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资历,刘平在大唐这些名将面前一点都不起眼,他的名字到现在都没什么知名度,论做人为官的能力,其实也非常平庸,否则绝不可能在给李素赔罪时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刘平说到这里时,长孙无忌脸色和语气都不怎么好了,心中甚至有些淡淡的悔意,——怎么让这么一号蠢货抱上了自己的大腿?世上趋炎附势之辈多矣,选来选去居然挑了一个猪队友,实在是流年不利……
能成为大唐第一号权臣,长孙无忌的涵养城府自然不浅,尽管心中对刘平不满,甚至有些厌烦,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满的意思,仍然面无表情。
“李素这人,不可以常理揣之,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等少年郎,他曾经立过的功,做过的事,刘县侯你莫非没听说过?”
刘平垂头恭谨地道:“当然听说过,只不过……”
长孙无忌冷冷一笑:“只不过,见面不如闻名,对吧?乍见之下,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嘴上无毛的青涩少年,人家又是一脸和气谦逊,甚至一脸软弱可欺的样子,你更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所以便存了轻慢之心,对不对?”
刘平叹了口气,脸色愈发懊恼了。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刘县侯,老夫不妨告诉你,放眼长安权贵门阀,包括老夫在内,谁都不敢轻觑李素,此子虽年轻,但他做出来的事却是当世无双,许多痴活一辈子的老人都比不上他,他若早生三十年,必是纵横天下的英雄人物,他若与老夫同龄,连老夫都愿对他甘拜下风,不敢与之争长短,而你刘县侯,呵呵……”
这番话很不客气,长孙无忌话中的未尽之意刘平也听懂了,连当今天子和当朝宰相都非常郑重其事地将李素当成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看,你刘平算哪根葱敢轻慢他?你有那个资格轻慢他吗?
刘平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也不敢有任何不满,只能老老实实垂头听着,神情越来越懊悔了。
长孙无忌阖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还有一件事老夫不妨告诉你,老夫如今是尚书省左仆射,是位极人臣的宰相,陛下的左膀右臂,你知道李素将来会是什么人吗?”
刘平呆愣着摇头。
长孙无忌叹道:“若老夫没猜错圣意,他将是未来大唐的第二个长孙无忌!”
刘平悚然一惊,目光震惊地看着他。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不信是吧?老夫终归越来越老了,总有致仕告老的一天,陛下也一样,老一辈的人渐渐老了,位置却不能空下来,所以陛下如今已在慢慢栽培年轻的能臣干吏,如裴行俭,韩瑗,来济等年轻人,但陛下心中最看重的,却是李素。他常对我说,李素此子有经天纬地之大才,只可惜性情不足,尚需磨练,一二十年后,可相矣。”
长孙无忌转头看着他,道:“陛下这句话,你应该懂意思吧?简单的说,李素是陛下为大唐下一位帝王准备的宰相人选,大唐的第二个长孙无忌,而且老夫坚信,以李素之才,只要他不那么懒散的话,在宰相的位置上必能创出一番比老夫更壮阔的功业……”
“如此重要的人物,令郎得罪本已不智,而你,登门赔礼却还玩弄这点小伎俩,刘县侯,老夫对你真有些失望啊……”
刘平一惊,长孙无忌这话委实很重了,由此看来,李素这人果然得罪不起,就连刘平的后台靠山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可见事情有点严重了。
刘平急忙躬身道:“下官已知错了,还请相爷看在下官甫入长安不通世故,帮下官指点一条明路,下官感激不尽。”
长孙无忌摇头:“明路?你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老夫也解不开这个结了,幸好李素非心胸狭窄之辈,只要不把他得罪太狠,通常他也不会主动报复你的……”琇書蛧
目光一闪,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你和侯家是怎么回事?侯君集已被流放,长安城只剩了一些老弱妇孺,就算当年你与侯君集有些仇怨,如今也没有朝他家人下毒手的道理,传出去你这个县侯还要不要做了?你以为陛下将侯君集流放便果真是恨上他了么?”
刘平又是一惊,随即额头的冷汗开始往外渗了。
长孙无忌的目光越来越冷,投靠他的这个家伙实在太不省心了,而且看样子不仅仅是缺心眼,简直是智商有缺陷啊,此刻他心中不由越来越后悔,当初为什么嘴贱收下这么一号智障……
“侯君集虽被卷进了李承乾谋反案,可他卷进并不深,而且在李承乾谋反那晚,他还主动跪在太极宫前请罪,陛下其实不忍问罪,只不过担心众口难掩,这才将他流放琼南,但陛下一直惦念着侯君集,老夫猜想,不出五年,侯君集必然会被召回长安,重新起用,刘县侯,这个时候你拿侯家妇孺开刀,就算不怕侯君集回来报复,难道你也不怕陛下知道后龙颜大怒?你以为侯君集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么?”
刘平听得冷汗潸潸,这个错犯得可比得罪李素的那个错严重多了,搞不好会掉脑袋的。
“相爷,下官,下官只是……”
长孙无忌冷冷一哼,道:“罢了,幸好你错得不算严重,令郎只不过揍了侯杰一顿,还被李素半路拦下,令郎也挨了李素的揍,陛下纵然知晓,想必也不会重治你,不过刘县侯,老夫可要警告你,从今日起,你安平侯府不得对侯家有任何挑衅冲撞,尤其要管教好你的儿子,至于原因,你是清楚的,侯家若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找你麻烦的不是侯君集,不是李素,而是当今天子!明白吗?”
