纳众将之谏,下令李绩领十万兵马攻打辽东城,牛进达领十万兵马绕道辽东城,迎面直击高句丽援兵,李世民自领十万,居辽东城外三十里策应。
皇帝一声令下,整个唐军大营全动起来了。
营内充斥着战马的嘶鸣声,将士们的磨刀声,还有传令官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大声呵斥叫骂着,在这一连串驳杂的喧嚣过后,三军整装完毕,执戈待发。
李素也跟着大营行动起来,部曲们纷纷将帐篷收起,搬上马车,李素的日子过得精细,生活用品也比较多,部曲们有条不紊地收好,然后跟着李世民的中军兵马一同后撤。
骑在马上,李素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行军的李世民的銮驾,眉头蹙得紧紧的,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薛仁贵如今是李素的亲卫,他很快适应了这个角色,安分地骑马跟在李素一肩之后,亦步亦趋地朝前缓行。
高素慧的脚伤未愈,也分了一匹马,以李素的奴婢的身份紧跟其后,三人就这样以三角形的模式行军,后面则跟着方老五郑小楼等部曲。
行军久久沉寂无言,薛仁贵似乎不太适应这种难抑的沉默,于是主动开口道:“公爷,您似乎有心事?难道攻打辽东城一战……”
李素回过神,摇头笑道:“不,你想多了,我王师拿下辽东城没有问题,这是十拿九稳的,我并不担心此事。”
“可是小人见公爷一直愁眉不展……”薛仁贵讷讷道。
李素思索片刻,缓缓道:“辽东城可克,我担心的是高惠真所率的十万援兵……”
薛仁贵一呆,道:“陛下命牛大将军进击高惠真所部援军,公爷觉得牛大将军有失?”
李素忽然飞快朝右侧的高素慧扫了一眼,目光闪过几分莫测之意,然后缓缓道:“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你是高惠真,当你知道唐军十万精锐兵马正面迎击而来,你会怎么选择?难道你会毫不犹豫的也正面迎上去吗?”
薛仁贵摇头:“小人若为主将,定不会如此选择,我王师向来驰骋天下,所向披靡,可谓天下无敌,高丽军当知我军威名,稍微有点将才的主帅都不会选择以硬碰硬,十万兵马不是小数,决定着高句丽一国的国运气数,小人若是高惠真,定然选择迂回而攻,或设下埋伏,或出奇兵绕远而围,或依托高山峻岭之地利据险而守,节节抗击,择机而反攻……总之,正面迎敌是最愚蠢的法子。”
李素叹了口气,道:“仁贵不愧是将才,不错,我听说高句丽南部耨萨高惠真是彼国之中善战之帅,其人英武骁悍,有勇有谋,自幼熟读我中原汉书兵法,颇谙用兵之道,非寻常愚钝主帅可比,陛下派牛大将军正面迎击,恐已心存轻视之念,我担心牛大将军会吃亏啊……”
李素一边说,一边特意朝一旁的高素慧瞥了一眼,当说到高惠真的名字时,却发觉高素慧仍面无表情,目光不曾泛起一丝涟漪,她的反应令李素有些失望,原本觉得八九不离十的猜测,此刻不由有些动摇了。
难道这女子与高惠真并无关系?那么,莫非与北部耨萨高延寿有关?
一旁的薛仁贵却急了,道:“公爷的担心不无道理,趁牛大将军尚未点兵拔营,您为何不赶紧去向陛下进谏?”
李素苦笑:“你觉得如今陛下听得进我的话吗?”
薛仁贵一滞,然后长叹一口气,神情悲苦地沉默了。
李素骑在马上,随着马儿迈步的节奏上下颠簸,神情忧虑地望向前方。
当功利心战胜了理智时,或许仍有成功的可能,但,败率也大大提高,冷眼旁观者清楚,李世民如今是在刀尖上起舞,结局是胜是败,谁也说不清,但是因为他的刚愎自用,三十万唐军已陷入了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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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绩已点齐了兵马攻打辽东城。
自古以来的攻城大抵都是强攻,古代的城池都是用砖墙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想要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
当然,也有一些取巧的办法,比如挖地道,招降,骗城门,火攻等等,方式很多,但成功率很低,只有实打实的用攻城车和云梯强攻才是最快速最有效的。
李绩用的法子也是强攻,临行前便下了军令,十万将士每人携带一包泥土,到了辽东城下后,选定东面城墙为主攻方向,用围三阙一之法,将士们将各自携带的泥土扔进城门吊桥前的护城河沟里,十万将士每人一包土,很快将辽东城的护城河拦腰截断,泥土夯实之后,辽东城东面变成了一片宽阔平坦的泥地,最后李绩下令架起云梯,支起抛石车,首先是十轮箭雨漫天抛射,然后便是将士们扛着云梯,梯子前端的扒爪深深扎进砖墙内,最后将士们挥舞着刀枪开始攀梯而上,与守城的敌军展开殊死厮杀。
自古攻城之法大抵如是,无甚出奇,李绩用兵绝少犯险,常以稳健著称,攻城亦是如此,攻打辽东城一战从头到尾打得稳稳当当,每一个步骤都是有理有据,如果唐朝有教科书的话,这次攻城无疑能成为教科书中默守陈规的经典案例。
李绩率军攻城之时,李世民的中军大营内,牛进达已奉旨点齐十万兵马,正待出营,绕过战火漫天的辽东城,翻越辽东城外的牛首山,正面迎击高句丽援军高惠真所部。
刀剑出鞘,战马齐嘶,齐齐崭崭的将士们披挂执戈,威风凛凛地列队从大营辕门而出。
牛进达神情漠然冷峻,骑在马上看着将士们战意昂扬地迈步经过自己身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之色。
从渡辽河之战开始,一直到现在的迎击高丽援军,这场灭国之战打得可谓顺风顺水,高歌猛进,可是牛进达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这种不安究竟从何而来,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可是,偏偏却无法说服自己抛掉这种不合时宜的不安感。
出营的将士已走了一半,十万大军不是小数目,光是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营门大抵便需要不少时间,牛进达很有耐心地骑在马上,一边看着将士们,一边在思索自己内心深处那种不安感觉的来源。
身后一阵轻碎的马蹄声打乱了他的思绪,牛进达回头,却见李素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他。
牛进达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朝他招招手。
“子正来送老夫?”