刘平大松一口气,擦着额头的冷汗不停点头。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对刘平愈发失望,并且暗暗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刘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他在自己的阵营委实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伤不伤得了人不知道,但一定会伤着自己,今日以后,还是弃掉这颗子吧。
接下来二人又寒暄了一阵,长孙无忌这才将刘平打发走。
看着刘平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前堂,长孙无忌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刚才在刘平面前,长孙无忌一直在为李素说话,而且也摆明了态度不会站在刘平这边,更不可能帮刘平出头,只不过……
李素做出来的事情,终究令长孙无忌心中不悦。
要保侯家没问题,与安平侯府冲突也没问题,但是,你派二十个部曲日夜守在侯家大门前,一副与仇家拼命的架势,这个……就很有问题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安平侯的背后站着长孙家,那么你此举是什么意思?是冲着谁来的?不拿宰相当干部是吗?
深吸了一口气,长孙无忌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平日严肃端正的模样,可是心中那一阵不舒服,却越扩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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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永远不缺话题,不缺热闹。
作为一个人口超百万的都城,长安每天都发生着大大小小的新鲜事,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它们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人世间的众生相,就连僧道亦不能脱俗,他们也占据了众生图里的一处风景,和寻常人一样,被红尘里的情与仇左右着嗔喜,唯有寺中的金身菩萨端坐庙中,目光悲悯地注视众生悲欢。
就在长孙无忌和刘平都以为上次的冲突事件已经过去的时候,长安城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跟侯家和安平侯府有关。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上次侯杰被刘显堵在路上差点被废,后来李素遇见了,将这桩冲突拦了下来,并且不忍故交家眷被人欺凌,于是派了二十名部曲日夜守在侯家门口,给了侯家满满的安全感,不仅如此,李素还给侯家送了米面,送了银钱,保障了侯家满门妇孺的生活。
安全感有了,钱也不缺了,侯家长子侯杰原本就是一个浪荡纨绔公子,有钱又不怕被人揍,自然便打着李素的幌子恢复了以往酒肆买醉青楼买笑的幸福生活。
当然,侯杰的做法颇受争议,毕竟侯家破败成这般境况,老爹流放琼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释还,正是举家艰困之时,侯杰却打着李素的幌子,拿着李素的钱,继续过着以往的浪荡生活,说得好听这叫没心没肺,说得难听这叫烂泥扶不上墙。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侯杰满长安寻欢作乐买醉邀妓之时,终于又出了事。
李素派了二十名部曲守在侯家门口,便等于向长安城的权贵们释放了一个很明显的信号,侯家以后就是李素罩着了,但凡不是太缺心眼的权贵,找侯家麻烦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李素。
不论与侯家有没有仇怨,李素这么一出面,长安城的权贵果然没对侯家有任何动作了,说是怕李素也好,说是给李素一个面子也好,总之,侯家安全了,连侯杰也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大抵能继续在长安城横着走了。
然而,侯杰终于还是遇到了不长眼的,或者说,是故意冲着他去的。
某日下午,刚在青楼与一个风尘姑娘胡天胡地一番,侯杰心满意足地往家里走,路过一条暗巷,侯杰冷不防被人拉了进去,然后……一通暴揍,侯杰被揍得哭爹喊娘,甚至惊动了巡街的武侯,待武侯们急急忙忙赶来时,施暴者已不知所踪,巷内只剩侯杰一人躺在地上哀嚎,很不幸,他的左腿被人打断了,小腿骨呈一种奇特的角度软软地弯曲着,而侯杰哀嚎一阵后便痛晕过去了。
侯杰出事,当天便上了长安城的热搜头条。毕竟侯家与安平侯的仇怨喧嚣尘上刚刚才被李素平息下去,侯杰还蹭着上次事件的头条热度呢,没过几天马上又出了事,于是噌的一下直接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长安城对侯杰莫名遇袭一事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安平侯府的报复,有的说是侯杰在青楼为了姑娘与某纨绔公子争风吃醋,还有的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长孙无忌,说是长孙相爷杀鸡儆猴,故意打断侯杰的腿给李素看,警告李素不要多管闲事,莫掺进安平侯和侯家的恩怨里去……
反正侯杰是受害者,作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市井百姓来说,他们没有任何的偏向性,众口相传的各种版本的流言其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剧情朝他们最希望的方向发展,于是,李素和侯家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而长孙家和安平侯府也莫名其妙被扣上了一个屎盆子,欲辩而不能,满腔悲愤。
不论任何说法,总之,侯杰的腿已经断了,而肇事的凶手却不知所踪。侯杰被武侯抬回侯家后,侯君集的正室夫人侯方氏马上下令闭门谢客,侯家上下任何不准出门一步,就连日常的吃食用度都是托门口的李家部曲帮忙买来。
事发之后,安平侯府,长孙府,侯家,还有李素家。处于风口浪尖的四家竟没有一家发动家仆部曲去长安城辟谣解释,但是长安城内却已是暗流涌动,侯杰被袭事件在沉默的市井里缓缓发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或是扭曲渲染。
据说侯杰遇袭的当日,长孙府便派了家仆,匆匆忙忙将安平侯刘平接到了长孙家,两个时辰后,满头冷汗一脸悲愤的安平侯刘平才着急忙慌从长孙家出来,脸色非常难看,充满了焦急和愤怒,显然与长孙无忌的聊天很不愉快。
至于李家,当然也没有出声解释,旁人都清楚,李素没必要解释什么,他不是侯家的仇人,完全没动机去害侯家。
奇怪的是侯家,作为实实在在的受害者,按理说这个时候正是侯家哭天喊地的时候,可是侯杰出事已经两天了,侯家仍然大门紧闭,未听到任何动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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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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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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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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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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