李素笑道:“是,刚从陛下的中军大营赶来,小子这里恭祝牛伯伯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牛进达哈哈一笑:“承你吉言了,若真能得胜而归,你私藏的烈酒分老夫一囊,情当是庆功了。”
李素笑着应是,然后抬头看着面前列队而过的将士们,看着看着,李素的脸色不由变得忧虑起来。
牛进达活了大半辈子,自会察言观色,见李素神情不对,不由问道:“子正恐怕不仅仅是来送老夫的吧?老夫是你的授冠人,当得你半个爹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李素想了想,道:“小子特意过来送牛伯伯,有一句话想提醒您……”
牛进达点点头:“你的话,老夫从不敢小视,你说吧,老夫听着。”
李素心中一暖,到底是自家人,比起那个自负狂傲的天子,牛进达的态度无疑好得太多了。
“牛伯伯,行军打仗的事,您老是行家,小子不敢班门弄斧,小子只想告诉您,切勿小觑高惠真此人。”
牛进达眉梢一挑:“此话怎讲?”
李素沉吟片刻,道:“高句丽国中,真正有实权的人物,除了泉盖苏文之外,还有三位,其一是安市城中拥兵自重的杨万春,其二是北部耨萨高延寿,其三便是牛伯伯马上要面对的南部耨萨高惠真,此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非庸才之帅,牛伯伯此去迎击高惠真所部,一定要小心,万不可轻视他。”
牛进达点头道:“老夫生平历经百战,从未轻视过任何敌人,不过贤侄这般郑重提醒老夫,老夫一定会更加留意此人,放心,高惠真虽是高丽名将,老夫也不是吃素的,此战老夫有八成把握全歼高惠真所部十万援军。”
李素苦笑道:“小子其实并不赞成牛伯伯全歼高惠真所部,因为要做到‘全歼’二字很不容易,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且小子认为这次迎战高惠真,他恐怕未必会与牛伯伯所部正面相抗,而是选择出奇兵,设埋伏,水淹,火攻,甚至半夜袭营等等手段,只望牛伯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计,大军进退行止务必谨慎,若遇险地,万莫冒进,若遇密林,焚火烧山,总之,不求急功,只求稳健。”
牛进达深深地注视着他:“老夫发现自东征以来,你似乎很悲观,为何?你觉得东征之战会败?”
李素垂头道:“您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以您的看法,陛下如今对战事的布置可妥当?”wWW.ΧìǔΜЬ.CǒΜ
牛进达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很快恢复如常,板着脸道:“不论你心中怎样的想法,这些话切记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否则必有杀身之祸,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牛进达已是声色俱厉。
李素点头:“小子当牛伯伯是自家亲人,才说这几句心里话,旁人面前我是万万不会说的,牛伯伯放心。”
牛进达拍了拍他的肩,道:“大战在即,收起你的这些胡思乱想,用心打好这一战再说,待老夫归来,定与你好生聊聊。”
李素骑在马背上微微躬身:“小子恭送牛伯伯,大唐万胜!”
牛进达看着他,微微一笑,右手举起来握成拳,用力朝天空一挥:“大唐万胜!”
送别了牛进达,李素回到中军营里,独自坐在营房内发呆。
很多话想跟李世民说,甚至很想冲进李世民的帅帐,揪住他的衣襟狠狠扇他几个耳光,大声嘶吼叫他清醒点,知不知道你身上系着三十万条人命啊混蛋……
可是李素不敢。
他没有魏征那样的勇气,也没有兴趣做一个“我以我血荐轩辕”之类的伟大人物,贪财,怕死,懦弱,还有那么一丝不合时宜的小小正义感,这些构成了李素人格里的全部。
辽东城下,李绩攻城的进展不太顺利,辽东城守将赵惠公似乎已存与城共亡的死志,守军们抗击得非常激烈,城头上的厮杀搏斗全都是以命换命的架势,三天过去,辽东城仍在高句丽手中,李绩用尽了常规的攻城方法,仍未攻下这座城池。
以用兵稳健而闻名的李绩,在攻城三日而不克后,脸色终于有点变了。
而另一边,据斥候回报,牛进达所部十万将士已与高惠真所部在牛首山东侧平原接战,双方的交战是试探性的,可谓一触即退,牛进达或许听进了李素的劝告,对高惠真所部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指挥作战很谨慎,轻易不肯冒进,期间高惠真所部派轻骑数次挑衅骚扰,牛进达看出对方似乎是诱敌深入之计,于是下令不予理睬,任由对方挑衅,只在牛首山下扎营,并分出四万兵马在左右两侧迂回,试探性进攻和骚扰高丽敌军营盘。
双方你来我往,全未使出真力,可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却每时每刻发生在各自的大营中。
时间便在敌我双方的进攻防守和各自试探中悄然流逝,贞观十八年的最后一天过去了。
贞观十九年的第一天,李世民派出信使赶赴牛进达所部大营,催促牛进达主动向高惠真进攻,务必在辽东城被攻破以前,将高惠真所部十万援军全歼于牛首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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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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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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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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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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